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山河》陆贰玥

53、回五十三

　　的确是皇宫最快能知道消息，陆云淑入宫没几日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边关告急，萧时晏带领着军队剿灭了一部分兵力，可是不见敌军将领。

　　这几日陆云淑跪在父皇的灵前，她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样快就到来。她作为公主，好像在父皇生前之时，总是将父皇对她自己的爱意视为寻常，等到生母去世后，她才慢慢明白，那样的爱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父皇也是从那时候变得不是她一个人的父皇了，她曾经怨恨过父皇的，也在难过为什么父皇会有这样大的转变。可是后来，她慢慢习惯了将自己伪装成那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要按着自己心意来的样子。

　　只有陆云淑自己知道，她不是怨恨父皇，也不是生性娇纵，她只是太害怕自己的脆弱被别人看到，成为把柄。父皇逼她嫁人，她不理解，大闹一场，而如今看来，父皇好像真的是为了她的来日打算。

　　她那点娇纵的怨恨算得了什么呢？陆云淑在小时候无数次想过，自己不要再喜欢父皇了，自己不要再在这个皇宫里了，可是那毕竟是小孩子的气话，她是离不了皇宫的，她甚至不能够对着她的父皇不动容不流泪，哪怕父皇曾经真的有一段时日没有对她很好。

　　她也一样的，她没在父皇临终前的几日陪在父皇面前，她也并不能够为父皇分担忧愁。朝堂的事情焦灼，若是她在身侧，也许还能有人宽慰父皇不那么烦心，可是她和萧时晏在公主府过着衣食无忧的快乐日子，从未想过父皇过得好不好。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殿外有脚步声，这里旁人是不能进的，陆云淑没回头都知道，是陆云逸来了。

　　脚步声到陆云淑的身边站定，陆云逸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朝瑶妹妹，你好像不能来守灵吧。”

　　“我只是想要尽孝，父皇并不是你一人的父皇。”陆云淑也知道，她并不是男子，可是她想要看看父皇最后一眼。

　　“不合规矩的，朝瑶妹妹，”陆云逸冷哼几声，“父皇都走了，你展现这些给谁看呢？”

　　“我说过了，我没有别的想法。”陆云淑抬头，她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看过去十分惹人怜爱。

　　陆云逸叹了口气，声音也都放柔：“朝瑶妹妹，这时候争吵是没意思的事情，让我来守灵吧，这里天冷，你撑不住的。”

　　陆云逸的忽然示弱让陆云淑也知道自己的僭越，她理亏，就算是太过思念父皇，但是礼法不可废。她站起身来，打算把位置让给陆云逸，但她跪了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就快要跌落下去。

　　是陆云逸眼疾手快拉住了陆云淑，眨眼间，陆云淑被陆云逸一拉，跌落到了陆云逸的怀抱中去。陆云淑抬头，看到了陆云逸皱着的眉眼。

　　“这些天，朝瑶妹妹变瘦了，回去多吃些，别为父皇担忧了。”陆云逸难得没有和陆云淑作对，反而极尽关心。

　　陆云淑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没想到和自己吵吵闹闹了这么久的陆云逸竟然肯如此低头，她也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轻声道：“多谢太子哥哥关心，那这里麻烦太子哥哥了。”

　　她自从萧时晏不想要听到这样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陆云逸了，但是今日是陆云逸先低头，她也就叫回这样的称呼。

　　可是下一刻，她就听到陆云逸冷冷道：“哦，也不是关心，只不过是你还要担心你那重回战场的驸马，我怕你一心二用不来，不像我，只要担心父皇这边。”

　　果然，本性难移。陆云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倒是把这一回事给忘了，陆云逸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在冷笑，在讥讽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太多，无论对父皇还是对萧时晏，都不是用尽了心思的。

　　而陆云逸对父皇，那才是用尽心力。

　　可是萧时晏剿灭了一部分兵力，目前带回来的都是好消息，那么陆云逸话里是什么意思，她还要担心什么呢？

　　陆云淑隐约觉得不太对，她出了殿外，看了一眼跪得笔直的陆云逸的身影。站在一旁的玉露上前来，扶住公主：“怎么了公主，可是有什么异常？”

　　“并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陆云淑摇了摇头。

　　“走吧，去看看萧夫人，萧大将军战死，丧事都还未办，萧时晏又去战场，估计她担心死了。”陆云淑叹息，虽然说她是公主，应该和皇室休戚相关，可是如今和她关系最紧密的，却是萧家。

　　萧夫人在宫中住得还是不错的，看出来皇后娘娘对萧夫人是尽心了的，只是萧夫人忧思太多，脸颊消瘦，是如何养着都不能养好了的。

　　陆云淑刚去，看到萧夫人消瘦的面庞，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上前快步，和萧夫人执手无言，两人皆是落泪。

　　“萧夫人不用担心，时晏上战场了，定能安稳归来，来日等局势稳定，我们回去还是过我们的日子。”陆云淑擦了泪，扶着萧夫人坐到座位上去。

　　“公主啊，这些日子我在宫中，自然也是知道的，我被留在宫中，有皇后的惜才，其实是宫中有人想要把我留下。这些就算旁人不说，我都能够看明白的，他们想要权衡萧家，他们害怕萧家。”

