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爱情已苍老》左浔

2、第 2 章

　　第二章

　　跌跌撞撞我们一起成长，我8岁，颜静6岁，终于在这一年里，我和颜静与他邂逅。

　　大年三十那天，颜静很漂亮，穿着母亲缝制的新裙子，火红火红的棉袄群衬着白皙的皮肤可爱极了，而我依旧随意轻快的一身衣服。许多有钱家的小姑娘小小子穿上新衣在我们家门口一阵阵炫耀，这年头，有钱的就爱在没钱的面前显呗。还有几个穷凶极恶的小鬼头拿着传说中的摔炮在小坏跟前摔得噼啪乱响，小坏被吓得狂叫不停，忙跑进屋里向我求救，这家伙只有被欺负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简直坏透了，于是我赶快出去护着小坏冲上去就跟那帮野小子扭打成一团，为首的头头见我如疯犬一般打起架来一点也不逊色于小坏赶紧夹着尾巴带着那帮玩摔炮的小喽喽跑走了，临走还不忘喊上一句：“假小子颜宁!长大嫁不出去！”又做了个极其丑陋的鬼脸。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我颇有打架斗殴的天赋的，我鄙视的看了一眼小坏，谁知那家伙早躲在一边挠痒痒了，完全不搭理我的“英雄就狗”这家伙简直坏透了！我正要走过去暴打它一顿，只听见院子旁那个李子树上面传来了颜静的惊呼声：“你干什么？还给我！”只见颜静在和一个男孩子争夺一个又大又红的李子，我赶忙冲过去，依旧三两下爬上了树，一把攥住男孩的手腕问道：“干嘛欺负我妹妹？！”男孩一头浅棕色干净的短发，眉宇间透漏着从容不迫的神态，给了我一个45度的侧脸，□□好看的鼻子，薄薄的嘴村透着一股坚毅和倔强。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淡淡的说：“尹尚楠，听过没？”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看我一脸茫然又解释道：“幸福村新生小霸主尹尚楠就是我，这李子树上的李子以后就归我了。”颜静插口道：“姐姐，是我先摘到这颗李子的，他后来抢走的！”我心想幸福村什么时候出来个新生小霸主，叫尹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抢过男孩手里的李子递到颜静手里，谁知那小子震惊了一下之后立刻攥住了我的手低吼道：“你哪来的野小子？抢霸主的东西就得打赢我。”我一下掰开攥住我的手张嘴就狠狠一咬，男孩被我咬的大叫一声，顿时，跟我扭打了起来，这树干虽粗大，我还是一不小心眼看就要从树上掉了下来，颜静一声惊呼忙捂住了眼睛，就在这时我的身体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身后是一个温暖的胸膛，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了我，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一个8岁少女的心间炸开，我忙抬起头来，正好撞到了一副清澈的双瞳，那是一个乌黑秀发的男孩，面容俊朗有如清远的山涧溪水，他的手指干净而修长像女孩子的手那样好看，我闻到他的身上有股柠檬香，这是他的体香，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如此好看的男孩子这样紧紧抱着。

　　他一手搂住我，一手握着那个尹尚楠即将伸向我的拳头，轻轻说道：“不能欺负女孩子。”我和尹尚楠同时一震，只不过震惊的原因不同，我震惊的是别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我都看不出我是女孩，眼前的男孩子却一眼看出，尹尚楠震惊的是我竟然是个女孩子。他突然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一脸沮丧，三蹦两蹿下了树跑走了。

