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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拉丁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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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包含九个神名,埃伦随便举例就遇到自己中间名的概率很低。
很低,但不为零,诺拉清楚。但是结合之前所有的试探,诺拉不得不猜测,她认识自己的母亲。
埃伦笑了,温柔低头合上书页,再慢条斯理地看向她:“你想得太多了,诺拉小姐,你的名字出现在生死石碑上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的中间名。”
“是吗?看来帕拉斯学院的学生在您眼里都没有秘密?”
埃伦露出一个无奈的,面对孩子才会有的表情,耸耸肩:“可以这么说,巫师在生死石碑面前没有秘密,而我是石碑的守护者。”
“……可我有一个问题,埃伦女士。”诺拉竟然毫不退让,继续上前一步:“如果生死石碑给出的是依据血统的巫师真名,为什么我的姓氏是缪斯,而不是阿波罗呢?”
“它是怎么知道,我回归了母亲的家族呢?”
“……你真是一位好学的女巫。”埃伦依旧平静,“生死石碑依据神血觉醒与否选择显示或不显示姓名,再根据家族徽章的归属给出姓名,不登记在神族之中的散落巫师,则根据血统判断。”
她看上去是一位很有耐心的教师,不厌其烦地解答学生的问题。
“下节课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克劳德先生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她微笑。
来自东境的年轻女巫和大魔法师埃伦对视一会,终于移开视线,告别,转身出去。
芬里尔靠着门,在等她。
诺拉捏捏芬里尔的手,他们一前一后赶往咒语课的教室,彼此没有交谈,
脚步声哒哒哒地回荡在走廊里,她知道芬里尔在身后,因此觉得安心。
但是这座悬岛,这古老而充满秘密的帕拉斯学院,以及学院里每一个在暗处窥伺她的人……都令诺拉感到无比寒冷,浑身发颤。
埃伦的解释似乎天衣无缝,一切都是诺拉想太多。
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埃伦的眼神,埃伦的言语,埃伦的表现,她似乎在掩饰什么的同时又在暗示什么,好奇怪。
初阶咒语课的老师是来自南境丰饶家族的克劳德,白头发白胡子,已经完全显现出衰老的特征,年纪足有五百多岁,比先知婆婆还要年长。
克劳德先生的声音总是拖得很长,慢悠悠,非常催眠。咒语入门讲了整整一节课,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
魔咒要用拉丁语念。
这就是诺拉身上另一个怪异的地方。没有人专门教过她拉丁语,但只要见到书上的文字,她就能自然流畅地读出来,仿佛那些东西刻在她血肉里。
克劳德先生对新生巫师们要求不高,只要求大家在一个月内把拉丁字母认全,这对于诺拉来说完全不必担心,因此,咒语入门课上她一直在走神,思考解决自己目前无知局面的办法。
从哪里入手?
贝尔死亡,出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安珀;芬里尔变成人,和自己一起拿到999分;蓝袍巫师和埃伦对自己的异常成绩表现出奇怪态度……
别人的窥伺都在其次,诺拉想,最重要的事情在于,认清自己。
怎么认清?
诺拉想起了入学测试上的那一幕——里昂·阿波罗将血按进溯源石碑,金线立刻给出他神血的源头。
会是我血统的问题吗?
血,在整个神族是最敏感的意象。似乎全世界所有的问题都和血有关,所有的咒语都靠血驱动,所有的法阵都靠血识别,所有的孩子以血论亲疏,所有的巫师以血论贵贱。
诺拉心里涌上一阵烦躁——进学校没几天,我怎么变得和维多利亚大小姐似的?
诺拉现在很割裂,对魔法界浅薄的理解牵引着她的直觉往血统上思考,可是情感上她又非常排斥一切神血理论。
诺拉托着腮,双眼无神地看向讲台上克劳德先生的身影,心里在纠结要不要请溯源石碑测一测自己和芬里尔的血统时,身边的维多利亚忽然给她递了一张纸条。
用笔杆拨过来展开,上面写的是:听不懂吗?要不要我教你?
