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不靠谱，徒弟想跑路》姚之瑾

27、第 27 章

　　对啊，好好修炼，就可以升仙了。

　　她每日不再和其他妖一起玩乐，而是静坐在竹林中心，感受天地吸纳灵气。

　　竹林里除了她，还有其他拥有灵识却未修成人形的竹妖，它们不明白郁离拥有双腿却不行走，双眼清明却两眼紧闭，可以呼吸却屏气凝神。

　　它们奇怪，又觉得无趣，好似修成人形并没有什么好，郁离是它们之中唯一的人形妖，却形同虚设，要是它们，早就腿脚不停又跑又跳感受位移的乐趣。

　　郁离坐在那，同胞们没有避着她，一句不落被她听了去。

　　她没有睁眼，即使同胞们怨她想不开也没关系，这也是万物的一部分，不怪它们。

　　郁离倏然回神：“不对！”

　　芭蕉叶干巴巴地盖在雁沄脸上：“嗯？”

　　她焦急在原地踱步，手抓着头，两眼瞪得极大，“不对不对。”

　　雁沄笑意过去，有些累，看她干着急，闲着没事便顺着她的话道：“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我……想不起来了，怎么会想不起来呢，不应该啊。”她喃喃自语，又气又急。

　　谁告诉她自己同胞也是万物的一部分？没人告诉，那她怎么知道？

　　雁沄毫不在意：“想不起来就算了呗，没人逼你想起来。”

　　两只杜鹃落在红秋英花盆旁，伸长脖子看那静置的枝叶。

　　郁离蓦然抬头望向雁沄：“不，是你！是你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来，如今却说不逼我想起来，好赖话全让你说了，明明就是你！”

　　雁沄嗤笑：“你自己想不起来还怪我，那你喘口气是不是还赖我挡着你呼吸了？”

　　郁离委屈上来：“我只是忘了以前的事，你却说我撒谎。”

　　雁沄含笑：“对，我确实说你撒谎，因为你不该忘，前尘尽忘如何做到不留私心，如果想以己度人，又如何做到不会重蹈覆辙，就是因为经历过，你更应该记住。”

　　“若什么都忘记，和刚出生的啼哭婴儿有什么区别，你又怎么敢自认仙人，认为自己可以指挥和管理凡间，你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敢站在这里。”

　　郁离身体一晃，这一声声，一句句，像数不清的石子向她砸来，不禁后退一步。
　　“可我……”
　　真的忘记了。

　　后半句咽回肚子里，她不敢说，一股强烈的恐惧将整个人包裹住，她怕雁沄真的去西王母那里告发她，说她不能称官，直接拔出她的仙骨踢回凡间。

　　可是她经过升仙台，又经过司命殿，又怎么可能会……

　　“你没有说谎，你记得的。”

　　她耳边恍惚间有声音想起，这声音很熟悉，又陌生非常，像魔音回荡，一遍又一遍重复，像是异物刺进身体，滑进血液搅乱她的脉搏，每经过一处经脉，都留下滚烫的烙印。

　　她记得的……她记得的……她没有撒谎……

　　——

　　“他来了，小点声。”一棵纤细的竹子小声道，轻轻摇晃窄身，提醒周边热聊的同伴。

　　天黑之后雪妖和雪狼不知怎的突然闹矛盾，两妖在山上又打又吵，从左山头打到右山头，妖力碰撞产生的波动和极其大声的对骂，惹得周边生灵无法休息。

　　所有生灵瞪着眼睛看着它俩吵闹，直至半夜才消停。

　　两妖刚回窝，有些被吵醒的生灵问怎么回事，一来二去便八卦起来越聊越热。

　　“谁来了？”对面一棵比前面提醒的那个粗一些的翠竹问。

　　细竹懊恼它的迟钝：“当然是那个人，别问了，都别说话。”

　　四周陷入寂静，一阵咯吱咯吱声由远至近传来，有时湍急有时缓慢，听起来脚步凌乱。

　　开了灵智的竹精们噤了声，装作入睡。

　　“确实……才好……有……人渣……”

　　在竹林中央打坐的郁离站起身，从遮掩的竹林缝隙往外看去，能看到那个黑影人蹲在地上，双手从四周向中间聚雪。

　　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清完整的句子，只能零星听到几个词语。

　　“……恣意……打穿……死……破雪……废物……”

　　即使不到几丈的距离，她竖着耳朵聚精会神，依旧听不清，好似使了某种隔音术，就是让他们能听一点，又听不完全。

　　细竹看她盯着那人不动，小声劝说：“你快去休息吧，那人没多久就会走。”

　　郁离：“你听得清他说的什么吗？”

