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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门深 ...

  •   今天倒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头,玉明就站在府门外的大柳树下,直到车厢内传来男人隐约的声音,是明显的不耐。

      “人呢?还没来?”

      玉明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的男人依旧是一身玄黑衣袍,却比昨夜所见尊贵更甚,胸前绣着的猛兽亮着锋利的爪牙,一双虎目怒睁着瞪视前方。

      那张脸俊美得肆意,他靠在厢壁上,双腿只是略微屈曲,却像是占了马车大半的空间,压迫得人快喘不过气。

      一钻进车厢,玉明就寻了个角落坐下,刚轻声坐定,陈玄嗣仿佛就听见响动,抬起眼皮看了过来,玉明心中一紧。

      隔着对角线这样最远的距离,她又往后退了一退,几乎快退到外面了,都感觉避不开那逼人的威慑。

      陈玄嗣好似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对她发难的意思,玉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还是圣上赐婚,他就算再如何不满于她,也应当不会做得太过分罢。

      她揪紧了手指,轻轻呼气,借着帷裳的缝隙,偷偷望向车外的街道。

      街道两旁的小摊贩吆喝着,正是大清早在卖早食,有热腾腾的包子,还有锅炉上炕着的烙饼,胡辣汤浓郁的香味飘进来。

      玉明轻轻咽了咽口水,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陈玄嗣睁眼望了过去,玉明忙收回了视线,掩饰性地低头看着脚尖。

      她很想吃,但她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她疯了才会在进宫的路上,触这个阴晴不定的坏蛋的霉头。

      忍一忍就好了,下次单独出门再吃也不迟。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着,一路往宫中而去。

      这是玉明第二回入宫,整座紫禁城都围着高高的城墙,远远望去像个重重叠叠的囚笼,重阁飞檐,红墙青瓦。

      下了马车,两人步行入宫的路上,难免一段同行,漫长的宫道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陈玄嗣个头极高,步子迈得也大。

      玉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热得出了满额头的汗,却还是一声不敢吭。

      待拜罢宗祠,上了玉牒,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下来已至晌午了。

      皇帝派人来唤他们去玉清宫用膳。

      当今皇帝信奉道教,为了修道,也将寝殿移至了玉清宫。

      他平日上朝极少,由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甩手掌柜做了许多年,潜心修道炼丹,整个朝廷也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玉清宫修得空旷宽敞,四处摆有冰鉴,凉风习习。

      中央是太极阴阳八卦图,正中的台子并不高,缃色帐幔如雾般垂落。

      皇帝清瘦的身影掩映其中,黑白道袍上绣的经文若隐若现,玉磬静谧地安置在他的手边。

      司礼监掌印陶会进来,换了一壶温热的新茶,又半跪在皇帝脚边,轻声禀告燕王燕王妃已在玉清宫外候着了。

      皇帝闻言睁开眼,起身走出帐幔,摆了摆手令人传膳,让儿子儿媳进来。

      陈玄嗣和玉明进了大殿,恭敬地行了礼,在宫人的引领下落座。

      皇帝在铜盆里净了手,在一旁的干帕子上擦干,又端起一盏茶,漱了漱口,吐在了陶会端着的痰盂里。

      “你父亲是蔺九清?”皇帝问。

      “是。”玉明并不敢直视天颜,直到皇帝开口问了话,她才敢抬眼轻声回答。

      皇帝想起蔺九清那个人,忽地就有些牙疼,铜皮铁骨,咬一口崩一嘴牙,小小一个知县,却是极为硬气。

      如今人一死,倒是有些怀念起他的刚正不阿来。

      “你父亲是个好官儿,清正廉明,就是脾气太硬了些。”
      皇帝瞥了一眼玉明,倏地笑了起来,“生了个女儿,倒是温顺娴淑。”

      皇帝话说得熟稔,就像是对待旧友之女般亲和。

      玉明六七岁之前,一直是跟着父亲在任上生活。

      最多的印象便是父亲一身粗布麻衣,脚踩一双破旧的草鞋,悠哉悠哉地带了她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回来。一边批着公文到夜半,一边轻轻摇着扇子给她驱开烦人的蚊虫。

      玉明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气氛难得的温和融洽。

      陶会站在皇帝身旁,极其自然地上前布菜,可刚动了一下,皇帝就挥了挥衣袖,示意他退下:“今儿轮不着你干这差事。”

      陶会望着燕王和燕王妃笑了笑,手收回了袖子里,重新退回了皇帝身后。

      玉明下意识偷偷看向陈玄嗣,皇帝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布菜,还是让陈玄嗣布菜?

      那张俊脸笑得极为随意,虽是面见皇帝,他却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根本没有在意到她求助的目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里谁都没动,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冰鉴的凉风吹得人心发慌,短短几瞬,玉明后背渗出了冷汗,先前的温情一扫而尽。

      她紧咬着唇,试探着轻扯了扯身侧之人的衣角。

      陈玄嗣看过来的瞬间,玉明脑子嗡的一声,又想起昨夜他轻笑着碾过人的手指,轻飘飘地把锦帕扔在狰狞的脸上。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慌不择路地收回了手。

      玉明顾不上什么了,站起了身准备布菜。

      她刚开始动作,陈玄嗣的手背就被狠抽了一记。

      皇帝放下银筷子,瞪着陈玄嗣:“你长个手是做什么的?布个菜还要燕王妃来做?怎么没把你懒死?”

