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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宴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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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你那满脑子的灵光一现!给!我!滚!”
最后的最后,朝阳忍无可忍地尖叫。
两个时辰前,朝阳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了。
不是抽象意义上的“醒”,而是具有实质含义的那种。他已经在星海徘徊很久很久了,久到已经忘却了拥有实体的感觉,但依旧哪都没去,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陆地:他所牵挂着的那位大人还在那里。
思念归思念,朝阳一点儿也不想现在就与芝诺斯殿下在星海团聚,于是他日复一日地盯着芝诺斯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这一盯可不要紧,朝阳的一双拳头越握越紧。身份和钱财都是身外物,这些都被占用也就算了,谁让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呢。可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竟然敢……他怎么敢……
只是以朝阳现在的模样,他再怎么怒,也就只能怒一下罢了。
最近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星海的信号总是断断续续,朝阳已经多日没有看见他心心念念的芝诺斯殿下了。他正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寻找可以重新看到那位大人的方法,下一秒一个恍惚,他“醒来”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令朝阳倍感陌生,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居然还是他出使多玛时穿的那套帝国制服,当然也是他死前穿着的那套。胸前被长剑贯穿的破损更大了,袖口和裤脚也被磨破,看起来死后他有被人在地上拖行过。朝阳摸了摸胸口,身上倒是没什么疼痛,手脚全在,视线的高度也和死前差不多。好奇怪,朝阳心想,这也不像是转生了啊。
朝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圈。
他好像是在一座塔楼里,四周是加雷马样式的内饰,半掩着的窗外是加雷马一成不变的寒风与冰雪。他正坐在一个奇怪的装置里,装置散发着诡异的幽幽蓝光,倒像是魔导院那群人会研究的东西。
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是复活在了加雷马,这可比复活在艾欧泽亚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好多了。朝阳也不想纠结那么多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活动僵硬的手脚。他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复活”,但事已至此,朝阳也不想浪费时间。他有很多迫不及待想做的事情,比如让他的芝诺斯大人离那个狡诈之人远点,越远越好。正这么想着呢,朝阳一转身,就看到那个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正抱着臂优哉游哉地靠在墙边站着。
朝阳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一记上勾拳朝着那张脸挥了上去。
他的拳头没有如他所愿地砸向那张脸,被拦住了半空中。穿着紫袍的人似笑非笑地用手掌握住朝阳的拳头,然后慢悠悠地帮他放下、按到身侧。
“诶呀,不要这么暴躁嘛,你确定要对你自己的身体这么粗鲁吗?真是不爱惜啊,明明我可是有帮你好好地维护着它、没让它继续腐烂呢。”
法丹尼尔慢悠悠地开口,他用的是朝阳的声音,这让朝阳心头的那团火燃得更旺了。
“我宁愿当时我死无全尸。”朝阳低声咆哮,想再出拳,但又被摁住了。
这种自己被“自己”压制的滋味令朝阳更加不爽。
“你这不是没死无全尸嘛,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
法丹尼尔耸了耸肩,他看上去是一脸无所谓,但宽大袖口下的双手死死地摁住了朝阳蠢蠢欲动的双拳。
“看来我的先见之明是对的,我削弱了你的力量,好让你不会那么闹腾。哎呀,才不是因为太仓促了复活仪式的准备不充分呢。”
朝阳比较了一番,他的力气确实不如他之前的那具身体大了,是法丹尼尔动的手脚。没办法,他只好暂且放下了给人一拳的念头,那个刚刚被抛去脑后了的问题又重回了他的脑海。
“法丹尼尔,”朝阳一字一句地念着,“你是几个意思?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你拉我做回来干什么?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
死者复生,这已经超出朝阳的知识范围了。加雷马魔导院的理论体系里复活之说绝对是无稽之谈,而以朝阳对艾欧泽亚那群蛮族的理解,他们也是做不到的。
至少是无法复活成他现在这样有清醒独立自我意识的个体。
法丹尼尔直接忽视了朝阳的第一个问题。
“这不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吗,拜托了,我可是亚拉戈的魔科学天才。你才死多久,殒世千年的赞德陛下我都能拉回来,拉你回来算得上什么。况且这次我还不用去偷偷摸摸掘墓了,诺,素材可真是好找啊。”
法丹尼尔掀开了衣袖,朝阳看见那上面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里倒是没有血,这具已死去多日的身体里,血液早就已经凝固了
朝阳觉得自己的脑门上有根筋在抽。他不知道赞德是谁,也不想知道他与法丹尼尔的关系,但看起来,面前这人真的干过挖人祖坟这件事。他啧了一声,不想和法丹尼尔再这么说下去了。
“行了,废话少说。我知道你拉我回来准没好事,说,你要我干什么?还有,不许用我的声音说话。”
朝阳知道自己使嘴皮子使不过法丹尼尔,决定单刀直入。他原以为法丹尼尔是想从自己这打探更多有关布鲁图斯家或者加雷马军队的信息、好让自己过家家的演出更加深入人心,但没想到法丹尼尔突然侧过了头去不看他。
这是不好意思了吗?这绝对是不好意思了吧!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脸皮比多玛王城城墙还厚的人不好意思?朝阳熟悉自己的身体,就算换了芯儿,这具身体的每一个微表情和微动作都难逃他的眼睛。但此时此刻,这种熟悉只会让朝阳大受震惊。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法丹尼尔提出不怀好意的要求后继续冷嘲热讽他拒不配合的准备了,没想到法丹尼尔搞了这一出。
“跟我来。”法丹尼尔言简意赅地说,他换回了本音。
法丹尼尔带着朝阳离开了屋子,走到了积满了雪的连廊上。
加雷马的风雪从未停过,法丹尼尔单薄的袍子看着就冷,但他布料之下的身体早就已经比冰雪更冷了,倒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朝阳现在的身体……就先承认是身体吧,与他之前的身体有着九成九的相似,只是对寒冷的无所畏惧让他深刻理解了现在的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什么正统意义上“人”的存在了。
长廊连着两座塔楼,刚刚那座看起来是某种研究设施,而面前这座,等法丹尼尔推开门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法丹尼尔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朝阳也不客气了,他用鼻子哼了法丹尼尔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居然是一个厨房,至少看上去是个厨房。
木柴噼里啪啦地在壁炉里燃烧着,石制的桌上堆满了各种食材调料,其中几种朝阳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是加雷马军队物资里都难得才能看见的珍品。炉子里的火也正燃烧着,他环顾一圈,这里确实只是一个厨房。
朝阳在屋子中央停住,等着法丹尼尔继续带路,但法丹尼尔只是关上了门,没有再往哪走的意思了。两人对视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朝阳的心里升了起来。
“你想要我……帮你做饭?”
