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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纯真 ...

  •   她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只是我学习太烂,出来酒吧兼职,他不同意而已。”
      “确实不应该,你高中还没毕业吧?”
      梁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你。”
      陈引看她这副模样无端联想起当年叛逆顽固的自己:“我觉得有什么事还是要多跟家里人沟通。”
      尽管现在他也没有乖顺多少,他也才十八岁。只是很多事情慢慢就说开了。
      梁笑咬牙切齿:“我说了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再为他说话我就跟你绝交。”
      “好好好,我不说了。”

      Arthur找到了她的酒吧,梁笑辗转多日终于找到一处新的酒吧。
      霓虹灯闪烁其词,‘Tres Capes’的巨大广告牌在冬天的雪地里格外耀眼。
      这么多日,梁笑想她应该给陈引一个被接受的机会。她张牙舞爪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胆怯。她畏惧爱,同时又无法割舍爱。
      或许,陈引就是那个人呢?

      三月的一个晚上,梁笑约陈引到三棵树酒吧。
      来的不是陈引,是Arthur。
      Arthur显然带着怒气而来:“你要跟那个混小子去加州?”
      梁笑顿了顿,决然点头:“当然。”
      Arthur怒不可遏,拉着梁笑往酒吧后门走去:“你一辈子都别想走。”
      梁笑不断挣扎:“你要干嘛?你又要干你那档子龌龊事吗?Arthur,你真恶心。”
      男人的手握得更紧,笑得狰狞:“恶心?”
      梁笑情急之下抬脚狠踹他,转身逃跑瞬间被抱扑在地。她竭力哭喊万念俱灰之间,抄起门边的滑雪杆,劈向男人的头颅。

      世界鸦雀无声。
      慢放镜头一样,Arthur英俊苍老的脸上甚至来不及展示惊恐的表情就瞬间熄灭。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羊毛大衣上,炸开带触角的红色痕迹,像被钉死的红色水母标本。梁笑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趴在她面前,姿势丑陋的男人,她竟然无法将他与第一次雪天向她伸出温暖的大手将她牵回家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变了,变得恶俗又愚蠢,肮脏又不堪。
      如今她真的会杀了他。
      梁笑那天之后便永远地离开了华盛顿,这个世界上落雪最多的地方。

      Arthur并没有死,他昏厥过去,醒来时看到歪倒的滑雪杆,痛哭了一场。
      陈引流连无数酒吧,渴望再见到那个穿着铆钉靴紧身牛仔裤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孩。他无数次为自己的迟到感到忏悔,他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女孩。

      暴雨后遗症,狸水镇一连潮湿了许多日,月亮朦朦胧胧的拓着一层白光。
      西鹬准点下班,踏上自行车慢悠悠地骑。月光很暗,路上零星几家铺面亮着昏黄的光。
      她隐约听见有间铺子里传来吵闹声,西鹬分心去听,出神间轮胎撞到硬物,她把着龙头的手失去方向,重心偏移,狠狠摔了一跤。
      她迅速爬起来甩甩胳膊,拍拍腿上的湿漉漉的尘泞,又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去查看膈着她自行车的是什么。
      光亮微弱,但她一眼辨认出那是她阿婆所刻的面具。
      西鹬望向正对面的店铺,回忆起来。
      这家做的什么生意来着?锻银还是纸扎?
      她很确定吵闹声是从这间店铺楼上传来的。难道是吵架的时候泄愤扔掉的?
      简直殃及池鱼啊。
      西鹬捡起面具放进挎包里,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

      纪敛冬看见半边沾了泥点子膝盖破了皮的西鹬火急火燎冲进大门时吓了一跳。
      纪敛冬取下眼镜,拉着她的胳膊到钨丝灯下仔细查看她的伤情:“这是咋了?骑车摔跤了?”
      陈引凑上来:“还是跟人打架了?”
      西鹬攥起拳头,作势要挥到他脸上:“你才打架。”
      “破了点皮,需要擦点药。”
      西鹬摆摆手,笑道:“我没事,小伤小伤。我先去洗个澡,裹着一身泥难受死了。”为了给他证明真没事,西鹬做了两个开合跳,结果疼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敛冬轻轻按住她,没好气地笑:“行了行了,你去洗个澡,洗完擦点药再睡。”

      西鹬洗完澡,端着水杯去阳台刷牙,便看到纪敛冬和陈引二人在对她的自行车动手动脚。
      她含着一口牙膏泡沫,咕咕噜噜地喊道:“你们俩个,干什么呢。就算它让我摔倒了,你们也没必要毁尸灭迹啊。”
      陈引老不正经:“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哥哥?”
      纪敛冬白了他一眼,予以警告,又跟西鹬解释:“我们想在你自行车前面装一个射程长点的灯。”
      西鹬险些将泡沫咽下去:“不用这么麻烦的,其实今天只是个意外。”
      陈引用手电晃了两下她的眼睛:“你还嫌意外不够多啊。”
      纪敛冬摁下陈引乱晃的手:“是我们疏忽了,一开始就应该想到夜里路那么黑,得给你装个灯的。”

