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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税银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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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在董留成和王志山面前,还有许多要做的大事。
两个人在成功撬动工商联和个体劳协的出面宣传后,跑了多家银行。
人到银行要谈的,是说动银行,请他们代办解款,顺便看看哪家银行愿意为他们开具完税凭证?
多家专业银行面前,两人首先走进了建设银行。
建行的负责人施声放见到两人前来谈事,两眼放光。他当即放下手中的活,邀请两人坐进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双方话题展开,董留成开口,道出了此行目的。
施声放快言快语,问董留成能不能换个想法,把国税分局管辖的近六百户个体户,全交由他们?
董留成沉吟了。
施声放的提议,触碰了他的底线。他不敢因此坏了人民银行颁布的商业银行法,在众多银行中,指定一家银行,来全权办理。
最终,熟悉商业银行法的双方,只能将通知个体户开户,与银行开票和划库分开来,仅考虑将后两者交给银行,谁也不侵占谁的选择权。
从建行走出来,施声放承诺帮一把多年的老同学董留成,争取向上汇报,为国税分局办理开票,切实走出一条示范带领的路子出来。
事不宜迟。当晚,施声放就上了县城,去找县行的行长去了。
第二天一早,国税分局的董留成在办公室,等来了匆匆赶来的施声放。
施声放交给他的材料一大堆,董留成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完。经施声放解释,材料是他连夜组织人完成的。最终提议,是县建行领导交待给出的两套方案:
第一方案,江北建行办事处竭尽所能,为江北国税分局所有个体户代办开具完税凭证、解库业务,江北建行办事处因此须付出多少的人工工时,细化计算到人工时,他们愿意在此花销的基础上,承接所有个体户的开户、开票及最后的划税款业务,前提是江北国税退一步,能将570户缴税个体户的开户事务,交由江北建行办事处办理。
第二方案,如董留成给足的条件,开户由个体户选择,江北建行办事处仅为可能的30至50户个体户办理开票及最后的划税款业务,鉴于投入与产出的不对称,开户的事权全散,江北建行办事处并不能打自承接开具完税凭证业务。一定要承接的话,考虑票据由国税系统把控,开票错误率难以控制,他们有权要求付费。
听了施声放的说法,董留成“呵呵”笑了:
“老同学,不愧是搞金融的,两套办法,都出最后到元、角、分的费用计算了!你们银行的精算水平,我算是领教了。只是你们的最后结论,我不敢采纳。第一,把江北570户缴税个体户集中到你们建行开户,得动用我们的行政手段。那是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的。这个的责任,我负担不起。第二,把开户、开票和划税业务拆分,你们仅表示能承接后两项业务,中间的开票业务要求付费,打散了我们的业务捆绑。”
施声放走后,董留成不死心,再次带上王志山,去了农业银行和工商银行。
走出两家银行,两人失望了。
各家银行有各家银行的打算。
能让更多个体上自家银行开户、缴存税款,它带来的是储户的增加和实实在在的储蓄存款,家家银行乐意;可要为国税分局代填完税凭证,谁也不敢轻易尝试。换言之,也就是谁也不敢接活。
继银行之后,两人再次跑了信用社。
可就连向来乐意配合的信用社,也未能点头同意。
如秦光亮所说,要让国税分局、纳税个体户和各信用基层分社三者达成一致,由国税分局通知纳税人上分社缴存税款,到了税务征收期,各分社按图索骥,找到各储户定额,依国税分局给出的税率,计算出税款开具不同的完税凭证,是件令他们头疼的事。
光是不同税款的条、款、项,就足以让分社柜台人员眼花缭乱,望而却步;再要他们划解税款后分门别类,统计报表给国税分局,人人望而生畏。信用社不怕出错,可你们税务局限定开票出错率,也就不允许信用社出错,出了差错,谁来担待?