　　陆云淑沉默不语。

　　“如今时晏上了战场，可是只是剿灭兵力，并没有见到敌军首领，公主啊，这朝堂的局势难说。”萧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夫人可是知道什么？”陆云淑见萧夫人都如此说，想来她的疑心也是有依据的，“我方才见到陆云逸，他说我更应该担心萧时晏的，我不知道要担心他什么。如今萧夫人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疑惑了。”

　　“公主，若是敌军攻城，我是活不了的，海一已经走了，他这一生算是对得起这个天下了，而我唯一担心的是海一的后事无人料理。”

　　“您放心，时晏和我都会帮着料理的，您别说什么活不活的事情，您也会活下来的，我们都可以撑过去的。”陆云淑不想要听到活不活下来这样的话，她不能让萧夫人自己做什么傻事情。

　　“萧家不能没人，萧夫人，您别说那样的话，这时候不是顾着那些生死大义的时候。”陆云淑紧紧抓住萧夫人的手，她生怕这一松手，萧夫人就会要做出什么不清醒的事情出来。

　　陆云淑自己没什么大的志向，小时候失去了宠爱的她学会的只有先让自己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有一切的希望，才能谈以后，才能谈天下，才能谈荣辱，才能谈大义。

　　死了才是最没用的事情。

　　萧夫人只是笑，她抬手，轻轻将公主急着上前，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公主啊，你是个好女子，我儿能有这样的妻，是他的福气。来日你们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地再看看这天下江山。”

　　“萧夫人，您别这样说，您这样说我很害怕，萧时晏走之前，我对他说过要好好照顾您的，若是他回来了您不在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你不需要向他交代，他自然会懂我的。公主，你还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世面，若是敌军攻了皇城，谁都活不了。与其被俘虏，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如自己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云淑不懂，萧家的人为何如此固执，但是她眼眶含泪，正是这样的固执，才让萧家如此忠诚的心，为这天下一搏。这真是朝堂之幸运，才能得到这样的忠烈世家。

　　“萧夫人......”

　　“朝瑶公主，您得想办法，联系上萧时晏，让他赶紧回来，都城有难。”

　　“萧夫人，这是如何得知的？”陆云淑心中震撼，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疑惑，好像慢慢得到了印证。

　　“我儿领兵打仗，这么些日子，只是剿灭了那么些兵力，敌军的将领何在？”萧夫人摇了摇头，“我跟着将军这么多年，看过太多他在战场上的博弈了，他不能输的，就算他身体抱恙，他也不会不传信过来，先战死沙场。”

　　“所以？”

　　“定然是有内鬼，先去通传了消息，找到了大将军的命门，让他无法传信回来。当然战场上的事情我不知晓，但是此刻不见敌军将领，这才是我觉得可疑的地方。”

　　按着道理，萧时晏沿着敌军进攻的路线，可以直接找到敌军的，而如今萧时晏所到之处都被敌军避开了，这没有内鬼，实在说不过去。

　　陆云淑觉得这话有道理，她点了点头，眼下她得快点告诉顾青运，快点让顾青运找到萧时晏的踪迹传消息过去。

　　她拜别萧夫人前，特意回头多看了一眼萧夫人，她心中有不安，她觉得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萧夫人。

　　萧夫人和她的忧愁不同，萧夫人只是微微笑着对陆云淑招了招手，让她别担心。

　　不敢回头看的，陆云淑憋了一路的眼泪，她回宫的路上紧紧抓着玉露的手，才让自己看起来还能端庄自持。

　　“公主，您还好吗？”玉露有些担心地问。

　　“玉露，有些人是不是注定就不能为自己活着？”陆云淑的声音带着颤抖，“为了他们心中坚定的忠诚，他们甚至可以付出一切性命？”

　　“萧夫人是不是......”玉露问。

　　“玉露，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陆云淑叹息。

　　“公主，要不要我们此时回去？”玉露察觉到了什么，她站定想要回头。

　　但是陆云淑拉住了她：“别回头，玉露，别回头。”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皇城，要保住皇城的。

　　“公主，那眼下您要怎么办？”

　　“找顾青运，快，让他入宫。”陆云淑对玉露道。

　　“公主，此刻驸马在外面打仗，您让顾青运入宫，不太好吧。”玉露听后脸色大变，委婉劝诫道。

　　“不行，让他立刻进宫。”陆云淑脸色未变，坚定地说道。

　　玉露觉得陆云淑疯了，这宫中眼下都是暗线，公主为何如此，若是传出去什么谣言，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说巧不巧，这时候墨玉偏偏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他神情冷漠，对着陆云淑道：“公主深夜让顾青运来，恐怕不妥吧。有什么事情，公主可以对属下说，属下去禀告太子，太子会做决断的。”

　　“墨玉，你主子派人监视我？”陆云淑冷漠着看向墨玉。

　　“不是监视，是保护公主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