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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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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末的时候,京中的雪已经积了几尺厚。
圣上畏寒贪温热的地方,于是阖宫又浩浩荡荡地去了京郊不远的长阳行宫。行宫中有天然引入的温泉水,冬日里难得暖洋洋的,连花房培育的紫金绿菊还尚未开败。
侍从们搬了沉重的箱子往最僻静的地方走。
年轻的沉不住气,挤眉弄眼地招来了同伴的注意:“太子殿下莫非真的……否则怎么会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人家说中宫的势头全在皇后娘娘鬓间的珠翠上。
若是娘娘用了朴素的绢花,也并不在意银丝,平日里闲来无事去坤宁宫坐坐时那便是太子殿下安稳无忧——稳居东宫。
可若是皇后娘娘带了点翠掐了白发,鲜鲜亮亮地坐在圣上身边伺候着,这个中深意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此次出巡,娘娘同圣上一架车马,穿了朱红色的攒金掐花蝴蝶戏兰竹的袄褂,连耳畔的东珠上都带了细细的描银,看得让人心惊。
年纪稍长些的将箱子挪到了不碍事的地方歇脚,擦了擦隆冬腊月里热出来的汗,没做声。
上面人的事情,下面的人哪里知道。
何况最近的事情虽然桩桩件件冲着东宫去,可是也没有真的有什么指名道姓地落在太子的头上。立储是国本,哪有立了十几年因为点小错就轻易动摇的。
有些风言风语传传也就罢了,真信还得了?
他摆了摆手,喘气:“哪有那么玄乎?这是殿下亲自选的位置,僻静、大,院子就算旧了些但是却连着隔壁的猎场……”
殿下说了,有空时分要给太子妃娘娘打几只狐狸做衣裳。
他们歇的快,走的也快。
其他贵人身边小厮从旁边过去,却正好听见这话,连忙狐疑地转身去看主子。
七殿下挑了挑眉,也有点不敢置信。
太子一脉败落的开始便是刘太傅弟子的妾室行装逾矩之俺,中秋前伴驾出游时他还用此事嘲弄过他这个好大哥。
如今莫非是转了性子?懂得疼人了?
他歪了歪头没想明白,一拍脑瓜决定不想了。脖子上这个本也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还是吃喝玩乐的玩意有意思。
他一挑衣袍转身去决定找五哥,炫耀炫耀这来了之后挡也挡不住的桃花,顺便讥讽东宫颓势无力连小妾也看不住……
那个昭国来的女人明里暗里地献了多少次殷勤。
不过说起来……长得倒是带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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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携六宫在文苑敬拜天地鬼神,烧过三柱香之后皇后轻轻转身笑着说:“让小的们先回去吧,本宫同陛下单独祭拜。”
圣上没有回头,好似默认了。
众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匆匆忙忙地赶去了西店的家宴等候,屋内只剩下两人。
“头又疼了?”皇后见人走光了才连忙跪在旁边查看帝王的神色。
老人苍老无力,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手不停地抖。
御前大总管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盛了满满的粉末。他小心地观察中宫娘娘的神色,她一向最不喜欢下人纵容陛下服散,今天她容色虽冷……却并未说什么。
“朕老了,恐怕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了。”
服了散后他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红润起来,眼中也绽放出点点光彩。
皇后听后垂眼:“圣上万岁,何必新年说这些。”
老人笑呵呵地点头,又摇头。
“你还在为萧儿的事怨恨朕?”
这一年来,他清醒时候甚少,不是在睡着就是在病着。鲜少有这样的机会来同皇后说说话。
算来她也年近六十,鬓间坠的满头华贵珠翠堪堪遮掩住白发——她也老了。
皇后没抬眼,“他心高气傲做事失了分寸,皇上教训的是。”
圣上点头,他与皇后年少夫妻走过自有多年情分在。哪里会轻易动摇国本。
近日的动作是警告、是提醒、是教诲。
说起来——
“他们成亲也有半年了,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直到秋天她才知道原来楚凭萧从未停过服散,服散让人情绪失常体弱缠身,更何谈生育?
