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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百曳·小鸭子 ...
体育场出来,西行穿过一条古道,就到了町镇一家博物馆型酒吧。
酒吧是道观改建而来,古色古香,一步一景,摆满当地民俗物件。杵灯、孔明凿、帽盒子、坠着银喜珠的瓜夹帽、一沓工种补差粮票……
连调酒台后面都挂着一副墨绿色锦缎寿幛,泥金小字在壁灯下闪着暗光。
这里看着敝旧,消费一点都不低,一杯软饮抵本地人半天工资,专门供外地游客挥霍。
很多人点了不喝,在那儿拍照,找老板盖纪念票戳。
辛誉执意请客,替两人点了本店特色冻梨马天尼,开启话痨模式。
聊得高兴,连桌上手机震动都没留意。
程见舟翻着一本泛黄的县志合订本,瞥一眼,按住页角,手指敲敲桌面:“电话。”
辛誉擦了擦手,接起来:“姐姐。”
左谭注意到程见舟一口酒未碰,一只脚撑地,另一只收在高脚椅横撑上,低着头划手机。
叫了两声没反应,自觉无趣,脚蹬椅子滑到吧台另一头,自来熟问一群叽叽喳喳热聊的青年人:“哎,你们哪儿来的?”
“伏罗。”
“过来旅游?”
“是的。”
“第一次来町镇吧?”
那群人笑嘻嘻:“对啊,你是本地人?跟我们说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街头美食呗。”
“那你们可问对人了!”
辛誉嫌左谭嗓门大,捂着手机躲一边。
认真聆听,表情一时凝重一时困惑,挂电话时倒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没问题姐姐,等你回来,咱们在老地方见面。”
程见舟淡淡问:“和谁打电话?”
“你见过的,西西姐姐。”
辛誉把手机塞口袋里,酒杯里捞起冻梨签子往嘴里送,含混说,“之前我在台里采访你,就是她帮我录的像。”
“你和她还有联系?”
“我们现在关系可好了,经常聊天。”
“聊什么?”
他想了想,犹豫再三,看向程见舟:“程老师,你知不知道上珉茶馆?”
距离除夕还剩三天时,方萧西回到百曳。
有封匿名信曾寄到桐沙,说知道他们在打听进入上珉茶馆暗场的渠道,只要钱给够,他愿意代为引荐。
她第一时间把消息分享给辛誉,然后去了趟阅云台。
杨典房间还是原样保留,梳妆室布置成灵堂。
她每年祭日都会回去拜一拜,摆上她喜欢吃的供品,洒扫窗台,将遗像擦干净,重新放回花团锦簇的案桌。
阳光铺了一地,房间里有了新生的热烈气息。
她抱膝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在杨典的温柔注视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晚照漫天。
窗外蒲桃树光秃秃,一只雀黑的鸟站在枝头,风吹来,嗻一声,箭矢般俯飞走了。
她在这里睡了两晚,告别杨典,带着给丰息买的过年新衣坐上飞机。
飞机降高时隐约听到新闻播报声,应该是什么人看视频开了外放,主持人盘点近期全球各地发生的自然灾害事件,雪崩、火山爆发、极端寒潮……
她裹着毯子,侧过身看万里金辉云海,模模糊糊想,今年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百曳前阵子还地震过好几次,虽然震源都在无人区,没有造成伤亡,却也搞得人心惶惶,希望天神保佑,接下来能平安度过年关。
方萧西一出机场,简直要被肆虐的冷风刮倒。
她捂紧衣服,哆哆嗦嗦站在路边等车。
手指头闷在手套里,刺痒得厉害。
摘掉手套,发现手背好几处皲裂,去桐沙之前还没有,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
护手霜用完了,她呵了几口热气暖手,手套重新戴回去,捂在口袋里,耷拉着眼皮看地面结的冰。
一脚踩下去,冰居然冻得十分瓷实,一丝裂纹都没有,人倒因为用力过猛失衡,一头仰栽进雪堆里。