　　正当我呆呆愣住的时候，颜静说的话才提醒了我：“大哥哥，谢谢你啊，这些李子是我摘给姐姐的，送几个给你吧！”说着，她用小手抓了几个递到男孩的手里，男孩脸红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冲我们微微一笑。颜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他将一张小小的蓝色的许愿纸挂在了树上，凝视了片刻。我还记得当时他眼神中有股光芒一闪而过，我们俩心照不宣的想要伸头去看他写了什么心愿，这时他左手搂住我，右手搂住颜静脚步轻快的瞬间蹿下了树。我们站稳后他微笑的替我们拍掉身上的泥土，动作轻缓像个小绅士，他看到我刚刚跟摔炮小子和尹尚楠大战后的累累伤痕又变的一脸忧虑，那双好看白皙的手伸向我的脸，我本能的跳开，警戒的等着他问道；“你干什么？”他语气轻柔的说道：“你受伤了，疼吗？”当时的我，读不懂他眼中流露的关心。我拉住颜静想回家，颜静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跑到他前面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他摸了摸颜静的头，笑容和煦：“我叫莫言。”

　　我认识的这个王子般出现的男孩子笑容那么美好，这是我们之间的初识，宿命一样，从此以后他是我和颜静的莫言哥哥。那一年颜宁8岁，颜静6岁，而他9岁。

　　从那以后，我和颜静经常跑到他家去玩，经过那巨大的李子树，穿过斑驳的树影和幽静的小桥，我们就能找到他，童年时只有这些是我们的距离。

　　莫言如他的名字，他不爱讲很多话，但是他总是用他清澈的双眸和明朗的笑容告诉我们他和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他是干净清秀的男孩，喜欢身穿一件蓝格子的衬衫，粗布牛仔裤，风吹过他乌黑的秀发时那股淡淡的柠檬香会飘到很远的地方。

　　9岁的莫言已经学会了煮饭，他最拿手的是蛋炒饭，味道虽然简单但那时却是我们姐妹俩最爱吃的，他总是用两个大碗给我们盛得满满直到有米粒从碗边跑出来。颜静吃饭很快，不一会一大碗蛋炒饭就吃完了，我拿勺从自己的碗中剥了一大勺刚要放进她的碗里却看见另一个勺子盖着大块的鸡蛋也送了过来，然后就撞上了那双温暖的眼睛。莫言说：“小宁，你也多吃点。”于是他又从碗里剥了一大勺给我，小心翼翼将鸡蛋挑出来分给我和颜静。颜静总是天真的笑脸，嘴边还沾着米粒，她夸奖莫言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是我和她最好的大哥哥，我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品尝，尽管我从来没有夸过他的厨艺，但是那浮在蛋炒饭上面暖暖的蒸汽一直一点一滴在心底蒸腾。
　　莫言总说女孩子要知书达理，当时我和颜静不懂什么意思，于是他轻轻微笑拉我们到院子里捡起一块石子，用白净的小手在一片沙地上写下四个大字：颜宁 颜静。他抬头看看我们细语道：“这是你们的名字。姐姐是颜宁，妹妹是颜静。”然后他又在地上工整的写下：莫言。他说：“这是我的名字。”我用食指在掌心临摹下那两个好看的大字，莫言，8岁这年我学会了写字，这两个字是他的名字。不经意间看见颜静也在用娇小的指尖划着掌心，眉头轻皱。那时，不知道她在写着谁的名字，就好像不知为何我在掌心写下莫言的名字。

　　这天我和颜静又是在莫言家玩到很晚才回家，莫言将我们送到了家门口，远远的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黑着脸的父亲，我预想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果然，刚到门口，父亲指着我对我破口大骂：“天天带着你妹妹这么晚回家，还跟男孩子瞎混！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明天跟你妹一块给我上学去，让老师好好管教管教你！”说完把妹妹拉进屋，砰的一声关了大门，我愣在原地，仔细的回味上学这个词，脑海中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幸福村的孩子只是每天打打闹闹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那时，才知道小孩子是需要上学的。莫言悄悄来到我的面前，轻轻地柔柔我凌乱的短发，说：“小宁，别害怕以后早点送你回家，你能上学......真好。”我看到他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滴一闪而过，眉心微微簇了起来，那种忧郁的面庞好看的让人心疼，我将小手放到他的小手上示意他我没事，凌乱的头发遮着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神，我想知道他为何忧伤。然而那忧伤匆匆消失，他换上温暖的笑脸对我说：“小宁，你是好女孩，只是不爱笑......”

