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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13章 下 苌弘化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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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月光皎洁,苍穹万里,没有一丝游云。远方的飞凤山苍松绵延,近处的灰汤温泉云雾袅袅环绕花园四周。让人惊疑的是——后花园里植满了如血般璀然的优昙,这是一片不折不扣如火如荼的花之血海。
是的。
涤尘山庄的后花园内弥漫着这样的妖异之花,血色浓郁得近乎乌黑,深色艳丽的色泽不由得令人联想到两个字:“死亡”!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铺就的地毯,大片大片,鲜红鲜红,如同血液的颜色,铺满大地,绵延到时空的尽头……
而萧映寒一身青衫逶迤,肃立于这片血海之中,面对着一步一步走下祭坛,同样神色平静的徐长卿。
八年的岁月,徐长卿的相貌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然而,萧映寒却觉得眼前之人既熟悉又陌生!
满园的花香弥漫。
夜风清冽,吹得两人的青衫、紫袂纠缠不清!
“好个蜀山门规,好个‘慨然以当天下之事’……”青衫人乌黑的瞳子盯着徐长卿,语调少见的尖锐,“我且问你,所谓以德报怨,善莫大焉,只是——何以报德?”
徐长卿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昔日曾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决不再踏足蜀山半步……”夜风吹拂起青衫客鬓角那几丝白发,他正值壮年,却居然已经雪染双鬓。只听他执刀冷笑着,“不过,既然蜀山有难,你这位未来掌门又屈尊前来求我,只要做成一件事,我便可出手相助。”
“什么事?”
萧映寒目光逡巡良久,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徐长卿,灼灼目光含着几许探究的意味,仿佛要望到他内心的深处。徐长卿神色淡定地站在夜风中,无数白色的帷幕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淡紫衣袂飞舞间,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消逝于月夜长天。
这一刻的徐长卿带着蜀山惯有的清华之气,超然、出尘……人间的喜怒哀乐在他的身上不见丝毫踪迹!他的眸子淡如烟水,清如碧空!以前那是一双明亮清浅得可以一眼望得到底的眼睛,如今却变得令萧映寒不可捉摸,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意志,也可以磨砺一个人的意志……现在的徐长卿再也不是八年前的懵懂少年。
“凭什么?我的命运和你的命运……”萧映寒心下扫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嘴角登时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下一刻,他手臂微震,一柄寒刃已然出鞘,断水刀斜指,粹出一串紫金色的光芒,遥遥指向祭坛旁的景天。
“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这般恶毒的话语被萧映寒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的杀气。然而,徐长卿却觉得周身一股寒气,登时弥漫了奇经八脉。
“为什么?”两声质疑同时响起。
“只因我祖上和他祖上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昔日破我后晋城门灭我九族之人,便是他渝州景天的先祖。”
徐长卿一时怔住,他万万没有料到,景天的先祖居然和萧映寒先祖有着这等灭国之仇。所谓父债子还,虽然这不知道是过了多少代的恩怨旧仇,但是现在萧映寒找到了景天寻仇,旁人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一声冷笑响起:“一人做事一人当,先祖做过的旧事,就算是要还,也该由我们来一决生死,何必为难白豆腐!”景天哐当一声拔刀出鞘。
萧映寒眸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然而,下一刻断水刀骤然一划,荡起一片碧波,凛凛刀光如层层涟漪瞬间笼罩了景天全身。徐长卿心下瞬间一沉,暗自发寒。他知道萧映寒功力之高,恐怕尤在自己之上,但是等真正出手才知道,景天与萧映寒的差距何止是云泥之别!
景天绝对不是萧映寒的对手。
“慢着!”徐长卿纵身跃到景天身前。
就在此时,那片涟漪的刀气骤然收敛,萧映寒凌厉的攻势宛如冰雪消融般骤然消逝于无形——他居然练到了这般收发自如的刀意!
徐长卿心下暗自惊心,掩住身后的景天,他双眸望定萧映寒,右手缓缓搭上建言剑剑柄,沉声道:“你不能有任何闪失,退下去,我代你出战。”
然而,景天的回答透着不可动摇的决心:“白豆腐,你能保护我一辈子么?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的事情就该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我承认,在渝州城内的景天胆小怕事,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一辈子都是不入流的狗尾巴草,靠你吃软饭。找五行尊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既然答应过清微老头,就要担起这个责任。就算是你,我也要完完整整地把你还给苍古老头……”
“你们商量完了没有!”
