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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叁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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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舟,”骆羌拉住路过的某人,“你看。”他指向军营外一片空阔的场地。
绵绵的落雪间,齐蔚弓步圆张,双手握一柄白蜡杆花枪,枪尾贴腹,目视前方。她不断拧枪转腰,拉枪回身,扎向摇晃的木头人。再收劲拔枪,枪尖崩出一阵雪花似的银光。
“错了。”立于一旁的平荻突然斥道,“前手绷直,不可屈肘。枪尾缠腰抵腹,不可脱身。”
齐蔚站定,将枪扎入地面,懊恼地走到平荻跟前。似乎料到要做什么,她老实地把两只手伸出去。
平荻翻转剑鞘,“啪”,齐蔚两只已经冻伤的手掌被狠狠击打,四道清脆的声音无比响亮。
骆羌看齐蔚的脸都扭曲了,双手无处着放,摸上耳朵,又捂在胸口。她疼得半天说不出话。
“平荻还真是心狠手辣啊。”骆羌嘴角抽动。他见过平荻惩戒闻启,便是这般严厉。没想到对一个姑娘家,他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齐蔚呼了两下手掌,转身又拿起了花枪。她默念着平荻教的要领,重头演示一招一式。
骆羌道:“前些日子我看齐丫头跟着伙头军扎马步,以为她是闹着玩。没想到认真了。这丫头筋骨不错,手脚也敏捷。但她这个年纪,对习武而言,可有些晚了。她若下定了决心,恐怕要历经淬骨重筑的磨难。”
骆羌夹着若有若无的笑,歪头问张以舟:“你舍得?”
“目聚准星!”平荻突响的声音仿佛打在齐蔚身上,她一瑟缩,脚底便打滑,一头栽进了雪地里。
张以舟徒然欲赶去,可迈出半步,又止住了。
齐蔚跪在雪上,勉强撑着花枪才未整个倒下。她想爬起,两股却一直发抖,每每用力,便疼得厉害。
平荻站在她身前,冷峻而漠然,“齐小姐,请站起来。”
齐蔚试着抬腿,却一次次失败。每一次,膝盖离了冰寒,复又陷了回去。地上的雪水沁开棉裤,透进了里边。发热的身体碰上冷意,又黏糊又难受。额头上还在冒汗,滑到眼皮上,模糊了视线。
好累,想回家。
齐蔚看见张以舟了,风雪模糊在他们之间。她张开嘴,想要他扶她一次。他定然会答应吧?背她回去,用热水洗了澡,换上带着香气的衣物,躲进温暖的床榻里。张以舟说得对,她本不必练这些。她有钱,有家人的疼爱,还有张以舟的庇护。她不该承受这无妄的苦痛。
可是,谁又该承受呢?
张以舟隐匿的疲惫、阿姐逝去的姊妹、孙大嫂回不去的故乡……桩桩件件如光影过眼。
齐蔚咬着牙,喉咙间发出低微而压抑的嘶吼。她攥着她的花枪,慢慢站了起来。
见齐蔚发着抖,再一次开始扎枪、崩枪,骆羌不由跟着松了口气。他感慨道:“齐蔚这丫头,谁也说不准了……”
张以舟放开紧捏的佩玉,轻轻颔首。
一支蔷薇要开,谁又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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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荻只在空地上盯了齐蔚一刻钟,教完招式便走了。张以舟和骆羌看了一会,也一前一后离开了。
齐蔚独自练了一上午,午时才收好枪,急匆匆去伙头军。
“马大哥,我来晚了。”齐蔚帮着揭开锅,一口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今天有闷土豆,里面甚至加了肉。齐蔚嗦回三尺垂涎,按马大开的指示取了碗过来。
马大开挖了一勺土豆进碗,又颠着勺抖了好几块肉进去,“你再盛点饭……喂鸟呢?多盛点,再多点……”
“我喊草生过来,送饭去?”齐蔚问。有些大人不便来伙头军里吃,都是小孩去给他们送。
马大开却摇头,道:“你端着,给张大人送去。”
“啊?”
“不认识?就你姑姑家的三婶子的侄儿。”
齐蔚一愣,才想起自己瞎编的东西,“怎么突然要我送?”