      玉明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陈玄嗣站起了身,懒懒瞥了玉明一眼,意思是让她坐下,而后开始不紧不慢地布菜,结果又被皇帝抽了一记,“叫你做个什么都慢吞吞的,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玉明看着这父子“和乐”的场面,大气不敢出一声,皇帝教训自己的亲儿子,这种场面她怎么敢说话。

      直到终于开始用膳,玉明忙低下头默默吃饭,甚至连一口菜也没敢夹,就干吃白米饭。

      这一幕被皇帝看到了,又发了好大一通火,“陈玄嗣,你长个眼睛是做什么的?不知道给你的王妃夹个菜?”

      陈玄嗣拿起公筷,望着满桌的膳食停住了。

      皇帝又道:“夹个王妃爱吃的。”

      陈玄嗣侧头看了玉明一眼,罕见地沉默下来,他怎么知道这哭包爱吃什么?

      眼见着皇帝又要发火,他随便夹了块肉放进玉明碗里。

      玉明望着碗里的这块五花肉,也沉默下来,她不吃肥肉,一点肥的都不吃。

      皇帝笑着问:“好吃吗?”

      玉明一口咽下,忍住腹中的油腻感,甜甜地笑着违心回答:“好吃,儿臣平日里最爱吃这个。”

      陈玄嗣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巧,他随便一夹,就是她爱吃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哦,不爱吃啊。

      为了表现得恩爱,让老皇帝少说几句。陈玄嗣从善如流地又夹了几块放进玉明的碗里。

      胃里翻江倒海,玉明却还不敢不吃,最后吃得眼泪汪汪,却还不敢让人看见,恳求似的望向陈玄嗣。

      瞧着小妻子被欺负的样子,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蓄满泪意显得更干净了。白皙的小脸几乎皱在一起,一副想哭还不敢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陈玄嗣觉得还挺有意思,又笑眯眯地夹了一块过去:“来,好吃就多吃点。”

      玉明都快哭出来了,这顿折磨人的家宴终于结束了。

      用膳罢皇帝净了净手,又仔仔细细瞧了儿子儿媳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光是站在那儿就是般配至极。

      “你王妃年纪小,平日里要多照顾她,明白了没有?”皇帝又抽了陈玄嗣一下。

      陈玄嗣没躲,仿佛是习惯了皇帝的脾气,只点头应是。

      皇帝终于肯放人了,让他们去朝阳宫里拜见皇后,而后穿着道袍潇洒而去,最后随意地撂下一句话。

      “既成亲了,过一阵子去就藩吧。”

      陈玄嗣闻言神色冷了一瞬,很快所有的情绪都掩饰尽,随着玉明一同退出了玉清宫。

      两人一走,玉清宫就又寂静下来,皇帝坐在大殿中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说,朕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

      陶会抬头望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回话。

      皇帝就自顾自继续道:“这孩子性格也不知像了谁,行事阴狠手辣,若是真立他为太子,朕的其他几个儿子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朕给他娶了蔺家的女儿,便是希望蔺家能牵制一二,好好磨一磨他的脾性,也不知他能不能懂朕这番良苦用心。”

      “陛下这番考量,的确是慈父心肠,想必燕王殿下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陶会倒下一盏热茶,摸着温度适宜了,放到了皇帝手中。

      “你不懂朕的这个儿子。”
      皇帝把着茶盏,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冷,“他心里总觉得朕偏心别人,怕是不怨恨朕都是好的。昨夜便杀了新妇的两个陪嫁,这是在向朕发泄,他对这门婚事的极其不满。”

      陶会低了低头,没有接茬。

      皇帝没等到回话,放下茶盏瞥了陶会一眼:“你也觉得朕赐婚赐错了?”

      陶会放下茶壶,跪在了地上:“回禀陛下,奴才是觉得燕王殿下不满情有可原。

      “毕竟两人若真论起来,无论是身份家世,还是品行才学皆不大相配。”

      皇帝指尖轻扣着杯壁,盯着陶会没说话。

      陶会抬起头,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奴才觉得这婚赐得却是正好,陛下想用蔺家牵制一二,是为了大局观考量。

      “奴才想得就比较狭隘,燕王殿下性情果决,说一不二,京中贵女多有脾性,两人怕是相处不来,反成一对怨偶。

      “如今一看,赐婚的两人性情正好互补,奴才倒是觉得能成一段佳话,陛下是撮合了一段好姻缘呐。”

      皇帝放下杯盏,睨了陶会一眼,指着他点了好几下,站起了身。

      “你啊你啊,惯会说话,讨朕的欢心。”

      陶会笑了笑,从地上起身,收拾好茶具,退了出去。

      朝阳宫里,陈玄嗣和玉明并未待多久。

      现任皇后是继后,膝下只有一女,陈玄嗣是先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与继后并不熟悉。

      继后也没什么同燕王夫妇说的,只送了礼,简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了。

      走出朝阳宫的时候,玉明甚至有些恍惚,就这么结束了?

      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还以为会是狼窟虎穴呢。

      彩云也颇为高兴,今天平平安安的。

      陈玄嗣依旧走得很快,不过这次玉明没有紧跟着他。

      彩云打着扇子遮阳,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两人落了好长的一段路,她懒得赶了。

      粉衣宫女沿着长长的走道过来,在玉明主仆三人面前停下,略略福了福身,一板一眼开口:“奴婢春莺,熙华宫二等宫女,贵妃娘娘请王妃殿下入宫一叙。”

      贵妃娘娘?

      彩云慌了神,玉明也不明所以,下意识抬头去寻陈玄嗣,可因着落了太远,他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玉明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刚刚一时赌气没有跟紧陈玄嗣。

      现下被贵妃的宫女逮到了,她哪里有拒绝的权力,是不去也得去了。

      彩云也实在不明白,这位素不相识的贵妃娘娘会有何事同七娘相叙?

      只怕又是一个虎窟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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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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