      西鹬洗漱完下楼,拖着摇椅在一旁坐下,观摩他们在车头敲敲打打。
      两人忙里忙外,自己却在这优哉游哉,西鹬有点不好意思,便对陈引说:“电筒给我吧,我来帮你们举着。”
      陈引递出手电筒,不忘调侃她:“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西鹬扮了个鬼脸:“一直很贴心好吧?”
      两人斗嘴间,纪敛冬扫了眼她发红起皮的膝盖:“药怎么还没擦?”
      西鹬乖乖举着手电:“等你们弄完。”其实她家里并没有常备药物的习惯,创可贴这种东西都没有。
      纪敛冬一眼看穿:“家里没药?”
      “不擦也没关系的,我上次摔得不比这惨,现在已经结疤了。”她指着右腿膝盖的泛白的疤痕。
      纪敛冬将螺丝起子收进工具箱,斯条漫里地脱下手套:“我房间有药箱,我去拿药。”
      “妹妹还是乖乖上药吧。”陈引朝她挤眉弄眼,提起工具箱进了屋。

      西鹬躺在摇椅上,慢悠悠摇晃着,眼皮沉沉,月色也变得模糊。她捧着手电筒合上双眼。
      恍惚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塑料纸被撕开,瓶盖挤了两圈,液体被浸润,每一种声音都很清晰。
      接着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比雨水打湿院子的味道更冷冽更理性。
      棉签在她膝盖上绕了三圈,最初的冰凉感侵蚀进去变成疼痛。西鹬被痛得弹起身,膝盖躲躲闪闪。
      她眼泪汪汪,小嘴一撇:“好痛。”
      纪敛冬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她的膝盖,待她安定后便徐徐抽离,安抚她:“马上就好。”
      他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盖了一层很薄的毯子。碎发遮住眉毛,打下暗暗的阴影。鼻子高高的,形状很好看,鼻头有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弧度。院子里光源很弱,照在他皮肤上,透出一种温暖的光泽。
      西鹬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纪敛冬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你挎包里怎么塞了那么大一个面具?”他记得今天早上出门时她包里还空空荡荡的。
      “就是它绊倒的我。”
      纪敛冬觉得好笑:“你给捡回来了?”
      “嗯。”西鹬努努嘴,“有家人吵架的时候丢出来的,人家丢了,我就捡回来了。”
      纪敛冬点点头,继续为她上药。西鹬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不忘解释:“我只是看着是阿婆刻的,扔在外面很可惜才捡回来的。”

      纪敛冬处理好伤口,将药瓶棉签收回医药箱,顺手将盖在她腿上的毯子拉下来盖住小腿,慢慢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西鹬晃着小腿,有些不情愿:“才十点多,高中的时候我们做作业做到半夜呢。”
      纪敛冬起身的动作很缓慢,看起来很吃力:“养成习惯了?早睡不了了?”
      “谁让我曾经是挑灯夜战的高中生呢。”
      “上学时期晚上写作业,毕业了你晚上干什么?”
      “很多啊,我可以练习第二天唱的歌,看书,嗯……还有发呆。”西鹬冥思苦想,才勉强答出三个。
      她晚上这么无所事事的吗?竟真的想不出其他事了。
      纪敛冬问:“想不想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声音很清冽,尾音带点笑意。很普通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像在诱哄。
      西鹬咽咽口水:“什么事?”
      “你等等。”说罢,纪敛冬便大跨一步走进大厅,留下一阵清风。

      西鹬等纪敛冬的空档,将摇椅搬到莲花缸边逗鸽子玩,十分自得其乐。
      半晌,纪敛冬拖出一面白色丝绸屏风,右手里端着一只小铁盒。
      西鹬看得一头雾水,凑上前去:“盒子里是什么?”
      纪敛冬应声打开盒子给她看:一只小凸透镜和一叠半透明胶卷。
      他把白色屏风拉到月季花坛边摆正位置,然后将自行车挪到屏风正对面顺手打开刚刚安装好的小灯,行云流水地将凸透镜按在小支架上,放于屏风和自行车中间。
      妥当安置好一切,他拿出盒子里的透明胶卷,谨慎贴在灯前。
      西鹬跟着纪敛冬跑前跑后,越看这操作越觉眼熟,初中物理课本上是不是有这一段?
      纪敛冬按着胶卷有些脱不开手,便对她说:“西鹬,帮我把小支架拉近一点好不好?”
      “行。”说完,她很小心的一毫米一毫米地挪动着。
      纪敛冬被她如履薄冰的样子逗笑:“动作稍微大一点没关系的。”
      当她移动到距离小灯大约一个小臂的位置时,便听见纪敛冬从上方传过来的声音:“停。”
      西鹬松了一口气,流了一手心汗。

      “西鹬,看屏风。”纪敛冬的手贴在小灯两旁,一点一点慢速地拉动胶卷。
      和狸水镇完全不同的城市走马灯般出现在屏风之上,纯白色罗马神庙一晃而过,波塞冬塑像立于教堂之前,林肯纪念碑倒映在巨型水池之中,圣诞树下一对情人在接吻,光怪陆离的夜晚,声嘶力竭的人群,钢铁森林般的城市。
      华盛顿被解构进每一帧胶卷里,繁华、古典、巍峨、遥远。神圣,因为下了许多雪。
      自行车灯的高度需要他微微弯着腰,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根据陈引的回忆一帧帧为她讲解影像中的事体,专注又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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