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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要是龙舌兰不想死,他非得拆掉这三颗炸弹,可是要他一个人拆掉这三颗炸弹,对他来说,又实在是过于为难了。

      这已经是可以从肉眼轻而易举观察判断出来的事情结论。

      佐藤盛日打开了门。

      疲惫的龙舌兰站在外面,处于阴影之中,十分颓丧的样子,耷拉着眼睛,眼睛下面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身体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还有代号成员对没有代号的下属的傲气,那种笔直不见了,后背微微弯曲。

      龙舌兰这种站姿,看起来有点驼,一动不动站在佐藤盛日面前,像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怨念的猝死鬼,旁人见了他,或许第一反应是哪里来的劳工社畜。

      佐藤盛日将门打开得更大,请他进来,暂时坐一坐,或许也可以休息。

      当然,龙舌兰是否能够休息,取决于他自己,而不是佐藤盛日。

      真要论起来,佐藤盛日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毕竟,龙舌兰变成现在这样,多少有一部分是佐藤盛日的功劳。

      龙舌兰慢吞吞动了起来,跨过门槛的时候,抬起腿,突然顿了一下,就像是卡住了。

      佐藤盛日给他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看着龙舌兰。

      低着头的龙舌兰,缓缓挪动身体某一个部分,再依靠这个部分往前,带动身体的其他部分,非常像个依靠发条行动,却没有能在出门之前就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却又不得不工作的老旧玩具,他粗重的呼吸却又好像在说,他已经变成了无法保持冷静理智的野兽。

      龙舌兰的眼眶是泛着红色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许多眼泪来,又或者他来之前就已经哭过了,否则无法在面对佐藤盛日的时候,这样安静,又这样面无表情得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因为他看起来简直是太不关心事情进展了,可是如果他真像自己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他就根本不会这种时候迫不及待上门来寻找佐藤盛日。

      他或许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来的,但是他既然已经来了,就说明他根本不能无动于衷。

      对佐藤盛日来说,这是好事。

      对龙舌兰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坏事。

      或许,在龙舌兰看来,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他整个人都被一种颓丧的虚无气息包裹,走在路上,总感觉其他路人都会转过头来,看着他窃窃私语,呼吸的时候,也会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之中含有某种有毒的气体和病毒颗粒。

      眨眼睛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将要昏倒,然而再次睁开眼睛,却没有就这样昏迷或睡死过去,哪怕他非常疲倦困乏也不能睡。

      一时间,龙舌兰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因为不能睡觉而疲乏,还是因为困倦而不能休息。

      他像个喝多了咖啡精神抖擞却连续熬过了十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和白天的社畜的样子。

      精气神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被妖怪吃掉了,或许是被黑雾吸走了,如果龙舌兰看见小孩还有心情说两句玩笑话,他或许还可以扯一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要死不活地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道,我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夜晚听见了鬼故事吧。

      而且,他要补充一句,我在听见鬼故事的那天晚上,也确实见到了鬼故事之中所说的鬼啊!

      小孩会不会被吓唬到,龙舌兰不知道,因为他根本没闲心关注身边的人究竟是老年还是少年。

      他见了人就觉得恶心,路过街边的时候,身边到处都是人,他也险些无法克制地干呕出来。

      他非常厌恶这些人。

      即使他从前不认识这些人。

      即使他从前根本不是这样。

      即使他从前根本不可能这么生活。

      他十多年的平静快乐被打破了。

      就像是一场异乎寻常的镜花水月。

      对龙舌兰而言,这一切都起于佐藤盛日,也取决于佐藤盛日。

      龙舌兰和佐藤盛日的想法是有差别的。

      但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尚且没有多余的时间谈论这些事情。

      龙舌兰回忆起今天白天,昨天晚上,前一天的晚上,有那一瞬间,他几乎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能想起来自己究竟在这些时候做了什么,他就像是一个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他唯一的落点在佐藤盛日,而他和佐藤盛日的关系又并没有到那样的程度。