　　那晚，我失眠了，颜静在枕边安详的睡着，小脸紧紧贴着我的肩膀，呼吸均匀，蜷缩成一团像只小花猫一样乖巧。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将被子给颜静盖好，蹑手蹑脚的走出家门，然后来到了李子树下，爬上树寻找着那张蓝色的心愿纸，终于我看到了莫言的心愿，字迹清秀工整：好想上学。

　　莫言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只剩下母亲和他相依为命，他的母亲靠给人家缝纫勉强维持着生活，他的母亲总是一边流泪一边抱着小小的莫言说；“妈会给你攒钱上学的，再等一阵子，就一阵子......”懂事的莫言总是用小手擦掉母亲脸上的泪水说着：“妈，莫言不上学了，在家好好陪你。”于是他的母亲泪如雨下。

　　我突然回忆起了许许多多莫言落寞的背影。他总是在月亮爬上山坡的夜晚，一个人站在幸福村的那座小桥上，静静地看着河水中月亮的倒影，一语不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月光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勾勒出他好看精致的侧脸，长长卷卷的睫毛不时的翕动，颜静总在这时调皮地抓住他的衣角，用小脸蹭他的肚子，然后他看着颜静露出了一个微笑。

　　转天，我和妹妹背上了母亲缝制好的新书包上学了，由于我们是插班生，来到班里的时候。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姐妹，一个可爱的像公主，另一个却像邋遢的小男生。老师介绍了我们的名字就帮我们安排了座位，我的同位是一个眉目清秀，长发飘逸的女孩，她叫小桃。她看看我又看了眼颜静，扑哧一声笑道：“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没有做声打量了她一下就开始专心听讲了，这是颜宁和颜静的第一堂课，我偶尔会看到妹妹皱着眉头，咬住铅笔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她似乎不爱学习，只是喜欢上课的时候理着自己漂亮的长发，之后傻傻微笑。下课的时候，许多男孩子都围在颜静的身边，夸她漂亮，用双手捧着许多糖果送到她的面前，亲昵地唤她小静，颜静不懂得男生们小小的心已被她征服，只是开心的大笑接过手中五彩缤纷的糖果，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然后甜甜地用舌头舔着。而我，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旁边只有精灵般的小桃眨着眼睛看着我，这是我感觉头皮生硬的疼了起来。头发被一个小恶棍狠狠地揪住了，我听到他在我脑后嘲笑道：“你是男生吧，真邋遢！瞧瞧你的脏头发，看着真不爽！”我几次想挣脱，他却抓得更狠，我顿时觉得疼痛无比，眼泪快要从眼眶挣脱，但是我忍住不哭，心里默念着，不能哭，不能哭。这时，疼痛停止了，只听后面那个小恶棍哎呦喂的一阵大叫，我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转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我努力回忆这张熟悉的脸孔，惊愕的发现这张脸孔的主人是尹尚楠，那个和颜静抢李子的男生，他正在用手紧紧攒着那个小恶棍揪住我的手，冷冷的对他说：“不能欺负女孩子。”我听到他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是莫言当天对他说的话，他却今天救了我对别人说了同样的话。那个小恶棍回头看见尹尚楠突然跟见了老娘一样忙战战兢兢的说：“小楠哥好！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女孩子了！”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我揉了揉发麻的头皮却看见尹尚楠正在凝视着我一语不发，他依旧一头飘逸的栗棕色头发，脸上有种倔强，桀骜不驯的神情，我感到他是一个霸道的男孩。这时他轻启双唇问道：“为什么不哭？”我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说：“为什么要哭？”
　　“他不是欺负你了么？”
　　“那也没必要哭。”他沉默了会，又对我说，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欺负你们俩。
