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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悲伤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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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四月。位于石门一路上的一幢灰色砖瓦筑成的老洋房,黑色欧式铁栏交成的大门旁,石柱上挂着用漆写的“上海市绿玉孤儿院”的匾。
今天,是关桉音的生日。
我,就是关桉音。
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十年了。
今天,是父母去世的日子,也是他们……抛弃我的日子。
可是,我竟然没有一丝该有的难过,反而轻松。
抚摸着身上四处散布的淤痕,我笑了。
迎接若有若无的雨滴,我走进这幢即将被我称为十二年的家。
睡在突硬的木板床上,本来就浅眠的我再一次梦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午夜的梦魇……
那个被称为我爸爸的男人,浑身是血,腹部的血液因为被割开的伤口毫无阻拦而源源不断地往外汹涌……
那个伤害他的人……是我的母亲……
在杀了外遇的丈夫后,她踩着恍惚的步伐走向浴室……放了热水……脸上充满了悲伤绝望的微笑,拿起刀片……毫不犹豫地滑向自己的左手腕……
他们自私地离开了这里,自私地逃避了自己的责任,自私到……忘记了他们还拥有我这个仅仅刚满十岁的女儿……
“呼~”我呼吸着紊乱的气息从床上弹坐起来。
来到了这个世界,依然忘不了前世的不堪呵……
看到血液有着深入骨髓的憎恶,看到伤害自己的人,再也无法伪装善良淡然,把自己丢入冷漠和鄙夷之中。
电脑依然尽职地在放着班得瑞的音乐,可是已经从《clear sky over the Mountain》变为……《my stica》(秘密)
秘密吗?
没人了解……才选择隔绝……这世界……
前世的歌若有若无地飘进我的耳朵。
这是某个组合的歌曲,淡淡的绝望浮上了心底。再次把灵魂揉成一团,搅拌着疼痛的胃部。
“胃病又犯了吗?”我无奈地走到客厅,从壁挂电视下方的白色电视柜抽屉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猴头菌片”(一种胃药),摇出四粒药片一粒粒吞了下去,连水都没有去倒。
感受到药片沿着喉管一路下滑,直到没有异物梗喉的不适感,才回了房间。
睡不着啊……一旦做了梦,注定今夜无眠。
“累了……”是谁在凌晨打电话?!看着壁挂钟指向十二点的时针,我忍着想吼人的冲动接了电话。
“喂?”
“……”只有呼吸声。
“越前?”虽然只有呼吸声,但是那独特的气息我早就在美国时就已经熟悉。
“嗯。”
“什么事?”还是对赛场上的那一幕耿耿于怀,语气也不禁冷冽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们赢了。”
“哦。”这个结局,早在意料之中了,不是吗?
“微微……”
“嗯?”
“你生气了?”
“没有。”答太快了……
“你心虚了。”果然被看穿了……
“是,我是生气了。我气你,气你那么逞强,气你为了这场胜利要让自己受伤!”我实在无法冷静,在空旷的屋里,我的声音,甚至有了回音……和鼻音。
“对不起。”又是这三个字。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的这三个字。如果能阻止你,这三个字我愿意对你说千万遍—只要你不再受伤。
“你能出来一下吗?”他突然转换的话题让我瞬间无法反应。
“我在你家门外。”什么?
我光着脚跑到客厅开门,就看见一个没有戴帽子的少年,安静地拿着电话,靠在门外的大理石柱上,懒懒地倚在那里。那双星辰般的双眸,虽然现在其中一只暂时被挡住了,但我仍然知道,他正专注地看着我。
“……”我该做什么?是请他进屋来?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送你回去吧。”反正现在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在夏夜,也没什么要紧。
“好。”
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
“微微。”他像那天的手塚,一样的语气,一样没有看我。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而是继续走了下去。
“嗯?”
“你能不能不生气了?”墨绿色的发丝没有了生气,服帖地停在他的脸庞,勾勒出少年脸部的线条。
“我不生气了。”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被描绘成猫一般的,琥珀色的眼眸,现在里面正盛满了小心翼翼……和内疚。
“我真的不生气了。龙马。”我拉起他的手,清楚地看到了那双手—虽然稚嫩,没有那些小说中描绘的大掌,但是那些因为长年握拍而形成的茧,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看,你的这双手,这些痕迹,都是你努力过的证明。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你对网球的热情呢?是我不对,忘了网球对一个网球运动员的重要性。在那个时候,只有努力,才会有今天的结果。虽然之前很生气,其实,或许也是对我自己的责备吧。看着自己认识的人受伤,还要坚持下去,我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真正体会到你们的心情。”说出来,就好多了。就像现在,明月下,清朗的夜空。
“其实,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在赛场上的骄傲,看到你投入时的专注,看到你对胜利的执着。你知道吗?其实你每次被人得分,对手的强,都会让你的嘴角向上,让你的眉眼间充斥着自信和认真。所以啊……龙马,变得更强吧,就像我在那场球赛后对你说的,你要有自己的网球。”一口气吐露出自己的心情,真的是没有了压抑。那些积郁在心底,久久的烦闷,就像雨滴汇入土地,让心情变得柔软清新。
“微微。”他反握住我的手,眼里有着让我感到害怕的东西。
“呵呵,对你说了这么多,真的是啰嗦呢。不过说的这么多,你肯定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吧?啊,你家到了。再见了~”无比感谢南次郎……把家建在这里。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潇洒地转身离开,朝他挥了挥手,留给了他背影。
下一转角就到家了……我不禁打了个呵欠~
心情放松了,人也变得爱困了……
“呃……不二……”
意外在家门口看到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微微……”还是那么温柔啊。
“嗯?”掏出钥匙开门。看来今夜是注定睡不好了。请他进来,开了天花板上的灯,霎时,柔和如月的白色光芒洒满了整个客厅。
“微微,今晚,能不能和你聊个通宵呢?”他的眼里有着无助和悲伤。是因为裕太的事么?
“好。”我递给了他一杯刚泡好的柠檬茶,让他先冷静一下。
“是裕太。哦,裕太是我的弟弟。”果然……
“可能……下次大赛……要对上裕太的圣鲁道夫呢……”他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双漂亮冰蓝色的眼睛。
“不二你不想……面对弟弟吗?你这样……可是在逃避喔。”我决定还是指出这对别扭兄弟间的问题。
“其实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只是……弟弟不想活在你的存在下,做什么事,付出什么努力都跟哥哥有关,那些辛苦的拼搏都被你的存在给减灭。这是他的压力,你给他的压力。其实,不二,让你弟弟和你保持距离,也是一种方法,让你们都能轻松面对彼此的存在,这样不好吗?”
“保持距离……也是好的?”他抬头,露出了迷茫的双眸。
“是啊…这样,裕太的努力,就不会被你的存在给剥夺,裕太也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啊。而且……”
“对裕太来说,有你这样爱护他的哥哥,真的是很幸福喔。不过,不二你要做的努力,还得更多一点才行呢。”我拍拍他鲜少弯下的高傲脊梁,希望他能懂—兄弟,终究是亲人,终究不能抹灭那存在于血液里的联系。
看着已经睡着的不二,我为他掖好被褥,便上楼休息。
挂钟—正指着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