差异,全是各系统间丰存的思维,甚至文化差异。直到此时,董留成和王志山明白了,平日里再平常不过的社会部门和单位,虽然大气候相同,却因为小环境的差别,造就了千差万别的不同。
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你永远不知道它最后卡脖子的地方,在哪里。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改革已经是跨出实实在在的一步,接下来的交由银行划税,像是一条河堤决了口,再不能挡住水流的倾泄而出,绝不能再收手。
两个人的身后,巨大的摊场面前,各项准备工作耗时费力,想要停下来,变得不可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已无后路可走。
为此,两人在迟疑不决的银行面前,不断拜托各家银行向上汇报,争取月末前有个说法。
时值各级政府和村公所新近成立农经站。新成立的两乡一镇的农经站站长们,听说了国税分局的改革,找上门来。在找到张兴福之后,站长们一古脑儿被张兴福推给了董留成和王志山。
看到董留成和王志山,站长们张口便问:
“代办开票和划税,给我们多少钱一笔的手续费?”
两人哭笑不得。
跑过这么多家银行,各家银行们全在以他们的专业和审慎,不断审视工作量,评估投入与产出之间的利弊;而眼前的农经站,不问工作几何,只问工作背后的碎银几两,见过傻的,没有见过如此傻的!
农经站站长们走后,两人当即将各农经站划上了黑名单。
黑名单引发了混乱。
三个农经站,开户最多的是,当数江北农经站。有县上新成立的农经中心撑腰,农经站为前来开户的储户,提高了存款利率,并为他们发放一些日用品。拿到包括洗衣粉、肥皂,甚至是洗发水的个体户们,刚将钱缴存进了农经站的,却被告知,代办划税的银行名单里,没了农经站。
不少人很快反应过来,找到负责宣传的杨长寿等人,要求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他们开户的农经站,能否缴存税款?
否定的答复过后,一石激起千层浪。个体户们纷纷涌上农经站柜台,要求撤销开户。
面对柜台前黑压压的人头,江北的农经部站长傻了眼。他紧急找上董留成,答应全听董留成的,手续费不要了,条件是个体户们不搬户。
董留成沉吟着,松了口,将农经站移出了黑名单。只是他要农经站承诺,一定要保证个体户缴存资金安全。至于能否办税,要看你们有没有银行的专业和操守。要是首月划不了税,你们的代办,下月不得终止,不要也罢。
只是专业银行们开出的条件中,依旧是不能承接开票。
计划不仅落空,还处处碰了软钉子。董留成一连几天紧张得几天合不上眼。
他的身后,王志山每天带领外出的人,早出晚归,早已经将通知发出大半。人人等米下锅,可锅里没有热气,他只能去求能往锅底添加薪柴的银行们!
一连多天在各家银行跑,人是跑断了腿,却无一家银行愿意承接划款。如此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心急如焚。
征期在即。董留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他一连多天再出动,央请多家银行负责人再到国税分局座谈。
座谈会日子定下,就在征期头三天的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信用社三位负责人早早赶来;农业银行和建设银行负责人也随后赶到。
最后来的人,成了农经站负责人,但不是各乡镇的负责人们,而是县上成立的农经中心负责人马宇辉。
各方坐下。围绕首月实施在即的划税行动,以及久而未决的开户、存款和开票问题,争论不休。
农业银行来的负责人是罗自有。他率先起身,发了言:
“只要国税分局愿意,我们希望全部个体户并给我们农行。当然,我们不是开空头支票,我们三个乡镇有两家乡镇的营业网点,有能力为你们国税分局办好以后的划税业务。”
建行的负责人施声放不甘落后,紧随其后,起身表了态:
“我代表我们建行营业室表个态。虽然我们建行只有江北一个营业室,没有农业银行的网点多,但只要国税分局能把所有个体户集中到我们建行,我们建行愿意花大力气,为你们国税分局开好票、划好税。”
两家专业银行的负责人表态,无疑给座谈会开了个好头。
董留成悬着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他的眼光,转向未曾表态的三家信用社主任:
“那,信用社的三位老总呢?”
信用社的三位主任,在一阵小声嘀咕后,统一交由江北信用社的秦光亮,起身表了态:
“我说两家银行老总,你们就别跟我们争了。要说网点,我们信用社最多。我们信用社不仅网点多,还设到了村村寨寨。我们服务各山头、又能服务上、下湖的各家各户,你们不能吧?!和我们相比,你们两家没有优势。既是网点多,那我们也就像是哪吒一样,长了三头六臂。不光是我们腿长、手还够得着。不光要说是开票,就算是遇到有些业户一时存款不足的问题,我们照样能帮国税分局去催、去办,你们能吗?”