法丹尼尔点了点头。
屋里没有镜子,但朝阳确定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你在拿我当什么,给你做饭?法丹尼尔,你在开什么玩笑。”
朝阳拖过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抱着双臂、皱着眉头盯着站在门边的法丹尼尔,当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在刚看到法丹尼尔时他抱臂的动作一模一样时,又烦躁地咂了声嘴,换了种坐姿。
真是笑话,他自己不会做饭吗?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会做饭的人好吧,最多也就是做得好吃不好吃的差异而已。不会吧,法术高强的亚拉戈魔科学天才要死要活地举行了复活仪式只是为了把一个恨他恨得要死的人拉回来给他做饭?朝阳都要乐出声了。
然而法丹尼尔只是歪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呢,无影又不会被饥饿这种身体本能的缺陷困扰,吃不吃都无所谓,我这是要给别人做饭。好了,我知道你会做饭。帮我做饭,我会给你回报的,比如满足你一个愿望——这样的交换怎么样?”
“如果我的愿望是让你去死呢。”
“也不是不行。”
法丹尼尔那个甜腻的语调让朝阳背后发麻,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给别人做饭,不会是要给……”
“猜的没错哦,就是给你最敬爱的芝诺斯殿下做饭。平时我随便做做他随便吃吃就行了,但他今天要宴请宾客,这不得好好准备一番嘛。不过我还真没多少做饭的天赋,这场宴请又那么重要,你的芝诺斯大人可是期待了很久很久,不端上点对得起他身份的佳肴那哪行啊。”
“不许用这么轻浮的语调称呼殿下的名字!”
“诶呀诶呀,这不是平时叫惯了嘛,失误失误。从现在开始我就规规矩矩地称呼他为芝诺斯殿下,你可别往心里去哦。”法丹尼尔摆了摆手,“所以你是准备来帮忙了对嘛?我从你的记忆看到过你真的很会做饭,这年头想找个会做饭的熟人可不容易啊。”
“也不许随便偷窥别人的记忆!还有,我可不是你的熟人,别自作主张地拉近关系。”
“好好好,不偷窥不偷窥。”
法丹尼尔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朝阳觉得自己要吐了。
虽然法丹尼尔一言一行全是一副顺着朝阳的意思,但朝阳却愈发不爽,总觉得有种逗小孩的既视感,而他就是那个被逗的小孩。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他确实不想帮法丹尼尔做任何事,但那可是芝诺斯殿下看重的宴请啊,自己做的菜肴如果能够端上芝诺斯殿下宴请客人的餐桌上……啊,那简直是太荣幸了……虽然不知道芝诺斯殿下要宴请何人,但既然是会被芝诺斯殿下特意宴请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那位客人,肯定是深得殿下欣赏、对殿下而言十分重要的存在吧……一丝嫉妒爬上了朝阳的心间,挠得他直痒痒。
芝诺斯殿下……他喃喃着。
法丹尼尔正用一道真切得过了头的目光神情注视着朝阳,让朝阳更反胃了。
“你自己做。”
朝阳皱眉。他刚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就被法丹尼尔的目光被劝退了。
“也不是不行。”法丹尼尔摊手,“不过我只会做苹果,苹果汁苹果酱苹果派糖渍苹果,给芝诺斯殿下搬上一桌苹果宴倒也是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加雷马哪来的苹果?”
朝阳刚开口就后悔了,他应该着重吐槽法丹尼尔只会做苹果料理这件事的。
“确实没有,所以我没办法了啊,这不是只好把你摇来了嘛。”
还没等朝阳做出回应,咣当一声,灶上汤锅的锅盖被蒸汽顶掉了。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弥漫开来,一起散开的还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刺鼻气味。朝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锅边,拿起搁在一边的大勺在锅里搅了搅,头上那根在抽搐的筋抽得更大力了。
“法、丹、尼、尔。”他一字一顿,“你、在、煮、什、么。”
“汤。”法丹尼尔侧目。
“汤、里、放、了、什、么。”
“南瓜。”法丹尼尔还是没有回头看他。
“只有南瓜?”
“只有南瓜。”法丹尼尔点头。
他指了指旁边,朝阳看到了一个巨型南瓜。南瓜被乱七八糟地切去了一角,不像是用刀切的,更像是什么野兽啃的。如果不是旁边放着一把还沾着汁水的刀,朝阳真会去怀疑法丹尼尔到底对这个南瓜做了什么。
这刀工……朝阳不想评价。还有这锅汤……朝阳狠狠咬牙,他实在不明白只是南瓜而已,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炼出锅中这黑漆嘛唔一股焦糊味儿冒着诡异气泡的东西的。他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法丹尼尔一眼,推开窗,将那锅东西一股脑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