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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忆时要用红墨濡湿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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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吗……
看着眼前那一个呆滞于“星空”之下的少年,林的想法中不由得带上了些许遗憾,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一扇关不上的门,想到了一把锁不上的锁,想到了一盘放在桌上的苹果,想到了无数堵塞在咽喉里的苦仇愤懑。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眼前的存在知晓的东西,是啊,北冥是个“小少爷”,北冥的故事里从此刻追溯至往昔,似乎能够看到的,都只有美梦似的愉悦,那些不得不面临的选择,那些不得不经历的分别,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
或许命运终究偏爱某个存在,神明也会垂怜某个小家伙,他们的人生也许充盈着美梦,他们的人生也或许融化在平平无奇的时岁,这般简单,便是世界给予的一份福报……
但分别终会到来,但选择终会变成横亘在人生长河里的一条分岔路,沉溺在美梦中的人儿啊,也不会一直睡在水晶球的象牙塔里,逃避苦涩的命中注定。
“你……还记得吗?”
总会有人,需要做那个砸碎水晶球的石块。
“记得什么?”
仍然沉浸在虚假“星空”的少年蹦哒着转过身,星屑繁多,瞳孔里仿佛盛满了银河遗落的吻,将杂乱的白点凝聚成悠长的歌,包绕在少年的身侧,亦如他过往人生的平凡无奇。
这颗水晶球也许早已经千疮百孔,象牙塔里的人儿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曾经绘出一颗撕开虚假的红星,他曾经堵上自己的一切,他也曾知晓,自己不属于夜晚的星空,自己不是能与星辰同辉的存在——
可他仍然只是笑着,笑着,哪怕胸腔只剩苦涩的灰,却也不曾质疑他人能够拥有回归星空的可能,这个傻小子,也总是这样天真过了头、愚蠢过了头:
“你还记得,那支红笔是怎么来的吗?”
“你还记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拥有的一切,最后都怎么了吗?”
听到林的问话,北冥似乎愣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这将双腿拧作鱼尾的存在,咀嚼着他沙哑声音诉说的话儿,最后却也只是恢复了与过去一样的柔软笑容,将左手按在心口,没有说话……
我想……我知道。
我想我其实知道吧。
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回到夜晚的星空,一切都会在黑色的幕布上闪烁,那些我所憧憬的、我所渴望的,还有我曾经拥有过的,都会化作白皙的晨星,等待黎明的到来……
那么,北冥会怎么样呢?
北冥只是一片北方的幽海,他很浅很浅,浅到装不下一只小小的鲲鹏,他很黑很黑,黑到映不出一颗星辰的光亮——
但是他会守望。
守望天空的每一片云,守望夜色的每一点星,守望每一只掠过北冥浅海的鲲鹏,守望每一个沉在梦中的睡美人,他们……还不用那么早醒。
他们……还可以再睡一睡。
这是,我的所思所想。
这是,我的小小愿望。
这是……我的命中注定。
红色的字符在空中舞蹈,它们编写出一个小小的故事,它们诉说了一个梦中之人的小小愿望。
那故事是北冥的故事?
那故事是这个傻小子自己写出的记录?
林并不清楚,只是当笔墨散去,那个一直在美梦中徘徊的“小少爷”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仍然映着万千星辰,却也装着些许无从说起的困惑:
“我刚刚……怎么了吗?”
听到此话,林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有人在维护“小少爷”的梦,有人在让“小少爷”没有那么快知道真相,也许,在无知中死去亦是一种福报,可如果这个小家伙找到了真相……那也更是一种残忍。
林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他却也只是看着那一支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红笔,选择了缄默不言,又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连叹气的声音都过分的似有若无。
“小少爷”不怎么喜欢别人摸自己的脑袋,但想来想去,还是因为对方帮他压制住了身上的异变,从而没有发难的意思,他举起手里的红笔,像是习惯一样,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林先生,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对吗?”