马大开瞥她一眼,似乎没几分好气,“你姑姑家的三婶子的侄儿派人来吩咐的,送去城墙下的将军帐里。”
“哦哦。”齐蔚取了另一个碗扣上,再打开外衣裹紧了,便小跑进了雪里。张以舟日理万机,没事不会找她,她得赶紧过去才行。
伙头军里有个大哥,看见地上另一堆土豆,想叫齐蔚一会早点过来,一起洗洗。话还没喊出口,却被马大开一巴掌盖住了。
“齐蔚和咱不一样。”马大开道,“不是一个池子里的鱼虾。”
“那以后他不来了?”伙头军都有几分失落。
“随他吧。”马大开道。
老实说他也挺喜欢这小子,但这小子学东西太快了。若非平大人突然来教齐蔚,马大开这会都已经要暴露自己的斤两了。
他搓了把脸,高声朝外头等候已久的军民喊道:“开饭、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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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来了。”齐蔚跑至主帐,对看守道,“大哥,我给张大人送饭来了。”
看守也知齐蔚和张以舟关系匪浅,故而并未阻拦,只要求查看一遍碗里盖着什么。
齐蔚打开给他瞧,还用筷子翻出下面压着的菜,道:“今天吃土豆焖肉呢。”
“真香……”看守接了一句,又立马收起脸色,沉默着挪开了挡路的大枪。
“嘿嘿。”齐蔚笑嘻嘻地跑进了军帐里。
骆羌也在里头,见齐蔚过来,揶揄道:“哟,谁的小媳妇送饭来啦?”
齐蔚嘴顺道:“张以舟的。”
骆羌顿时爆出一阵大笑。
“我是说、张以舟的饭来了……”齐蔚无力地辩驳。
“我懂,我懂。”骆羌翘着腿,笑个不停,“张大人真是有福啊,出门在外,不仅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连饭都有人送到跟前。早知道我就带上沅语了。”
“骆将军,”齐蔚纠正道,“草生也会给你送饭……”
“那能一样?”骆羌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以舟一声清咳打断了。骆羌立马识趣地推开椅子,笑眯眯地旋着刀柄离开了。
齐蔚看向张以舟,两人同时道:“你……”
张以舟止住,示意齐蔚先说。
“你饿不饿?今天的土豆里有肉。”齐蔚将碗推过去,将筷子给他。
张以舟没有接,他起身把骆羌坐过的那把椅子扶到齐蔚身后,“坐。”
齐蔚依言板正地坐下,仿佛等着夫子训话的学生。
然而张以舟并未训话,他不知从哪找到一把木勺,用它把一半的饭菜划进了另一只碗里。“我吃不了太多,一起吃吧。”
齐蔚也不客气,立马捧起碗。练了一上午,她是真饿了。
齐蔚连仪态都顾不住,几乎是狼吞虎咽。她好饿,吃什么都香。
张以舟安静地吃着东西,军帐里只有碗筷勺碰撞的声音。
齐蔚吃了大半,才缓过来,她侧头偷看张以舟,发觉他耳根子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这回她可没逗他什么,大抵是刚刚骆羌说的话,激起了涟漪。
齐蔚夹起自己碗里的肉,从张以舟的碗沿放进去。“我没有吃过,你别嫌弃。”
张以舟把肉搁回了齐蔚那,“不是嫌弃。你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很好吃。大概是山上打的野山猪,都是瘦肉。”
张以舟摇头,道:“碗里有几块肉,我也算得出来。”齐蔚根本是一块都没动。“快吃,吃好了我同你说点事。”
张以舟这话不是商量了,齐蔚只好吃完,闷着头把每一粒米都吃干净。
她接过张以舟给的水,等着他的下文,但外边的看守突然在门口禀告说,将军们都候着了。
“请他们进来。”张以舟道。
闻言,齐蔚开始收拾碗筷。
张以舟估计是要议事,锁澜关的将领基本都进了帐里。
齐蔚正要离开,张以舟却叫道:“齐蔚,看茶。”
齐蔚一怔,骆羌为首的所有将领都看向她。她只好硬着头皮,放下碗筷,从平荻手里接过茶壶,给每个将领都倒上一杯。
随后,张以舟又向她抬了抬下巴,向她发出指令。
齐蔚对上张以舟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笑意,更没有春水,只有两池不见底的深潭。无人能猜透张以舟的心思,可此时,齐蔚好像听见张以舟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她翻悔,可以离开。
而齐蔚一步步走向他,像平荻一般,站在了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