行道树上的积雪应声而落,一团团扑簌在脸上、眼睫上、衣服上,沸沸扬扬,铺天盖地。
像年少时下过的一场雪。
后来桐沙再也没下过那样大的雪。
那天放学后,她做完值日,帮老师布置好开主题班会需要的教室,出校门时天已入暮。
天空飘扬着鹅毛大雪,整座城市宛如冰天雪窖,连灯光也被冻住似的,幽冷嵌在招牌和路灯上,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没走多远,路上碰见翘晚自习的程见舟,和一群流里流气的男生站在一家便利店前。
除了他,人手一支烟,打火机和烟盒抛来抛去,相互调谑,时不时爆发哄笑。
程见舟明明看见她了,又淡漠转过头去,当不认识。
他们因为冷战,已经超过两周没讲话了。
起因是她偷偷养了一只小鸭子。
鸭子是庙会上买回来的。
当时大叔叫卖着最后一只。
小鸭子放在篾竹框里,白绒绒的小身子,头顶染一簇红毛,脖子伸得长长的,一直在叽叽叫,像一只小小的丹顶鹤,非常可爱。
她只多看一眼,老板就扯住她衣袖不让走。
唾沫横飞说,小姑娘喜欢啊?喜欢就带回去吧。你看这嗓子多嘹亮,骨量多结实啊,扇翅膀也有劲儿,随随便便几片菜叶子都能养活,养到夏天刚好宰了吃,鸭肉清补祛火气,多好。等收摊再卖不出去,就只能拧断它脖子丢野水沟了……
杨典爱干净,不许她往家里带活物。
她犹豫好久,蹲下来,心想,如果你跳上来,我就带你回家,如果你不动,我就走了,对不起。
刚伸出手,小鸭子就扑腾翅膀朝她跳来。
因为要藏鸭子,她过了一段胆战心惊的日子,既要防备杨典进房间,又生怕隔壁房间的哥哥听见鸭子叫。
只是她鬼鬼祟祟,到底被程见舟发现了。
程见舟好几天晚上被鸭子的动静吵得睡不着,发现罪魁祸首,直接拎着它丢进庭院的池子里。
小鸭子绒毛都没长齐,还不怎么会凫水,差点儿就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冷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她袖口里钻,可怜极了。
他们为此大吵一架。
程见舟可太会阴阳怪气了,她根本说不过他,气得说要绝交,趁他没反应过来,快速跑回家,把庭院门和入户门都锁了,把他关在外面。
程见舟穿着睡衣受了半天冻,直接用老办法,攀上蒲桃树,借势跳进她房间,把书桌上一沓作业都踩脏了,一句道歉也没有,冷冷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两人自此结下大梁子,谁也不搭理谁。
现在方萧西也假装没看见他,头扬得高高的,怀揣绝不认输的气势从店前走过。
因为眼睛长头顶,没留意大半截都埋雪里的消防栓,冷不丁被绊了一跤,一下子摔进雪堆里。
那群男生霎时笑开了。
程见舟竟也在笑。
隐约听见有人问,程见舟,这小妹妹你认识啊?
他说,不认识这么白痴的人。
雪是新扫的,堆砌起来有半人多高。
蓬松柔软的粉雪,陷进去就像陷进棉花里,直沉到底,没人搭把手拉一拉,根本出不来。
雪还在下,劈头盖脸落下来,从四面八方渗进衣服。
她冷得牙齿打颤,好像掉进了一个不断有土填进来的墓坑,视野白茫茫一片,努力想翻身站起来,反而越陷越深。
突然笑声小了,声音散了。
脸上密啄的凉意也停了。
一把伞撑在上空,程见舟蹲下来,居高临下伸出手,勾了勾食指。
“来。”
方萧西吐掉嘴里的雪,哆嗦着攀住他胳膊坐起来,揪紧了,把雪踩实要往上爬。
结果程见舟反手压住她脑袋,摁下去,慢条斯理说:“干什么你,我没救你啊。别动,压着我宝贝了。”
说着从她衣襟里捻出一片半黄不绿的落叶。
“可别冻坏了。”
“……”
方萧西哑口无言。
程见舟把树叶妥帖放进校服口袋,站起来,靠着树无声看了她半晌,突然问:“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晚?”
方萧西牙齿合得紧紧的,不说话。
手底下悄悄揉了个雪团。
程见舟笑了,重新蹲下来,扯了扯她的耳朵:“问你话呢方萧西,跟我哑巴多久了?”