　　“没事”我回应了一声继续在本子上写着新学的生字。他在身边停留了一会，感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但不久还是离开了。这时，小桃凑到了我的跟前，将手弓成弧形悄悄对我说：“他是尹尚楠，是个小霸主，他老爸本来是个矿工头的，结果前一阵子也不知道挖出了个什么东西让他老爸卖到了城里赚了一大笔钱把整个幸福村地皮都买了下来，现在实实在在的是小霸主了，整个村都归他爸管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爸跟他爸爸是多年的好朋友啦！嘿嘿！”
　　我一听才明白原来他可以这么嚣张，小恶棍看见他惟命是从是因为这样。小桃的话都环绕在我的耳边，我仿佛看见宁静祥和的幸福村瞬间被一只怪兽毁灭了，而这只怪兽的化身就是尹尚楠。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生，猛然，我想到了什么，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尹尚楠面前，他正背对着我，我一把扳过他的身子，十指紧紧掐住他的肩膀，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他被我掐得有些疼，眉毛不耐烦的皱了起来，低吼道；”你干什么？！”我没理会他渐渐愤怒的情绪，激动地说：“请让莫言上学，他想上学......”我感到身子有些颤抖，莫名的恐惧，也许是害怕这个希望也会破灭。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问道：“莫言是谁？”
　　“他......他是我的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那天救你的那个？”我点了点头，蓬乱的头发挡在了我的眼前，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我凭什么帮你？又凭什么帮他？”我听出他语气变得轻蔑，顿时僵在了那里，无言以对，是啊，他凭什么帮我，只是与我有着两面之缘，仅此而已，更可以说我们只是陌生人。我松开了抓住他的手，心情突然很沮丧，回忆着莫言那童话般的小男生，淡淡清眉，唇红齿白，有着好看的侧脸和柠檬味的体香，他是那样儒雅，笑起来仿佛吸收了全世界的阳光，如此温暖，他忧伤时，眼底幽蓝幽蓝像个易破碎的精致的娃娃，他的字迹如此隽秀工整，那是一个9岁男孩的笔体，曾经，把颜宁颜静的名字写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当他得知我和颜静上学的消息，眼神中那种落寞和期盼全部印在我的脑海里，突然一阵心疼，我转身要离开。正在这时，尹尚楠看到我的表情，有点慌乱忙在身后叫住了我：“颜宁。”我停下了脚步。
　　“我能帮你，不过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好处吧，帮人总不能白帮。”
　　“你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他的眼神斜睨向我
　　“我一无所有。”他突然一震，眼神复杂的仿佛划过了我的每一寸肌肤，而后又对我说道：“这样吧，我帮你的忙，你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我兴奋了起来，忙问他。
　　“我现在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可要好好履行诺言。”
　　“嗯。”我忙点头，心底乐开了花，我幻想着莫言穿着校服阔步走在校园里的样子。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孩。
　　“等一下。” 尹尚楠打断了我的幻想。
　　“万一以后你反悔了，不答应我那三件事怎么办？”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就伸出了小拇指，轻声说道；“我们拉钩吧。”一瞬间，他脸上那种冷漠和霸道消失了一阵，我仿佛看见他的眼底有股温暖的笑意，淡淡的好像错觉。瞬间过后，他的脸又变得冷冰冰，伸出小拇指碰了一下我的小拇指说道：“你真幼稚。”

　　那天的阳光变得格外明媚，我变得莫名的开心。春天了，幸福村开了许多海棠花，娇羞欲滴，香味遍满天，李子树上一张张许愿纸随风飘动，其中有一张蓝色在闪闪发着光。
　　我和颜静手拉手背着西下的夕阳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没有立刻告诉颜静莫言要上学的消息，我想把她带到李子树下，指着那张许愿纸告诉她我们的莫言哥哥终于要上学了，我猜她会又笑又跳地扑到我怀里，激动的说着她亲爱的好哥哥有多么优秀，他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大人物，想到这儿，我看了一眼颜静，她正笑得甜美，不知在想什么。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