但是这些万万不能让圣上知晓。
于是她笑着打发:“挽禾那丫头年纪小,害羞些也是常有的事。”
老皇帝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他平静地擦掉胡子上坠的血,说道:“过了年都十八了,哪里还小?家宴之后让德海送点酒去……”
皇后娘娘顿了下,笑说也好。
德海服侍着二位更衣梳洗去了家宴,临走时老太监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方才太子面前的香炉。这一瞧就皱了眉,原来一根香不知何故烧了半截就熄了,另外两根倒燃的只剩下小段。
人忌三长两短,香恐两短一长。
他叹了口气,顺手上前帮忙捻了一下。
“太子妃娘娘——”
他叫住前路的人,天气冷,她就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大氅中。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不见太子殿下。
“德海公公。”挽禾露出一个笑,点头见过。
老太监有些犹豫,但还是笑呵呵地端上了盘子,上面正正好好地摆了一个青花酒壶。
“这酒是行宫里用上好的桂花专门酿的,加了些海外来的香料。圣上特意让奴才拿来给娘娘尝尝。”
挽禾宫宴上喝了几杯,此刻脑子里已经晕晕涨涨的,说话也有些慢。
“谢圣上恩典,有劳德海公公了。”
平儿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却看到主子倒了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她回到内室时,脚步已经踉跄。
她靠在床柱旁边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定定看着窗外飘落的雪。
今年的腊月、元宵,都不会有人在夜里突然叩响那扇窗。
平儿打了热水来,她手上带了一个亮亮的金镯子,袖口的花纹也精致的很。她一抬眼就看到了闷闷的美人。小丫鬟像是故意逗主子开心:“奴婢来之前将姑娘吩咐的事办妥了……”
今年的新春,国寺中那个小家伙也要自己一个人过。
挽禾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于是特意把那个拨浪鼓拿去让人交给他。
“童子说话利索了不少呢,还追着奴婢问娘娘什么时候给他取名。”
挽禾的眼神有些迷蒙,两颊晕了大团的薄红。
“我哪有资格给他取名……若是他闹的厉害,便先跟着叫平安吧。”说道这儿,她的神色又低落下来。
曾有个人开玩笑说要小孩姓楚,唤做平安。
她净手之后刚褪去了外袍,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她吓了一跳缩进被子里:“是谁?”
那人说话有些含糊,带着酒意。
“孤来自己太子妃的房里还要通传?”
美人咬了下唇,翻身起来行礼。
楚凭萧站在玄关处的阴影中打量着乖顺的她,美人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姿容胜雪,浑身上下只有乌发朱唇的颜色。男人思维有片刻的停滞,但是转而便剩下浓浓的恶意与讥讽。
他拍了拍手。
德全突然端了一碗淡粉色的汤药上前。
“回娘娘的话,这是解酒的。”德全一直低着头,手不停地抖。可是美人醉着,没能发现。
她有些郁郁:“今夜喝了太多东西,不喝了。”
德全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楚凭萧。
男人似笑非笑:“楚凭岚敬酒你也喝了,怎么就不喝我给的东西?”
他们之间自思过室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体面功夫可言,他此刻说话夹枪带棒,没得叫人觉得烦躁。
美人蹙眉,晕晕乎乎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那东西是清淡透明的甜,可是回味的时候是腥重的土味。
她偏过头压下胸口的不适。
此刻酒意袭来,觉得浑身涨热的不舒服。她有些不明白楚凭萧来此处的用意,见他迟迟不走,有些郁闷。
“东西喝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也许是太过难受,她甚至忘了敬称。
可是这句话出口后,她突然觉得五感好似被剥夺,眼前天昏地暗耳边有恐怖的嗡鸣。美人摇晃一下虚弱地趴在了床边,手脚麻木冰冷,无法动弹。
她看见楚凭萧向她走了过来。
可是纵然最猛烈的不适已经过去,她却觉得全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了。美人靠在床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木床的每一个纹理硌在肌肤上的感受。
那些特殊的触感变成了细碎的麻痒,让人如蚁虫啃食。
她此刻能活动,于是挣扎着开口:“你下了什么东西?”
楚凭萧没有说话,他带着皮制手套掠过她的发丝、头顶、脸颊、下巴……他在她肩膀处停留了一会,然后狠狠掐了她的胳膊。
美人几乎一瞬间掉下泪来,痛感像是生生剜掉了她的一块肉。
看着挽禾的反应,楚凭萧满意自己的检验。
他强迫她抬头:“训最不听话的奴隶就是让他们疼,但是却不能死。”
男人咧嘴,擦干她不受控制流下的泪。
他刚服过散,此刻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楚凭萧欣赏着她眼里因为醉意产生的迷茫、因为恐惧产生的瑟缩和药物产生的情丨欲。
手套粗糙的表面让她的脸火辣辣的痛,奇怪的感觉折磨得她要疯掉。
男人粗暴地扯过她的头发,在隆冬将只穿着里衣的她拖到了室外。
原本满是奴仆侍卫的别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拴在原地,德全跪在雪中捧着一摞箭——她终于知道楚凭萧为什么戴了手套。
酒让她失去了绝大多数反应的能力,可药物强迫她清醒。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针扎在肌肤上,她赤足踏在雪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痛的要死去了。
楚凭萧将她扔在了地上。
美人挣扎着抬头,却看见对方接过德全手中的箭向她瞄准。
一根箭擦着她的发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她抖着站起来,向后踉跄着躲去。酒和药混合着让她的心脏不停地跳,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不知名原因的恶心,她胃里坠坠的想要干呕。
她的反应是男人情绪最好的佐料。
楚凭萧坐在院子里,大口喝了一壶酒。
“太子妃,你跑吧……”
“今天你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