她扭开头。
“不说话,不说话我把你埋了啊。”
她一扬手,被他眼疾手快截住了,握住手腕一转,雪团招呼到她自己脸上。
她揉着眼睛喊疼。
程见舟扒开她的手:“看看。”
她眼睛红红看向他,委屈道:“哥哥,我真的好冷,拉我出去。”
程见舟一怔,终于伸手把她拉出来。
她绕到身后,一脚踹向他膝弯。
他没有防备,掉进雪坑里。
她趴在上头做了个鬼脸,觉得解气:“程见舟,谁才是白痴?”
她满心得意,转身就走,却忽略了程见舟比她高好多的事实。
她爬不上来的坑,他轻松就脱困了。
攥着她衣领一路倒拖回去,推到树边,捏着她的脸,冷戾地,恶狠狠地瞪她:“骗我是吧,明早也别上学了,我把你埋了,埋严实了,看开春你能长几个心眼儿出来。”
“你,你敢!妈妈知道了你就等着挨骂吧。”
他笑笑:“今天落我手里了,你看我敢不敢。”
他说着准备动手,方萧西踮脚朝上一顶,撞到他下巴颏儿,把人撞得一趔趄。
两个人双双摔在地上,雪里滚作一团。
程见舟力气比她大,钳制住她手脚,刨了个浅坑,要推她进去。
她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耍小聪明,见招拆招,专挑皮肤浅薄的部位,像小狗一样咬他的手他的脚踝。
程见舟吃痛,仰面摔在地上。
他冬天习惯穿得少,校服拉链是敞开的。
正好遂她的意,拉开衣领对着锁骨就是一口,尖牙刺在肌肤上,锐利的疼,他难以招架,很快松手,转而捂她鼻子嘴巴,让她出不了气,张不了嘴。
她脸闷得滚烫,还要用尽气力踢他的小腿肚。
他一个翻身把她按住了:“方萧西,你来真的是吗?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这一场架打得气喘吁吁,热气弥漫。
两人脸上的雪温化开来,发梢脖子湿漉漉,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通胡闹下来,他们回家齐齐发起高烧,倒把杨典急坏了,衣不解带照顾一夜,第二天替他们请了病假。
程见舟罕见挨了一顿训,乖乖裹着厚外套,贴着退热贴,支着下巴坐餐桌前喝热粥。
她一边咳嗽,一边幸灾乐祸看着他。
杨典转身,她的挑衅被抓个正着,讪讪低下头喝自己的粥。
杨典没好气:“闹得两个人都上不成学了,高兴了吧。”
“是哥哥先说要把我埋了的。”
“那他把你埋了吗?”
“他想动手,没得逞,因为我和他打了一架。”
“打赢了?”
她认真点头。
杨典给了个白眼:“你哥哥让着你而已。最近少缠着他,他要准备一场竞赛,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方萧西觉得很冤枉,莫名其妙就背上影响程见舟学习的罪名了
而且明明就是他先在她学校门口晃荡,他先过来搭话。
在杨典看不见的视角,程见舟朝她眨了一下眼,口型默骂,白痴。
她气得桌底下踢他一脚,转头要告状。
却见杨典温柔地摸摸她额头,推她胳膊:“快吃,趁热吃,发一发汗就好了。晚上妈妈带你去看电影,你不是一直想看人鱼公主吗?票已经买好了,哥哥也陪你去……”
方萧西哼了一声,她才不需要程见舟陪。
一抬头,程见舟也是一脸不情愿,额头上就差写着“你以为我愿意吗”。
等到晚上看电影。
她看得入迷,情绪一直被剧情牵着,看见小美人鱼用声音交换双腿哭,看见王子误会救他的另有其人也哭,结局王子和别的女人举行婚礼,小美人鱼化作海上泡沫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抽噎个不停。
哭着哭着靠在程见舟肩头,把鼻涕眼泪全抹他衣服上。
他虽然嫌弃万分,虽然讥讽她是爱哭鬼。
可也一直没有推开她。
树梢落下的雪尽数压在胸口。
方萧西就这么躺在雪地里,呆呆看着天空,鼻子出不了气,眼眶一直在发热,肺堵得酸酸胀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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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完结喽,下一本开《别对我服软》! 女明星X二世祖,一个情人变死对头的故事,轻松流。 文案不贴啦,见专栏,西西和程见舟会出来客串,收藏一下,开文有提醒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