“老大做事,没得商量,徐手下你旁边待着。”
萧映寒一声冷笑,“也罢,今日正好拿你来祭我的‘引愁刀法’!”掌中断水刀流泻出一道紫金的闪电,直取景天的咽喉。他出刀的瞬间没有丝毫的征兆,就在那么一瞬间的时刻,一刀迎面斩来,迅疾凌厉得宛如雷霆一击。
徐长卿仓促间只喊出一句话:“用我的建言剑!”
“谢了!”
“叮当!”刀剑交鸣脆响,金色的光芒遇到了青色的剑锋,两相交汇迸射出无数的星芒。他二人皆属高手之列,在月夜中交手,身形疾闪,瞬间已是十招。紫金色的刀光和青碧色的剑芒在优昙花丛间穿行,艳美的血色优昙被杀气激得散落一地,血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仿佛漫天的血光在飞溅。
花谢——
刀飞——
剑舞——
凄美!
靡丽!
英锐!
而那祭坛之旁,清冷如水的紫衣男子,眼见场中的激斗,眉头却拧得更沉了些。
景天突然觉得心脏之中开始隐痛,仿佛内心深处有个人在默默关切着对方,阻止着自己的杀意。怎么会心疼?萧映寒明明是自己的仇家,自己为何对他就不能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临敌之时最忌心软,景天心神稍一恍惚,萧映寒便趁虚而入,紫金色的刀光翻飞,瞬间疾刺对方的心房。
“引愁!萧映寒的引愁刀法!”
这一下电光火石,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徐长卿脸色骤变,不及出声示警。
刹那间绽放的光华,那般的绚烂,那般的惊艳,紫金色的刀光铺天盖地遮月蔽日,泼洒出一片暗淡的血色,卷扬起一圈荡漾的金波,无声无息逼近了景天了周遭,杀气笼罩了景天全身!
虽是初春时节,景天却宛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他的眼中仿佛看见了大雪纷飞,丝丝寒气从每一个毛孔透体而入,直直侵入心脾,让他的脊梁也寒了起来。引愁刀法,那无孔不入的寒气凝固了他的经脉,封固了他的眸光。
“呯!”一声轻响,听在耳中,宛如冬雪初融时节,破冰的细碎断裂之音。
景天眼前一片紫袂翻飞,他只觉得自己腰身被一条单薄的臂膀紧拥着,顺势不由自主的随身一转,身子腾云般高高飞了出去。才在半空,他看见了一蓬雪花喷洒而出,纷纷扬扬落在那青石甬道上,细碎的优昙花瓣中。
可是你见过殷红的雪花么?
——那不是雪花,雪花是没有颜色的,那是人的热血!
苌弘化碧!
徐长卿的血就洒在那漫天飞舞的优昙花瓣上。
景天顺着石阶滚落到祭坛下,徐长卿则跌倒在那祭坛之上。
温泉的水,静静地流淌;袅袅的轻雾,淡淡萦绕在血色优昙之上。萧映寒长刀在手,怔怔地望着祭坛,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此时的景天终于回过神来,他如梦初醒般的大吼道:“白豆腐!白豆腐!”急怒之下的景天连滚带爬地冲上高高的祭坛,然而,那一层一层的石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彼此关切、珍惜、相恋的情人,终究会天各一方!
高高的祭坛上,素色的帷幕在风中摇曳,宛如憧憧白色幽灵在月夜中飘漾穿梭。
徐长卿仰面倒在苍穹星空之下,雪白的脸颊溅上了几滴殷红、醒目的血珠。景天想抱紧他,可是怀里的徐长卿脸色死灰了无生机。方才,那比劲矢还激的引愁刀气,没有摧毁景天的五脏六腑,皆数被徐长卿以血肉之躯挡在了身后。他一身紫裳几乎被那凌烈的刀气撕裂,景天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后背上纵横交错的狰狞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