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雪》楠尾

10、第10章

　　于念儿并不知道她那些不切实际的传闻，就一个早上的时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周五，迎新晚会就在今晚，彩排从下午两点开始。

　　于念儿从食堂出来的路上，碰上了顺路的叶昕。

　　迎新晚会舞台搭建和置办由校外人士负责，彩排地点在足球场。

　　两人一起过去，一路上于念儿发现叶昕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脸上有些局促：“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没有。”叶昕摇头笑了笑，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啧，多漂亮一颗白菜，就这么给拱了。”

　　于念儿疑惑看着她。

　　叶昕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没什么，走吧。”

　　于念儿一头雾水地“哦”了声，也没太在意。

　　彩排按照流程进行，她们的节目排在第二个。
　　上得早，结束得也早。

　　晚会六点准时开始，彩排完就差不多五点了，晚饭已经来不及吃了。

　　找地方换好衣服，于念儿发现叶昕等在外面，朝她递来一个小面包，“先吃着垫垫肚子。”

　　“谢谢。”于念儿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确实有点饿了。
　　胃被霍云霖养叼了，今天中午那顿饭她只吃了一点。

　　足球场够大，还没到六点，已经来了不少学生，音响里提前放着热场的音乐，映着天边将落未落的圆日，仿佛在奏响青春之歌。

　　一群人在跑道外的看台上候场，看着人群慢慢聚集，座无虚席，终于，在六点整，迎来了开场。

　　有着丰富经验的两位学生主持人着端庄礼服信步上台，用着激情澎湃的话语对大一新生们表示了热烈欢迎，旋即巧妙地引出了第一个歌唱节目。

　　舞台后台，舞蹈社社长手作喇叭状，一个人一个人地叮嘱上台的注意事项，气氛也随着歌声嘹亮，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一曲落幕。
　　主持人寥寥几句串词，赞美完上一首悦耳动听的歌曲，紧接着又引出了第二个舞蹈节目。

　　只听男主持字正腔圆的嗓音响起:“不知道大家对青春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呢？我想大概是活力四射，是……”

　　舞台灯光交错，鼓点声响在尔侧，让人无端紧张，于念儿努力做着深呼吸。

　　她没有系统地学过跳舞，平时的舞蹈都是自己跟着视频一帧一帧扒的，然后录个视频自娱自乐，虽然现在有了小几万粉丝，但她还没上过舞台在大众前跳过。

　　叶昕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别紧张，等会儿上台光一打，下面是人是鬼都不一定能看清，别怕，就像我们排练的那么跳就行。”

　　于念儿朝她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嗯嗯。”

　　很快，伴随着主持人一句:“接下来，请大家欣赏由舞蹈社带来的节目……”
　　几人排着对小跑着踏上台阶，在舞台中央找好自己的占位。

　　九个气质绝佳的女生排成一队，身着统一的白色体恤和百褶裙，在夜幕即将来临的蓝调时刻，背手站在舞台上，成为一抹亮眼的存在。

　　音乐一起，灯光璀璨，照亮舞台刹那，台下传来一片“哇”声。

　　于念儿站在队伍第一个，灯光亮起，她余光无意扫过观众席热的第一排，却猛地愣了一瞬。
　　不过又很快回神，自如地切换走位。

　　而台下注意到她表情变化的男人，似有所料地勾了勾唇。

　　然后他听到身后学生的讨论。

　　“欸，那个粉色裙子的，是不是就你们文学院那个被老男人包养的女生？”

　　“今天已经辟谣了，那个是她的男朋友，好像是个富二代，表白墙上还有照片，不过看不清正脸。”

　　“是这样吗？那还挺好的，我一直觉得她好漂亮，有次在食堂碰见过，是那种清纯型的长相，而且气色好好，白里透红的，听你说成绩也不错，没想到还会跳舞哎，平时没注意原来身材也这么好，羡慕了。”

　　“不然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能交到有钱的男朋友。”

　　“那倒也是。”

　　两人里叽叽喳喳讨论起台上另外一个女生，全然不知她们刚刚口中的老男人和富二代，就坐在自己的前排，将她们八卦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舞蹈结束，全场欢呼四起。

　　下台前，于念儿始终觉得刚才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朝观众席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看了眼。

　　那个座位是空的，刚才看到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所以真的是她看错了？

　　她视线落向的斜方，两个男生会错意，正在激动地争执。
　　“兄弟她在看我吗？”
　　“放屁，明明是在看我！”
　　“得了吧，就你那衰样。”

　　而与此同时，两人身旁另一个坐在角落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望着于念儿离开的背影，眼底慢慢染上一层阴郁。

　　-

　　走下舞台，于念儿如释重负呼了口气，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她平时也有参加各种竞赛，上台的次数不少，心态也不错，今天倒是少见地紧张了一回。

　　舞台节目仍在继续，高涨的气氛只增不减。

　　于念儿回练习室拿了外套准备去观众席看后面的节目，出来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天色已经暗下来，灌木丛的夜灯洒下一片昏黄光影，她咬着刚才在路边便利店临时买的面包停在路灯下。

　　没等把手机从外套口袋拿出来，突然路边一道黑影朝她逼近，于念儿下意识退后几步，抬头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于念儿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道偏僻，是艺术楼通往足球场的一条近道，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足球场看节目，便越发冷清。

　　昏暗光影下，男生厚重镜片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赤裸裸的凝视。

　　于念儿还穿着刚才舞台上的百褶短裙，同色小腿袜裹着一双匀称纤细的小腿，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有几分晃眼。

　　察觉到他的眼神，于念儿皱了皱眉，不想和他多有纠缠，转身就要离开，对方却率先察觉她的意图，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阴测测开口:“于念儿，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骚啊，床上是不是……”

