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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相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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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鸢的第一反应是这里要塌了。因为这似乎是沉灵阁的惯用伎俩。
但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四壁上突然垂下了金色的丝线,这些傀儡线萧鸢再熟悉不过了,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拉扯一下这个地方就会彻底坍塌。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抬手将离自己最近的那根金线扯了下来。她感觉脚下的地面一颤,但眼前的鬼火也随之一抖,鬼火里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些傀儡死士突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僵立在原地,随后全部融化在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黑色液体。
这些丝线可以杀死这些傀儡!
萧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蔓延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程阁主究竟是没有和所有人鱼死网破。
“咳……你快带人走!别和它们纠缠!”广陵这边,褚玉烟一行人的境况更糟一些。他们带着月湖楼的姑娘和岚山镇的百姓,他们不仅要对抗傀儡,还要护着这些人不让他们受伤。虽然这里的傀儡没有溧阳那样来势汹汹,但也让人头痛不已。
“我们一味地退,是要退到什么地方去?”林雪皖蹙眉,“退到没有退路为止吗?”
值得庆幸的是广陵还有不少大小世家,大家一道,比单枪匹马有底气许多。
“到我们都死了为止。”褚玉烟甩了一下头发,她的山茶花簪子浸了雨水,甩出一串水珠,“我身后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
“我……”说到这个,林雪皖却突然迟疑了,似乎是回忆了一些东西,褚玉烟才听见她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听我女儿再唤我一声母亲……”
“你有女儿?”褚玉烟一愣,“多大年岁了,怕是年纪还小吧,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也没见过啊?”
林雪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没再说话。
褚玉烟才想到自己可能不知不觉戳了对方的痛处,对方口中的女儿可能……已经夭折了罢。
“叶寒寞,小心!”叶寒寞转身的一瞬间,一个傀儡扑向他。
一个傀儡撞在囚魂阵上,撞得粉碎。
“外面的响动倒是变轻了。”严氏的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撞击的声音,沈浥道,“是那些傀儡走了吗?还是有人消灭了它们?”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严澋煜摇头道,“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可是如果我现在把囚魂阵收起来,不加修复再次使用的时候作用就会大不如前。”
“咳……”俞轻风感觉头有些沉,耳朵里传来一阵火燎蜂巢一样的嗡鸣,咳出一口血。
“俞小姐。”严星阑垂眸,“没事吧。”
“没事。”俞轻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我们倒是能一直都待在这里面,但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到最后毫发无损的也就只有你和严小姐了。”沈浥对严澋煜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得想个法子。”
“囚魂阵的法力太混沌了,修寻常法术的人在里面的久了必然受损。”严澋煜蹙眉,“不过,我方才一直想问,萧小姐呢?”
在场的人一阵沉默,大概都想到了最不好的结果。
俞轻风把血擦干净,开口道:“沉灵阁的阁主方才就混在那些傀儡死士之中,萧小姐去追了。”
严星阑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站在她身边的俞轻风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而且不止是严星阑,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惊讶的沉默。
“这……太冒险了。”严澋煜道,“这么多年来,想扳倒沉灵阁的人和世家不是没有,但大多都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萧小姐曾与沉灵阁有过什么旧恩怨么?”
“我……也知道的不大多。”俞轻风算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但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但愿萧小姐能平安回来。”
“我们不能继续龟缩在这里面。”严星阑甩了一下手上的污血,“严子卿。”
“小姐。”严子卿走过来行礼。
“你和我哥哥留在这儿。”严星阑轻声补充了一句,“保护好他。”
“小阑。”严澋煜蹙眉,“我待在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外面才更需要人护着。”
严子卿沉思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严星阑咬牙:“你又来了。你自己受着伤不知道吗?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坚持了不到一分钟,严澋煜妥协了。
离开法阵的一瞬间,俞轻风又一阵天旋地转,在眼前不大清晰的黑影里,她看到一个死士带血的利刃。
沉灵阁里,萧鸢能感觉到脚下的振动越来越剧烈了,与此同时垂下来的金丝也越来越少。鬼火映照出来的地方已经没有傀儡了,萧鸢心一横,扯下了最后一根线。
整个沉灵阁的震动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剧烈,这个幻境里的法力开始紊乱扭曲。
萧鸢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她拿出一样东西,又抬手摸了一下悬挂在腰间的玉佩,一瞬间,整个沉灵阁的法力瞬间炸开。
这个幻境顷刻间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所有的傀儡死士原地化作了一滩黑水。
世界就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只有血在无声无息地流淌,有的缓缓渗进地里,有的在血管里慢慢回温。
她在一片混沌里缓缓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枝桠交错纵横的天空,她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能感觉到有血在缓缓淌出来,但这都不重要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的血和雨水一并淌下,却还握着那张再次只剩一半的黄符,那只朱砂画的凤凰剩下一半,没有那么凌厉,温柔的轮廓像是在宽慰她。
“太好了……”她喃喃自语,庆幸却又提心吊胆,她不知道,她拼死也要回去见到的那个人还在不在了。
“我想见她,好想……”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
“萧小姐,这就是当年的那份名单了。”一个人将一份写着广陵各大世家的名单递到萧鸢手中,“你当真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
“嗯。”萧鸢手里握着这个泛黄的卷轴,只觉得有千斤的重量,她的指尖还带着一些细碎的粗糙疤痕,轻轻拂过上面的“银凤观”三个字,这个曾经被刺眼的红色划去的名字,如今也能堂堂正正地被写出来了,连着那些曾与银凤观一同被冤枉的世家,他们的名字也得以重见天光。
“多谢,那我便告辞了。”萧鸢不是多话的人,此时也不愿再说什么肉麻的话,只是将卷轴收起来递给那个人,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离开那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梅雨季已经过了,晚风却还带着湿意。街边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
萧鸢就这样一个人走着,她感觉很轻松,是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是那种带着心酸的轻松。
突然,她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轻快的马蹄声,本能地回过头去,脸上却已经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那匹黑色的骏马破开雾霭,在走到这边时,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让马缓缓停了下来,晚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扬起来,恣意洒脱,比原先更加潇洒轻快。
“我看着天色已晚,这位小姐孤身一人,不知道家住在什么地方,可否让我载小姐一程?”
萧鸢看着她,眼眶不自觉地有一点湿润,却带着笑应了一句:“当然,乐意之至。”
“俞轻风,我们回家。”
时光兜兜转转地转了一圈,许多人在这洪流里消隐了,许多人的身影碎成了时光之后的涟漪。
物是人非,更残忍的是物非人非,一切都变了。
可时间好像回到了原点,在这薄薄的暮霭中,一切都没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