诺拉几乎是想都没想,写了一串字母,把纸条推回去。
上面用拉丁语写着:多谢美意,略有家学。
维多利亚盯着那行字愣神,忽然,手里的纸条被人抽走了。
克劳德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两人座位旁边,他哆哆嗦嗦的体态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却没想到眼神竟然还这么敏锐。
“……唔,不错,非常标准的拼写,兽息堡神殿的拉丁语牧师是我的学生……嗯,果然教得很好,维多利亚小姐,看来你已经掌握我们这一学期要学习的大半内容!”克劳德先生推着眼镜说。
维多利亚刚要张口说这是诺拉写的字,书桌底下的手指忽然被抓住,诺拉在她手心里快速地划了一个NO。
她不明白,但是没有吭声。没有吭声,但还是不明白:全班六十个学生里面至少有一半根本没接触过拉丁语,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诺拉为什么不要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出风头!
维多利亚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直到下课时间,计时法阵操控铃声响起,她才回神,用一种敬佩的眼光看向诺拉。
诺拉:?
维多利亚:“你真是一个谦逊并尊敬老师的好女巫!”
诺拉:?
维多利亚:“我作为狩猎大小姐,会拉丁语很正常,但是以你的出身,如果也会拉丁语的话,克劳德先生一定会以为咒语学入门这门课根本没有用,你是在维护他身为教师的成就感,对吧!”
诺拉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维多利亚继续说:
“还有,如果克劳德先生出现对大家知识水平的错误认识,我们的作业和考试一定会变得很难,你是在为其他同学的成绩考虑吧,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巫!”
诺拉张了张口:“这个……倒也不是……。”
维多利亚伸出一根手指,对她摇摇头,继续说: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狼镇神殿怎么会有能教你拉丁语的牧师呢?就算是那些常驻巫师,大部分也只是B级甚至C级班的水平,怎么能够让你掌握如此古老、严谨、典雅的拉丁语句!我明白的诺拉,你一定是偷偷自学的吧!没有进行洗礼前私自学习魔法是不被允许的,你一定是想保护帮你借咒语书的巫师吧!”
诺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写了一个“NO”,维多利亚就能替她想出如此之多的借口,她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反驳。
这种呆滞的沉默让维多利亚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她现在更加敬佩诺拉。
维多利亚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凡事要做最好的,在东境猎影森林,她几乎不用努力,一切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名声、最好的婚约就被送到她面前。
但是,过于轻易的获得也让她陷入焦虑之中:在我没有接触过的世界里,一定有很多未知的强者吧!
所以,当诺拉从兽息堡所有巫师之间成功绑架她之后,维多利亚的轻视迅速转变为慕强,诺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成了需要学习、需要追赶的特质,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诺拉没有搞明白大小姐的心路历程,于是暗自警告自己,以后管住手,也管住嘴,少做多余的事情。
上午的课程结束,学生们涌进公共餐厅吃饭。
餐食是自助拿取的,各色烤肉、蛋糕和甜点堆积在餐桌上,混杂成极具诱惑力的香气。
诺拉给自己选了一块果酱面包、一碗番茄浓汤以及一块小羊排,被维多利亚拉着,坐到奥黛丽身边。
奥黛丽正在边吃饭边看书,见到这两位走过来,默默地把书收进口袋,并把餐盘往旁边挪了挪,用沉默划下人际交往的界限。
维多利亚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还是充满热情地开始谈论今天上午的课程,夸埃伦校长实在是太博学太优雅啦,又说克劳德先生马上就要退休离开悬岛,我们真是倒霉为什么还是他教等等细碎的闲话。
诺拉慢条斯理地享受小羊排金黄微焦的脆皮,觉得帕拉斯学院的厨师实在厉害。
嫩羊肉中丰富的油脂随着高温的炙烤溢出,遇到微凉的空气,于是在肉质的表面形成一层油膜,离开炉火后变得金黄酥脆,只需要撒上一点盐,就美味无比。
肉质的选择和火候的控制是做小羊排时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厨师都把握得非常好。
她自己低头享受,奥黛丽也埋头吃甜点,只有维多利亚一个,随意叉了几口沙拉,就说自己已经吃饱,又取回一杯红茶,一边慢条斯理地喝,一边继续说:
“今天下午我们要上魔文学了!你们选的课程时间和我的是一样的吧!我特意把娜塔莉老师的魔文学选在周一的下午,啊,这是我精力最充沛的时间段,我早就想好要把它留给我最喜欢的……”
忽然,诺拉感觉胸口一阵发热,她伸手一摸,发现是自己藏在巫师袍下面的黑曜石吊坠在发热。
皮肤接触到吊坠的一瞬间,诺拉耳边忽然涌进一个声音,盖过维多利亚的喋喋不休:
“诺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