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比天涯远一程 （阿Jen在硅谷的流年似水似水流年）》温莎林

18、Hazelnut 咖啡

　　200x年4月3日 星期六 晴

　　已经很累了，本来不想写日记；可是，终於还是打开了电脑。

　　原来 Jason 不是特意约我的，他把 Emily 也叫上了。早知道，我就不会那么起劲，还专门去买了一件 Banana Republic 的休闲夹克。

　　Jason 的朋友大部分也是在高科技公司里任职的，男男女女一帮，看来看去脸都长得差不多，因为，我的眼光差不多一直定在 Jason 的身上。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对我很淡，除了见面的时候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他一整天就没有怎么跟我说话，我只好去跟他们一群人当中的几个女孩子聊天。

　　上车的时候，Emily抢先坐在Jason旁边的位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Emily 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一会儿放音乐，一会儿拿出口香糖散给大家，一会儿又指着路边山坡上的牛大惊小怪。

　　早知道，我就去抢那个位子的。

　　旁边坐了一位很“长气”的男士--“长气” 这个词，其实是广东话里的，形容人罗嗦、话多，我觉得拿来形容我碰到的那一位再形象也没有了。他的说话风格，哪怕是吃一顿饭、喝一杯茶这样的事情也可以细细从头道来，前因后果无一遗漏。可是，偏偏他又没有铿锵顿锉的语调和化腐朽为神奇的文采，说起话来活像失明人士用来读电脑上网页的软件，声音极干涩又缺乏变化，长久在脑袋边嗡嗡嗡，让我简直有点想晕车。

　　两小时以后，目的地到了，我旁边那位男士才讲到他六岁时的“童年趣事” 。

　　爬山的时候，我有意想靠近Jason，可是，他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好像看不见我似的。既然不打算理我，你叫我来干什么呢？要不是你，我吃饱饭没事做来爬这么一座破山？

　　我赌气的故意拉到队伍最后，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没有成功，反而招来那个长气男生专门停下来等我，娓娓的接着跟我回忆他长大成人的历程。

　　一天终於过去，我的火气已经快接近饱和，一爬上Jason 的尼桑越野吉普车就找个角落闭上眼睛，免得那个家伙再来缠我，也免得看见 Jason 心烦。

　　Jason 一个一个把人送回家，我是最后一个。

　　我背起包，说了声“See you Monday” ，准备下车。

　　打开车门的时候，听见他在后面问，“你今天怎么好像玩得不大开心？”

　　废话，你把我晾在一边我怎么可能开心？我心想，可嘴上不能这样说，只好回头笑笑，“没有啊，我玩得很开心。”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好像想说什么又终於没有说，拍拍方向盘，歪着头微笑了一下，“你今天这样看上去很不错，难怪小郑一直盯着你。”

　　原来那个人姓郑，对，他好像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可是我忘了。

　　然而，Jason 不是一直大眼无光，看都不看我一下吗？那他怎么知道我好像玩得不开心呢？

　　难道，他是在试探我？

　　难道，他已经发现我很不痛快，所以自我感觉良好？

　　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有点无聊？敢情臭男人一样喜欢作怪？

　　我的脑子里一下充满问号。

　　200x年4月5日 星期二 晴

　　今天一大早，刚走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原来，Emily 正捧着一杯咖啡在喝。

　　我以为她是在公司餐厅里买的，没想到，她说，“咱们老板自己冲的。”

　　“Kristin？” 我不敢置信。

　　“不是，比Kristin 小一号，是咱们两个人的老板，你也快去喝一杯吧，Jason 冲咖啡的水平很不错。”

　　原来是 Jason ，他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在办公室里冲起咖啡来了？

　　突然我一个念头一转，不会是他想起上个星期六把我晾在一边，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现在将功补过？

　　不管他怎么想，我不理他。一杯咖啡就想来收买人心？

　　正想着，Jason 敲敲门，“Jen，早。喝咖啡吗？” 他一脸笑容，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嗯，谢谢，不过，我早上已经喝过了。” 我故意不冷不热的说。