两家银行负责人不吭声了。
没了两家专业银行,信用社成了一家独大。董留成听了半天,仍感觉坏了引入竞争、打破大锅饭的初衷。他摇了头,道:
“各位。我虽然不是学金融出身,存贷业务没有各位精通,但我是学经济的,知道开设银行可以给你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客户资源,大家都在盯着这块蛋糕。互惠互利无可厚非。问题是我们这搞的是税收改革试点,在全国尚无先例,各种质疑声不断,我们得慎之又慎。我们的改革是社会性的,就得遵守法律法规和政策规定,具有合法性,再来兼顾现实的可操作性。现在上面三令五申要求政、企分开,我们不能强制纳税人集中到一家银行开户。这样做,会引发我们干预市场的质疑,还违反《商业银行法》,弄不好受人民银行干预。所以,我们只能基于纳税人自愿选择开户银行的基础上,提请你们考虑,能否在开户的同时,考虑为我们代开各家各户供票、划拨税款?”
良久,叠翠信用社的李外员站出来,道,
“实在不行,我我问一下,帮你们税务局开票有没有手续费?有的话,手续费用多少一笔?按你们说的,五、六百户个体户,总共一个月下来,能给我们开出多少钱的代办费?如果代办费给得到数,那,我们豁出去了。我们信用社几个听你们的,开票就开票吧!实在不行,你们帮我们搞个培训,票怎么开?我们再怎么难,依葫芦画瓢,我想我们还是会的。回头你们给我们定额名单,我们照单请客,有什么困难,我们克服。反正我们信用社税归你们管,虽然说国地税分家了,我们纳税的大头,还在你们国税管,你们是我们主管单位,说难听点的话,算我们有求于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你们付给我们手续费,我们效劳。”
一语戳中了董留成软肋。
怕什么就来什么!
手续费成了无法迈出的一道坎。
先前他找县税务局的胡英反复交涉,想要争取手续费用,可胡英一听董留成汇报,引经据典,翻出了不少文件,指着它们,说是你们不是委托代征,不能支付手续费用;后来,她耐不住董留成软磨硬泡,将事情报告到了汪杨兴面前。
刚开始,汪杨兴听不太懂,不明白董留成为什么要这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反过质问,收个税是我们的本份,你要付钱给银行,要你们基层干嘛?
被汪杨兴一口否决,董留成无奈,这才抱着万不得已,央请各家银行前来商讨。
不想,事情商量来商量去,卡在了手续费的这道坎。
眼下,他只有县税务局无法承兑手续费的问题,和盘托出,请各家再议。
马宇辉听到这时候,总算明白新成立的农经站,在各家银行面前,处于劣势。他不忍心自己坐了半天的冷板凳,分不到一杯羹,心一急,开口了:
“虽说我们农经站新成立,很多事情是新媳妇见公婆家,头一回,我是报着来学习的态度来的。虽说我们没有农行、建行等等这些银行的专业,也没有信用社的点多、面广,但我们有想干事的闯性和想法。我表个态,那就是我们新成立的三个乡镇的农经站,愿意不收取手续费,零费用为税所开票、解库。”
此语一出,当即惹来罗自有、施声放的一阵嘲弄:
“你们农经站倒是想的好!可想的人在这里了,你们能办事的人,在哪里?你们要人没人,要业务没有业务,怎么代办?”
这话说得马宇辉满面通红。他再次道:
“你们这话就不对了。没有人,我们招聘;没有业务能力,我们学。宇宙飞船都是人造出来的,我们有人,什么事情不能办?”
罗自有反唇相讥:“一听就是外行话。我们五十年代不就有四万万同胞了吗,人多的是;我们在那个年代,为什么造不出宇宙飞船来呢?”
看到马宇辉仍旧不服气,施声放提了个专业问题:
“你说说,你们农经站的结算银行是哪家,没有结算银行,你们拿什么交换票据,拿什么划解税款到人行的国库?”
问题没有难住马宇辉。他当即反驳:
“我们怎么没有结算银行?我们是报经人民银行同意开设的一级农村金融组织,人行早为我们开设了结算行。”
“你们的结算行是哪家呀?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是工行呀!”
双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在找工行负责人。
半晌过后,人人愣住了。原来座谈会开了半天,竟然没有工行的负责人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