      他猛地想到,自己像是一个劣质的风筝,风筝的线被佐藤盛日牢牢拽在手里,佐藤盛日却漫不经心,只是拖着这条线,身边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随时可以一刀剪掉拉着他的那条线,佐藤盛日根本不在乎他,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但是,临了要面对这种约等于你必须死的事实,龙舌兰也不得不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再次加深了。

      想到这些东西,龙舌兰的面上,表情依旧是无动于衷的,但他的微微发青的眼底透露出对自己现状的了解,了解背后是深切的无法克制的悲哀。

      其实乍一看,龙舌兰的眼底不止是黑眼圈,更引人注目的一点是龙舌兰的眼睛像刚刚被不知道谁打过一拳,于是那两只眼睛都有些肿,连带着他的整张面皮也像一盆发酵的馒头似的肿胀起来,里面似乎是许多的空气,一下子按到里面,也许不会接触到骨头。

      反而会让人看着龙舌兰就想到,这样一张脸如果碰到就会炸开,或者黏黏糊糊变成一团白色的无法调和的浆糊。

      龙舌兰缓缓眨了眨眼睛,对佐藤盛日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乍一看像是痴迷,实际上两只眼睛都是空洞的,笑起来像一颗提前掉落腐烂的骷髅头。

      他要死了。

      他明明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不不不,不对,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如果只是一个没有代号的成员,根本不会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龙舌兰看着佐藤盛日,目光有些涣散,不能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休息,就用这些时间来思考问题。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他咳嗽了大半夜,想了很多事情,现在都不记得了,因为天一亮,他就觉得脑子空荡荡的,好像有一只鬼趴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脑子,拔掉了他的头发,舔舐了他的脑仁,吸取了他的想法和精力。

      他好像就要因为一只看不见的鬼而死去。

      到了现在,龙舌兰坐在佐藤盛日面前,眨了眨眼睛,迟钝又缓慢地回忆情况。

      他没有想起其他事情,但是想起了自己在晚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反复想起的一句话。

      其他的东西,就算是他现在努力回忆也没有想起来,但是这句话,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想起来,可是现在略微一注意,这句话就好像早就刻在脑子里,就算是忘记其他事情也没法忘记这个,就像是被石头砸到了水下的破掉的救生衣似的东西,在他需要的时候就缓缓从水下漂浮起来。

      虽然这东西不能当水中救生衣使用,但乍一看,真的会让他感受到某种自己即将被救赎的激动错觉。

      他还记得夜里突然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像灵光一闪的感觉,他整个人猛地一哆嗦,瞬间就清醒了许多,本来他是很困的,他现在也困,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饿了很久,突然接过一杯满是薄荷和风油精的绿茶,一口喝下去,水从口腔划过食管到胃。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究竟是疑惑更多一些,还是恐惧更多一些,他想笑,但是他露出了无话可说的哭丧的表情,他艰难地直起自己的脖子,想要吞咽,没有成功,猛地捂住喉咙,弯着腰,低着头,剧烈喘息,一阵接着一阵咳嗽起来。

      他也不知道喝下那一杯水之后,对他而言究竟是剧烈的痛苦的前兆,还是难以忍耐的被羞辱被戏耍的爆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佐藤盛日真的在这个时候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又端给他。

      这杯水是清澈的,干净的,没有杂质的。

      这只是一杯白开水。

      但是当然不止如此。

      对龙舌兰来说,这杯白水就像是那杯在他的意识之中令他隐隐作呕又无法摆脱的满是抹茶、薄荷还有风油精的绿茶。

      这两杯水都来自于佐藤盛日,又都是佐藤盛日交给他的,这两杯水在他这里,对他而言,就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龙舌兰的模样生动形象地对佐藤盛日说明了一夜之间,一个人可以有多大的变化。

      佐藤盛日静静坐在龙舌兰的对面,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龙舌兰就只管愣愣盯着那杯放在眼前的白水。

      他们的目光并不交汇,但龙舌兰逐渐感受到了自己即将被海水淹没的窒息的痛苦。

      他想,这个人不知道。

      为什么他可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龙舌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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