他这般说着,又偏过头来,看向那个沉默着的“人鱼先生”,嘴角噙着几分安抚意味的笑,看上去仿佛在哼着一首滴滴答答的歌,联想到不甚冰寒也称不上温暖的雨季。
对于这番话,林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看着少年,看着他手里的红笔,似乎是想要辩解,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便直率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一桩子事儿。
看到对方的动作,“小少爷”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朦胧间的记忆并没有出错,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松……
老实说,比起一个一见面就险些杀了自己,还在见面前不断恐吓自己的家伙,林这样帮了自己“大忙”的好好先生,那自然还是会让人软下些神经,更别提他曾经还与自己见过一面:
“具体的情况呢……我也有些记不得了,我只是感觉,在印象里,曾经有一个长得高高的、声音哑哑的,身边还总是有星星环绕身边的家伙,把那瓶药给了我,但这药具体有什么用……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天时那个混账家伙,对这个故事反应这么大,我能够看到其他故事的详情,但是这孩子……我把眼睛都看冒烟了,都没办法看出他具体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我只能知道——”
说到这里,北冥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多久伸出手里的红笔,简单两笔,便又一次……又一次绘出了一颗红色的四角星,那小小的星星浮上洞壁,被幽蓝的水母与苔藓包绕着,成为这冷色洞窟中唯一的暖意:
“我只能知道,曾经有一个孩子,被幻觉硬生生地逼迫到死亡,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就这样从21楼的空调外机上跳下去,血腥满地。”
话音未落,那一颗凝固在漆黑墨色中的红色星辰突然松动了几分,一切像是慢镜头里的画面一般,那一抹刺目的色彩摇摇晃晃,最后又承担不住自身的重量,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下掉去,仿佛陨落的萤火,燃烧最后的生命:
它坠啊,坠啊,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北冥闭上了眼睛,不愿去注视星点最后的结局,林似乎想要上前,可到了最后,却也只是停驻脚步,直到最后,血色溅了满地,赤红的光亮消失无踪。
它又一次落成了红色的叉,他也又一次落在了万千星点的脚下,只是这一次,“小少爷”仍然能够看到那些璀璨的银河,仍然能够看到它们在虚假的夜空之上,熠熠生辉……
许久,久到仿佛洞窟之中只余下寂静的余调,像是终于释怀了一般,年少的执笔者咽下一口轻叹,又回过头来,注视着这一地的疮痍满目,最后再一次,将手掌置于心口之上,话语流出咽喉,沐浴光亮万千:
“所以,林先生……您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林先生、林先生!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不、不……你不能丢下我们、你不能丢下我们!你、呃……你不能!不能……不能……”
似乎是所谓的“天罚”在这一日终究到来,本就算不上热闹的荧渊镇里头,此刻更是一阵死寂,只有鱼人小姐那堪称歇斯底里的挣扎与谩骂,回响在这漆黑的渊底之中。
遗熠不善动粗,可在此刻,深海的客人却也不知为何,明白了如何逼问人的手段,他沉默着收紧了手,借着些许光亮,他看着“磨砂玻璃”挣扎的模样,眉头更是皱的厉害,又不由得收紧了手,把对方呼吸的权利尽数剥夺。
扼住他人的咽喉,看着生命一点一点的在手中流逝,听着呼吸声一点一点的消失,对于某些人而言,这是一种享受,像是听着留声机里回荡着的古典乐,能够使人绽放灿烂的笑容——
不过,也有人天生便不喜死亡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遗熠感觉到对方的挣扎逐渐微弱,不知为何,一种仿佛自毁一般的痛楚如同醍醐灌顶,从天灵盖一股脑的倒进自己的躯壳之中,浇灭自己空空如也的恼怒气愤,清醒了自己尚未明晰的大脑——
在夜视能力的加持下,他能够看见无数玻璃鱼儿的尸体,像是几块被砸碎的硬玻璃,甚至在几分散落的光亮中,闪烁着晶莹的光,那是生命凋亡的美,令人大脑颤栗,令人不住颤抖。
自己厌恶这样的感觉……
但自己也不愿为自己的反叛道歉屈膝。
他们也曾这样伤害一个人,一个那样痛苦的人,把他的痛苦当做食粮,把他的哀求当做乐曲,这样的存在,又为何需要怜惜?
于是,忍耐着厌恶,遗熠的手松开了些,让对方不至于因为窒息而昏死过去,他面带微笑,即便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声音却带着比过去更为凌冽的冷压迫着鱼人小姐的神经,把一切哀求都堵回喉咙:
“回答我。”
“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到底对乾世,都做了些什么脏腌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