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闻莺》梁鲤

13、第 13 章

　　姜太太生日宴结束后的半个月，又给周姜发了请帖。陵州郊区开了一个酒庄，试营业阶段，正好临着一片花园，现下桂花正开的烈。姜柔吵着要去，索性让林苘也一道陪着周姜去看看。一个年轻姑娘，整日窝在家里没病也憋出病了，总得出去见见人才有人气儿。

　　周姜听了半天她聊闲嗑，就这最后一句是唠到点儿上了，可她听了也就当没听。姜太太看她并无回应，又把话头往酒庄上扯，“酒庄的老板还是晋卿的同学，也是那两日云叠回家说起的。听说旁边有个花园，本来都荒废了，因为要做这个酒庄，特意请了做园林的大佬来修的，现在也修的是古色古香。他说趁着还没开业，正好清净，先把场子给咱们留出来，先去喝这头一波酒，给他灌灌喜气。”

　　周姜斜睨了她一眼，“这也是你家儿子的同学？”

　　姜太太咧嘴一笑，“他们之间也是因为晋卿才认识的，能和晋卿交朋友的也不是等闲之辈，我这个儿子也不怕您笑话，就是爱交朋友，天南海北，做这个做那个的，只要能说的上话的都叫认识，可这个确实是至亲好友。要不是和咱们一个身份的，这酒庄就是装成了故宫，我也不会和您多说一句。”

　　周姜继续道：“都请了什么人？”

　　姜太太：“韩茹也在，这几天她飞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听说去完酒庄差不多也就回去了。”

　　周姜端着茶杯，微微愣了愣，又点了头。

　　到了那日，周姜带着林苘过去，酒庄环境很是古朴，全中式风格，今天就接待他们一拨人。

　　周姜车子刚到，就见着姜太太领着姜柔等在门口，林苘和周姜一下车，姜太太便小跑赶着上前去。林苘瞧着她们母女二人，珠光宝气完完全全地缀了一身，姜太太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绿的清透，比起胡太太送她的那只看起来不差分毫。可林苘怎么看都觉得别扭，那圈口把姜太太腕上的肥肉都挤出了两道沟壑，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不念咒都觉得疼得要命。

　　就在她走神的这当口，姜柔已经挽着周姜的胳膊，小嘴甜甜地喊：“周姨，我们都好久没见啦。”周姜一向冷面，却很受用这小姑娘的撒娇，由她牵着往里边去，没有顾及林苘。

　　姜太太过来和她寒暄，“这才没几日不见，好像比前阵子又瘦了。” 林苘只是笑笑，姜太太继续道：“你喜静不喜动，我这个姑娘就不如你，我让她一起过来，也学学你的稳重，我就不用替她发愁将来了。”
　　林苘：“以小柔的身份，哪有发愁的机会。”

　　姜太太摇头，一双翡翠双圈耳环撞的直响，“你们当小姑娘的，不知道我们这些又当爹妈又管家的烦恼，家大了业就大，业大了惦记的人就多。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嫁低了我心疼；嫁的高了，她性格要是不够沉稳，豪门大户到时候只有她被吃的份，要是娘家不硬气，谁能给她撑腰。要是能像你，去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我十分的心也能放心七分了。”

　　林苘安慰：“她年纪还轻又是从小当宝贝供起来长大的，肯定更单纯，可单纯也不是犯傻，有您这么周到的母亲在旁边一直教着，时候到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姜太太听完有些舒心，林苘又指着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问，“这么大颗的钻我倒是从来都没见过。”

　　姜太太摸了一下，笑道：“这还不是我们家老姜在南非时候，从一个相熟的开采商那里买来的，这颗是60克拉祖母绿钻石，本是要大拍的，可我觉得可惜。这种成色的祖母绿你去全世界找恐怕也只有这一颗了，刚开采出来时候有100多克拉，花了大半年多的时间把它切割成现在这么漂亮的形状。”

　　林苘仍是一脸微笑地听着她讲述，姜太太还继续道：“我们这个年纪其实早就不在乎什么钻不钻的了，只是老姜说买都买了，现在戴是娱乐自己，难为别人；要是现在不戴等躺下了再戴，光娱乐别人却难为自己了。”

　　林苘心中笑道，这话中肯，面上夸赞道：“这很衬您，女人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年纪不过是个数字。姜先生说的好，您还有的是日子风光无限呢。”
　　姜太太被她哄得合不拢嘴，“所以说，女人终归还是要挑让自己更好的那条路。”说罢她拍了拍林苘的手背。

　　前方姜柔和周姜二人不时传来笑声，气氛热络，林苘余光只见姜太太望着前方，笑意更浓。

　　四人被服务生带到一处包厢，尚未敲门，门从内开，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内。长相端正，仪表堂堂，他与林苘二人四目相对。林苘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丝微愣，对此她只好礼貌微笑回应。
　　男子也是笑笑，伸手为几人向内引。姜柔先喊了一句谈哥，又向后面的人介绍道，这就是酒庄的老板，晋卿的同学。