　　细竹静默了一会后道：“听不清，反正他很厉害，不要招惹。”

　　本以为郁离会像往常那样乖乖回来，毕竟对面底细谁也不知，就连松鼠都劝大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敌不动我不动，若对方无恶意，尽量不要招惹。

　　可郁离却身形未动，盯着悬崖，眸光被雪映得发亮：
　　“我听到了。”

　　在一旁按耐不住好奇的翠竹先一步道：“听到什么了？与我们说说。”

　　郁离目不转睛盯着那边，“他说……雪怎么变少了？”

　　“真的假的？”翠竹明显不信，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黑影人蹲着的地方确实雪比较少，当然也不能这样说，雪妖和雪狼打架的时候引得风雪乱飞，白日下的雪全被它俩震得滚落山下，

　　半个月没下雪的梦游山好不容易重新飘雪，全让他们给搅没了，只有他们停歇后才稍微积攒了半指高的一层。

　　郁离瞪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翠竹问：“还听到什么？快说说。”

　　细竹恼怒，小声斥责：“你干什么，这个时候还听什么听，别管它了，都快睡觉！”

　　郁离听不真切，艰难复述：“她说……很烦……魔族有不好什么的。”
　　说完她顿了顿，问旁边呆愣的同伴：“什么是魔族？”

　　其他竹子跟她一脸懵，都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拥有恶念占据理智，伤害无辜破坏环境的，就是魔族。”她脱口而出，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说完其他竹奇奇怪怪看着她，她顿觉尴尬。

　　细竹奇怪：“你刚才不是不知道吗，怎么又忽然知道了？”

　　“小扶扶……”她低喃出声。

　　翠竹奇怪：“谁是小扶扶？你交新朋友不告诉我们？！”
　　它有些生气，气愤郁离不跟它们介绍新朋友。

　　梦游山常年寒冬，能生存下来的生灵少之又少，若是谁能在这里生根发芽，都会被重点关注给予鼓励，希望他们的大家庭再填一员。

　　郁离愣了一下，忽觉脖子有些痒，伸手抓了抓，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什么小扶扶，不敢相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只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三个字，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

　　细竹也有些生气：“你怎么不跟大家说你认识了新朋友，它该有多孤单，多寂寞，多害怕。”

　　郁离：“不见得，她很厉害。”
　　话一出口，她又慌忙住了嘴。

　　翠竹：“它可以移动吗，我想看看它。”

　　细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沉稳：“我也想我也想。”

　　郁离躲闪：“我不知道，别问我。”

　　或许是这边的吵闹太大声，引起另一边黑影人的注意，他扭头望向竹林这边，静静不动，似在观察。

　　细竹率先注意到不对劲，忙让两人噤声。

　　但为时已晚，黑影人已经往这边走来。

　　细竹语气颤抖：“完了完了，他发现我们了，她不会砍了我们吧。”

　　翠竹也吓到失声，它们不像郁离，有双腿可以跑，也没有强大的力量抵御攻击，只会控制不住地在原地哆哆嗦嗦摇晃纤细的竹身。

　　郁离面对黑影人，并没有离开，细竹见她要出去，忙道：“快去叫松鼠，别自己过去！”

　　话音刚落，黑影人已经到达郁离面前。

　　郁离登时没了呼吸，细竹翠竹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残忍的一幕。

　　郁离望着她，歪了歪头，在远处她只能看见黑影，如今一靠近，她发现对方身量与她并齐，身材比她清瘦许多，瘦到几乎看到关节骨头的凸起。

　　她穿着紫黑色莲蓬直袖裙，衣服上绣着水浪波纹，袖口和披帛绣有云朵纹路，双手戴着两块黑手镯，脖颈间系着木藤，木藤上穿着两排亮到反光的黑珍珠，银线串着四棵黑珠垂在两耳。

　　唯一看不清楚的是，她无法看见对方的脸，即使她们距离不到一尺，全身上下都能看清，却唯独看不清她的脸，模模糊糊，似被抹去五官。

　　“我想起来了。”郁离忽然道。

　　雁沄打了个哈欠：“哦。”

　　她又重复一遍：“我想起来了！”

　　雁沄也跟着重复，甚至比刚才更字正腔圆：“哦！”

　　郁离看她不在意的样子冒火，想了想整合语言准备说出来表明她所言不虚。
　　“有个......”

　　话到嘴边又卡壳了，呆在那半个字说不出来。

　　确实是想起来了，但只想起来一点点，她和那个黑影人面对面站着，穿着黑紫色衣服，是个女的，很瘦，山上其他生灵很怕她，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其他信息。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那？长什么样子？小扶扶是谁？也就这些，她怎么说出口呢。

　　挑挑拣拣，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