　　“可以再喝一杯啊，我自己冲的，尝尝看。” 他的眼神里透着恳切。

　　“不了。我不能多喝咖啡的，顶多一天两杯。” 我的心有点动，可是，不知怎么的，嘴还是咬得严严的。

　　“Hazelnut 的也不要？” 他半歪着头，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

　　“不要。谢谢了。” 我都有点生自己的气了，明明下定决心不搭理他，可真的见了他，就什么都忘了，想给他点难看都下不了决心。

　　“OK。想喝的话，到我办公室来。” 他转身走了。

　　我倒莫名其妙的失落起来。真是的，想请我喝咖啡的话，就冲好了端过来嘛，噢，先跑来问人家想不想喝，想喝的话还得跟着你去拿，一点诚心也没有。

　　本以为，他下午会再来问我，因为早上我明明白白的说了我不能多喝咖啡，“顶多一天两杯” 。那么，早上喝了一杯，下午应该还可以喝一杯。可是，一直到下班，他都没有再来，倒是 Emily 跑过去蹭了好几杯。

　　有什么希奇，不就是咖啡吗，你不来请我喝，我还不稀罕呢。

　　200x年4月6日 星期三 多云

　　今天上班时间，Mimi 突然打电话来，问我下班以后有没有空。

　　“拜托拜托，不要再帮我安排相亲了!” 上次和那个 David 相亲从头到尾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才两个月，我实在不想再演一次。

　　“不是相亲，就是，就是想找你聊聊天。”Mimi 听上去兴致并不高，“七点，我在你们公司旁边那家日本餐厅等你，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到时候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那儿，我马上掉头就跑，你可别怪我。” 我半开玩笑的说。

　　七点，我准时到了餐厅，Mimi 已经在那里等我。

　　好久不见，我发现她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转念一想，她老公被裁员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肯定心思比较重。

　　点了菜，我问，“你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没想到，我这么一问，就象拔开了自来水拴，Mimi 的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

　　原来，她今天找我，是来诉苦的。

　　Mimi和Cindy是两种人：如果Cindy 碰到问题或者受了委屈，一定不会轻易流泪，而是一个人硬着心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然后在一切都过去以后的某个时刻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语调中八成还夹着点讽刺，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而Mimi 则需要一个耐心的情感垃圾站，不管能否解决问题，先找个人倾诉一下，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再说。我明白了，这就是今天晚上我需要扮演的角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Mimi的先生被裁以后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也是碰巧，Mimi 前两天碰到了她公司里某一个部门的主管，听他说手里有一个临时工的空缺，便想让她先生去。人家倒是很爽快，一口答应了，可是，回家后 Mimi 和她先生一说这事，竟然惹得她先生大发脾气。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我好不容易帮他争取来的机会，他好心当成驴肝肺!”Mimi 抓过一张餐巾纸，开始沿着纸张的纹路把它撕成细细的一小条一小条。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他大概是觉得本来在那里做得挺高的，现在这样回去做一个临时工，没面子。”

　　“什么有面子没面子，没有工作，面子值几分钱一斤？他死也不肯去，那个空缺没几天就给了一个另一个被裁员的老美，人家可高兴了。我说他两句，他竟然说我没出息，还说… 还说我跟那个主管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买我的面子？你说说看，这种话，亏他说得出来!”

　　“他真的这么说？” 我皱皱眉。 Mimi 点点头。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工作，骑马找马呀。我觉得你先生，工作能力大概是很不错，不过，好像太骄傲了一点。上次，跑到我们公司来面试，听说一通大道理，把那个部门的主管教育了一顿。现在找工作，是买方市场了，什么样的人都牛气不起来了。” 我不由开始苦口婆心了。

　　Mimi 点点头，继续撕纸巾，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后来想想，他这样坚持不肯回去，也有他的道理。这样，他就能集中精力去找工作，否则，做了个临时工，工作又不理想，人又天天搭在那儿，想去个面试什么的都不行。”

　　我有点迷糊了，她刚才还在抱怨，等我的义愤刚被激起来，她又立刻掉头去帮她老公说话。敢情，她今天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听她说话的对象？

　　我识趣的闭嘴，耐心的听她说话。

　　好像 Mimi 结婚以前没有这样话多… 婚姻让人发生质变的地方，实在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