　　周姜一眼没瞧，只是往内看，见韩茹已经坐在里面。周姜笑道：“前几天才听老林说上次回北城没看见你，我就说你们这一帮老头子，就是鸟飞过来闻见你们这糟心味儿，也得绕着走，八成你就是找个地方躲清闲。”

　　韩茹坐在桌边一派往日端庄，“你们家那位向来不如你耳聪目明，他是不动如山，你是山上的报喜鸟。”
　　周姜：“报喜总比没得报强。”

　　姜太太闻出一丝火药味儿，韩茹和她先生晋厉江是事实联姻这桩买卖几乎圈子里都明白，俩人没什么感情，各过各的。韩茹自己就是靠山，晋厉江生意又做得红火，没什么人敢把这话翻出来。也就除了周姜，有老公和老爸在后面撑着，敢同韩茹叫个板。

　　姜太太虽觉得关系不必十分热络，可撕破脸了也不好，要不今日这局做不成，还是她落埋怨，她这会儿只恨自己背景不硬，腰板总是挺不直。

　　林苘轻倚在门边看戏，见姜太太对姜柔使眼色，小姑娘从旁边桌上取了一张干净手巾递给周姜，“周姨您擦擦手，等会儿就让张谈哥哥上酒。”接着又转脸看向韩茹，“韩姨您是自己来的吗？”

　　韩茹扑哧笑一声，“怎么我不带个人来，你就不来了？”

　　姜柔见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娇哼一声背过身去。

　　韩茹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林苘身上，林苘上前一步，礼貌向韩茹打了声招呼，没有过分热情也不让人觉得冷淡，这火候的把握还是当年在小白的茶楼里练出来的本事。

　　韩茹点点头，“来了就坐吧，这环境好，你可以好好散散心。”

　　林苘听着散心这话，隐隐觉出些什么，她扫了眼周姜，心内计较是否流产的事已经被放出去了。
　　耳边有人叫她，“林小姐。”

　　林苘将思绪收起，见张谈指了一个位置，“这边坐吧。”

　　“多谢。”

　　姜柔还缠在韩茹和周姜身边，一会儿和这个聊会儿，一会儿问问那个。转来转去，又看向张谈，“谈哥，上一次我生日你都没有来，怎么这么忙，还有我的礼物呢？”

　　姜太太责怪她，“你这孩子，哪有上来就要人送礼的？”

　　张谈笑笑，“无妨，礼物我早就带来了，上次没去实在是飞机晚点，从英国飞回来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说完他招呼服务生送上酒来，按照座序给几位太太小姐上酒。张谈倒是随了他这名字，很是健谈，哄的几个太太转眼就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有说有笑，连周姜一向不苟言笑也带着高兴了。

　　坐了一会儿，周姜嫌窗帘掩着，屋里光线暗，吩咐服务生将帘子拉开。

　　服务生看了眼周姜，又看了眼张谈，张谈点头，这才过去拉开了帘子。

　　这帘子一摇开，发觉别有洞天，正对着一片花园，园中有个小凉亭，周围圈了半道水榭，金秋桂花落，星星点点全飘在水里。坐在其中喝酒赏花，别有风情。

　　可吸引屋内人的并非是景色，而是亭中人，中有三人，正是晋卿、姜云叠和单荫。

　　姜柔立即站起来，“怎么他们也在这里？”

　　张谈笑道：“喝酒赏花，这种美事，他们怎么能错过？”

　　姜柔转脸就去找姜太太，“妈，我也想过去。”

　　姜太太假意叱责她，“刚来就往外边跑，像什么话？” 姜太太看见亭子中出现的单荫，又问张谈，“这单先生是准备在这边长留？”

　　张谈：“他的确有意如此，现在中国市场前景很好，生意多，很多人都从国外回来。”

　　姜太太不耐烦地点头，她心中不免有一丝犹豫，姜柔又在一边烦得紧。

　　韩茹搭话，“让她们这两个小姑娘过去坐坐也好，省的和我们这些中年妇女呆在一起还不够烦的。”
　　她又对张谈道：“去给我们找个牌搭子，我们凑一桌，你就把茶给我们备下，我们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你就看管好这两个女孩就行。”

　　林苘见周姜无话，摸不准她的意思，先发制人道：“不如我也留下，我的牌风还不错，能陪您玩两圈。”

　　姜太太倒喜欢这个提议，“这可以，外头还是有些热，你身体有些弱，别再中暑了。”

　　姜柔：“您怎么不怕我中暑？”