　　没等他话说完，突然脸色一变，痛苦地躬身捂住了小腹。

　　于念儿收回膝盖，冷色看着他，并没有与他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沉着冷静地叙述了事实。

　　男生见状，面色一愣，意识到什么后，顿时顾不得小腹的痛，起身去抢她的手机。

　　“挂掉！”

　　他敢这么三番五次找上于念儿，是因为他暗中观察过她很久。
　　知道她在宿舍被孤立，知道她平时都独来独往，也知道她没什么背景，默不作声，像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下。

　　他们的处境多么相似。
　　他以为，他们会是同类。

　　直到后来，他才恍然意识到，于念儿和他一样，却又不一样。

　　于是希望转失望，失望变嫉恨。

　　一个被孤立的人拼命找寻另一个同样被孤立的人，试图看到对方与自己同样的狼狈处境，或者更甚，以此聊以慰藉，不惜变本加厉，步步相逼。
　　可到头来却发现，深处那样困境的，从始至终还是他，也只是他。

　　所以他不甘心。
　　明明他们才是同类。

　　他发疯似的去抢于念儿的手机，然而下一秒，被凭空出一道力狠狠牵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等他回头看清是谁，亮着警灯的警车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消片刻，民警的声音传来：“是你们报的警吗？”

　　-

　　从警局出来，时间已经八点过了。

　　起了风，吹落的银杏叶如翻飞的蝴蝶，在昏黄的路灯下短暂起舞后，落在一路无言的两人肩头。

　　周身热意包裹，于念儿垂眸瞥了眼肩上肥大的西装外套，顿了几秒，又才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向身前的人。

　　男人的侧脸被光影勾勒得棱角分明，多了几分生硬和冷漠，但细看又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于念儿一时间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毕竟刚刚在警局时的一身低气压还历历在目。

　　可如果生气，又是因为什么？
　　给他制造了这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

　　“嘶——”

　　未等她想出原因，牵着她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下了，于念儿反应不及，直直撞上一堵结实的后背。

　　猛地一阵酸软劲从鼻腔涌上来，逼得她眼泪流了下来。

　　于念儿手捂住鼻子，听见头顶落下一道无奈的笑，她懵然一瞬，泪眼婆娑地抬眼。
　　样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霍云霖心疼又好笑，伸手将人揽到身前，“我看看。”

　　酸软的劲头过去，于念儿稍微好受一点，松开捂着鼻子的手，被男人托着后脑勺抬头迎向他。

　　她看着他俯身凑过来的动作，眼神躲闪了下，小声道：“没事了。”

　　霍云霖仔细看了片刻，还好，没有流血，只是鼻尖微微有点红。

　　霍云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于念儿后知后觉意识到，窘迫地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引来男人一阵轻笑。

　　他拢紧她身上的外套，随手掸掉了肩头那片银杏叶，“刚才在想什么呢？”

　　于念儿顿住手上的动作，垂眼盯着脚尖沉默了。
　　路上没什么人，风声在耳边放大，似乎也想探听点什么。

　　霍云霖也不催她，耐心地挡在风口，宽阔的肩膀仿若一座温暖的避风港，将于念儿与渐起的凉意隔绝开来。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良久，于念儿看着掉落地面的落叶，低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她感觉气氛更沉了几分。

　　果然，生气了。

　　但下一秒，她却听见男人笑了声。

　　于念儿茫然地抬头，昏暗光影下，男人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之间，漆黑的深眸凝着她，不见半点笑意。
　　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应该不会很好。

　　这一次，于念儿笃定他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在于念儿的记忆里，男人生气的次数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他们这段关系似乎一直处于一种和谐的状态，她不恃宠而骄，而在某种程度上，他也对她足够纵容。

　　平时见面，霍云霖总是冷静平和，一副喜形不形于色的模样。

　　以至于于念儿愣在原地错愕了几秒，才真正意识到她这次似乎真的闯祸了。

　　考虑到这件事确实有自己的原因，于是她小心翼翼挪动步子，难得主动一回地去勾男人的手指，在他耳边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霍云霖瞳孔幽深，只垂眸晲了她一眼，翻手扣住了她的手掌。

　　于念儿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走吧。”

　　别的他什么也没说，但直觉告诉于念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当晚在被换着花样折腾到实在无法招架之后，那道灼烧过她全身的呼吸，终于停驻在她的颈侧。

　　于念儿感觉自己好似雨打的浮萍，意识飘忽不定间，感受到肩颈处那道呼吸的起伏。

　　于念儿忍不住瑟缩，身体却早已丧失主动权，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软绵绵靠在他的胸前，任由水流漫过身体，越发昏昏欲睡。

　　“知道错哪了吗？”
　　她听见他的嗓音落在耳畔，低沉又喑哑，

　　于念儿知道他开始算账了，但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粘着，闭着眼睛喃喃道：“给你惹麻烦了。”

　　话音落下，她感受到男人胸膛震动了一下。
　　他又在笑。

　　于念儿努力撑起眼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终于问出今晚的疑惑：“你笑什么？”

　　霍云霖捏住她的脸，“被你气的。”

　　于念儿眨了眨眼，更迷惑了，本来还想再问什么来着，可实在架不住眼皮开始打架，脑袋靠着他，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点，最后彻底睡着了。

　　霍云霖无奈地好笑，起身拿了浴巾擦净她身上的水后，抱出了浴室。

　　而后将人抱在怀里，调小风给她吹头发。

　　今晚确实有些过，平时睡眠那么浅，这么折腾也没醒。

　　霍云霖看着怀里那张乖巧安静的睡颜，叹息了声，“这算哪门子麻烦啊。”

　　太懂事了不见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