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伤【二更】 ...
-
陌生的国度,满是积雪的街道。北风不断的侵袭着在这一片天地间存在着的所有事物。这便是本届世锦赛的举办国。炫彩的霓虹灯诉说不尽这座城市的年轻以及时尚。到处都有着各式各样新奇的小店,令人驻足流连。
而这……也是卿越此时所在的街道。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写了某个高级咖啡馆地址的纸片。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才下了飞机的索伦打电话给他,问他一起喝杯咖啡么?并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报出了一个地址,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这是在世青赛的男子花样滑冰项目比赛的三天前。在完成了这天的常规训练又成功的将他准备比赛时使用的两套节目完整的来了一遍之后,卿越向那修请了两小时的假,在那修的要求下围上了厚重的围巾后出门。
走在喧闹的陌生街道上,卿越疑惑了。他不知道索伦在赛前找他,究竟是有何意图。是的,索伦做了自己近乎四个月的教练,是他十分尊敬的人。或许索伦想要在赛前再向自己叮嘱些什么。但在男子花样滑冰成人组比赛的七天前,他应该会有更加重要的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卿越下意识的想起了他和索伦之间的那个约定——若是自己能够去到世锦赛,索伦就告诉他那修之所以会那么早就退役的原因。那个……只有索伦才知道的秘密。也是在卿越在冰上做出每一个令人惊艳的跳跃时都会想到的,困扰他多时的疑问。
是的,他想要知道。
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会让那么喜爱滑冰的那修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放弃了滑冰。若是卿越的话,他根本就不能想象自己在没有花样滑冰的世界里生活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若是不滑冰了,他能够去做什么,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正因为他很确定那修对于滑冰的情感和他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更加的疑惑。并且……这个疑惑将会一直困扰着他,直到谜题解开的那天。
但是……我并没有做到啊。
想到这里,卿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赢了自己,却输给了冰协。
推开那家咖啡馆的一刻,清脆的风铃声“叮咚”“叮咚”的响起,引起了那个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男人的注意。他向卿越招了招手,举手投足之间都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显露无疑。
“比赛,你准备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感觉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好。”
听闻卿越所说,索伦笑了起来。
“是的,你会赢,我毫不怀疑这点。所以……这次约你过来,并不是想在比赛前叮嘱你些什么。我相信那修会做得很好。我这次约你来,是想要兑换那个承诺。告诉你为什么那修为会一意孤行的那么早就退役。”
“很抱歉,可、可是我并没有完成那个约定达成的条件。我……我没有入选到这届世锦赛的希蜀阵容。”
“可是你入选到了世青赛,世界青少年锦标赛。”
“可世青赛并不是世锦赛!”
“哦?有什么不同?”
“那是……那是年龄不够参加世锦赛的小孩子和每个国家不被转到成年组的二流选手参加的……”
卿越的话让索伦不住的笑了起来,他将咖啡杯放到了白色的碟子上,“可你不也是今年才满准许参加世锦赛的16岁么?听着,你还有很多次参加世锦赛的机会,有很多次获得世锦赛奖牌的机会,甚至……你还有获得奥运会奖牌的机会。但世青赛很可能就是这一次了。错过了这次,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到世青赛的奖牌了。
你不觉得会有遗憾么?我和那修,阿列克,甚至是你们希蜀近来崛起的楚炫,我们都曾是世青赛的冠军。难道,你不希望也拿到一块世青赛的奖牌么?”