　　姜太太气道：“你和太阳比，只怕比太阳还热。”
　　周姜终于开口：“今日你也去外头转转，跟着你妹妹一起，也照顾着她一些。”

　　姜太太看了林苘两眼，看着桌上地牌摇摇头。
　　姜柔迫不及待便拽着林苘去了，张谈将一个经验老道的女经理找过来，和三位女士凑了一桌。

　　林苘察觉到姜柔对晋卿的心思，状似无意问道：“你同那位晋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姜柔被触及心事，倒也不扭捏，“是啊，很好的朋友。”她说完却拦住了林苘，不让她走，又看看周围，确定无人方开口继续：“我知道之前你和晋卿哥哥见过，我也知道有人想把你们撮合在一起。不过我肯定你们两个不合适。”

　　林苘存心逗她，“我未嫁他未娶，我们哪里不合适？”

　　姜柔：“我和晋卿哥哥认识了很久，他这个人喜欢不喜欢都不会告诉你，所以我还是要劝你千万别投入进去，万一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受伤的是你。他这个人你不了解，他喜欢的类型肯定不是你。”

　　林苘笑：“也许是你不够了解他呢？”

　　姜柔，“我用不着了解他，我配合他就行了，他喜欢什么样我就做什么样就成了。”

　　林苘摇头，这法子也真就只有她这样的富贵小姐才行得通，就算鸡飞蛋打也有人兜底。要是个普通姑娘，无权无势，只有一颗真心，到最后除了断臂求生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苘不言，姜柔还以为她上心了，忙接道：“虽然你不能喜欢晋卿哥哥了，不过你要不介意你可以喜欢我哥哥。”

　　她说完又觉不妥，神色凝重，“还是算了，你别喜欢我哥哥了，我哥不是好男人，虽然我是他妹妹，我也不建议你喜欢他。” 她自言自语，“那还剩下单哥和谈哥，单哥倒是不错，有钱有势，而且我知道他没有父母了，这样你嫁给他就没有婆婆，家里都是你做主，你看这样好吗？”

　　林苘觉得她实在天真烂漫，她只是笑笑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凉亭已到，姜柔率先一步，坐到晋卿身边，林苘就坐在空出的一个位置，旁边是姜云叠，正对着单荫。

　　张谈随后而来，带了一瓶好酒，给桌上几人倒了酒。

　　一园之隔的屋内，四个女人码牌，女经理做牌自然又不着痕迹，连续两次点炮给韩茹。韩茹正高兴，却不料 姜太太扔了张闲牌，周姜吃进去，截了韩茹的胡。

　　姜太太见周姜没什么反应，看了眼牌又不住地向窗外瞧，见林苘坐在儿子旁边，却又后悔今日没戴眼镜来，看不清这么远。恨不得把张谈叫来，现在就把这玻璃拆了，好让她能听清这外面几个人说什么。

　　女经理笑：“姜太太别急，女儿也这么大了，也得有自己的主意了。”

　　姜太太听这话看了一眼韩茹，却没纠正，她便顺坡下驴。

　　她想想道：“女大不中留，我们这些当妈的才得多看着，不是怕她吃亏，是怕她不懂事。”
　　韩茹没讲话，周姜却道：“小柔是好孩子，肯定不会做出格的事。很多事逼得太紧也不好，就怕心不甘情不愿。”

　　韩茹只静静地听着，姜太太有自知之明，晋卿条件太好，她恐怕是够不到，这林苘虽然离了婚，但也同没结过没什么区别，再说韩茹的态度，她也便不再继续。

　　周姜望了眼窗外，随口道：“那个没见过的就是你刚才说的人？”

　　姜太太接话：“就是他，叫单荫，上一次在晋卿的会所咱们还见过一次，只是他没过来，周姐可能没什么印象。上次的小柔生日宴，他来了，我也才刚认识。”

　　女经理接着道：“他是自小移民，生意在国外，是我们老板在国外认识的。”

　　姜太太瞥了她一眼，女经理便打住不再说了。
　　周姜却似来了兴趣，又轻扫了几眼。

　　女经理略低着头又似无意看牌道：“什么生意倒不清楚，只是听说生意很大，上市公司，在国外还有一个庄园，什么马场酒庄都有涉猎，好险就是在新加坡发的家。”

　　周姜点点头，“现在真是形势好了，什么人都往国内跑了。”

　　女经理：“也是这一年才刚回来。”

　　韩茹摸了一张万子，一推牌，“胡了，自摸，今儿手气真不错。”

　　姜太太看着手里的牌，凑不成个对子，直摇头，把耳坠子摇得直响。

　　周姜看了眼牌，却没放心上，恭喜她：“你心情好手气就好，得多玩两圈，让我也沾沾你的喜气。” 说完只是扫了一眼窗外，就再未留恋，转到了牌桌上，玩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