索伦的此番话让那修突然愣住了。他惊奇的看向眼前的这个人,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却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那修为什么会在十七岁那年,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的运动生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退役。”
那是索伦酝酿了多年的情感。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着,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个秘密。那是他的罪,他的伤,他一辈子都无法淡忘的罪。他是那样的害怕让别人知道这个埋藏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他原以为他能够一直守住这个秘密,直到他变作枯槁,直到这个世界将他们都遗忘。
但他最终却还是在看到那个与那修如此相似的男孩时再也无法抑制住那份复杂的情感。他想要让那个男孩知道,仿佛……这就是他所能对那个他曾经珍视的少年做的……最好的忏悔。
“那是因为……他最依赖的师兄,他以为的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对他说……
‘如果没有你,拿金牌的人就是我了吧?只要有你在,我一辈子都只能拿银牌,所有人都只会注意到你。而我,仅仅作为你的师兄而被人提起,连被人记住名字的权力都没有。’”
是的,就因为那句话,那修离开了。躲到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并且……固执的一躲就是十九年。如果不是这样,那修本可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连续拿到三届男子花样滑冰项目奥运会金牌的人。是索伦心底的恶魔和执念冲开枷锁毁了本可以为珈国创造更多奇迹,让花样滑冰的世界进步几十年的,再难见到的天才。
此时充斥着这片空间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只留咖啡厅内电视机里传来的……有关这次世锦赛报道的声音。
这样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卿越并没有出声,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过强烈,强烈得令他在这一刻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是那样的不知所措,又是那样的无助,似乎被浸泡在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当中。
索伦的,那修的,抑或还有其他人……
被自己最依赖的人说出了这句话时的那修……心脏仿佛被人捏碎,只留鲜血淋漓般的剧痛。本应年少轻狂却隐忍着,矛盾着的索伦心中仿佛毒药般的妒忌……
没有人知道那个自幼年起就身披千万人的期待,耀眼无比的少年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究竟在想着什么。
是奉献么?不,绝不会是如此可笑的情感。那或许……是残忍的惩罚。对自我的放逐,更是对说出那句话的人……永远的惩罚。
若是这样,那修无疑成功了。
因为这样,索伦便再没了超越他的可能。不管他再如何的努力,不管他再获得多少块金牌,他都永远无法超越那修了。那个自己看着长大,曾被沉默寡言的自己像守护珍宝般放在心口的少年。
不仅如此,每当他获得金牌之后,看着属于他们的国旗升到最高位置的时候,从他心间流过的,不是夺牌后的狂喜,而是怎样都挥之不去的愧疚。每回想起来,都会令他胸口隐隐作痛的愧疚。或许他曾有过后悔,但那如今已不重要。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了如此可笑的话语。但如今已时过境迁,他早已分不清刺痛他心脏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只是觉得……若是那个少年能够不离开,即使是让他得一辈子的银牌,他也愿意。
那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感是因为他真的甘心,愿意?抑或只是因为当年他失去的是那修,而非金牌和荣耀?答案……?就连索伦自己都已分辨不清。他只知道,那份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存在,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弄丢了,而且……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失魂落魄般回到酒店的时候,卿越敲开了那修的门,并在那修的惊讶中用力的圈住了他的脖子,紧紧的靠在他的身上,呼吸着对方那与温柔和包容有关的气息。然而在他的温和笑意下,谁又能看到他那刺伤别人更刺伤自己的倔强?仿佛是感同身受般的悲伤和袭击着心脏的钝痛令得卿越此刻紧闭的双眼不可抑制的溢出滚烫的泪……
“不管怎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的滑下去……”
卿越轻声呢喃着。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之前因为赌气而不去世青赛的决定是不智的,甚至是愚蠢透顶的。他想要继续一直的滑下去,比任何人都好的,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机会的……
“那修,我……决定了,在三天后的比赛里加入那个。不论是成功或是在比赛中摔惨了,我都不会后悔。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战争。不单单是为了这场比赛,更是……为了我自己。”
那个有着一头炫目金发的男子听闻怀中少年近乎哽咽却又格外坚定的声音,温柔的笑意逐渐加深,“啊,我就知道,你会下这个决心的。即使,我能够断言就算不加入那个,你也能拿到世青赛的冠军。”
…………
在那天的晚上,独自一个在房间内沉思的卿越突然出奇的想要给此时因同样的目的而和他来到了同一座城市的,几乎已两年未见的乐胜打个电话,对那个在采访中说着“我会在世锦赛等你”的童年玩伴说一句:“你最近好吗?”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号码,就好像那时的乐胜一样。或许他们早晚会再次聚在一起,只不过不是现在,在他们都还未证明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