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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逃出木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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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沈无虞情窦初开。她望着一身白衣的孔淮,站在孔府盛开的桃花下诵读诗文,声线清朗。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①
晨光熹微,落在他温和的眉目上。
那时沈无虞最大的心愿,是能嫁一个像孔淮那样的男子。无妨他纳妾生子,只希望不要像沈崇对她娘那般不管不顾。
十一岁那年,在郑国公府赴宴闲逛时她听见一声“虞表妹”,回过头来,正见孔淮站在一树桃花之下。白云晴风,桃夭灼灼,他手里握着一把竹箫朝自己走来。沈无虞脸一红,低眉含羞。
十二岁那年,她在微风里轻声问孔淮,“二表哥,你有想过娶妻吗?”
孔淮愣住,轻轻笑了两声,“嗯,想过。若能有虞表妹这样的女子嫁我,便是我孔淮此生之幸。”
十三岁那年,孔淮赠她一支雕花木簪子,红着脸告诉她,来年春便上沈府提亲求娶。
十四岁那年,沈崇很明确地告诉她,孔淮家世不高,不想把女儿嫁入孔家,哪怕给的是正房,也是辱没了他沈家的门楣。
一个月后,沈无虞才知道,爹想把她嫁到宣王府做妾。而人家宣王早已有了恩爱的妻子。
第二年春,她就如她爹所愿的那样,嫁入宣王府。往后日子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想起年年此时在春光里,在那一树灼灼桃花下总会见到的男子,沈无虞坐在迎娶的花轿上,静默着,一层水雾朦胧了双眸。
她这一生,没有特别想要的,无外乎阿娘和兄长身体康健。再一愿,便是能嫁个待她好的如意郎君。娶妾无妨,多子无妨,只愿尊她护她。
……
那夜小雅哭着跑到詹家主母跟前说,她家姑娘在更衣时不见了,西阁也没人影。主母惊讶了一下,随后笑笑安慰“府邸这么大,你家姑娘定是在哪处迷了路”,小雅急得连连摇头,坚定是被人劫持了。
詹府管家严是远近有名的,主母却不认为府里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意识到没了人可不是小事后,立即便遣了许多下人去找。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说,没有找到人,主母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詹老夫人见状,便问她何事。
众宾客皆在宴上,是不是劫持尚未定论,主母不想詹家落个管家不严的名声,便扯出一抹笑容回老夫人,“无事,就是您重孙儿又开始哭闹了,乳母正哄着呢。”
老夫人颔首,虽没说什么,喝了盏茶后便遣人把主母叫到后堂来。问清事后脸色大变,斥了她声“糊涂!”,立马便让人通知詹原封了府。
“人呢?找到没?”江丞意藏身在角门附近一处高大的树木后,急声问。
“没有。”青松道:“詹原让人搜遍了府邸,老夫人甚至遣人把所有宾客一概问了遍,都没发现二夫人的踪迹。”
袖侧的手不自主地紧紧握起,他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就在这时,角门有了动静。
江丞意隐在树后,目光凌凌地看着一辆装着数只木桶的马车从詹府角门缓缓驶出。
亥正时分城门早已下了钥,集市关闭,西市什么人影也没有。他暗中尾随了一路,看见马车驶进了西市……
——
沈无虞睡着后做了个梦,醒来时发现自己仍旧在那个屋子里,但奇怪的是,束缚手腕的麻绳不见了。
她大喜,忙扯掉了蒙在双眼上的黑布,一阵强烈的光刺感,使得她不得不缓缓睁开眼睛。
不记得这双眼睛在黑暗中待了多久,重见天日时,竟有一种死而复生之感。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朗朝气起来,即便是在这个破旧的木屋中。
被关了这么久,沈无虞还是第一次看这个木屋。它或许是被人闲置的,里头只有两三卷沾满灰土的旧草席,一张木桌,一条老旧粗糙长凳。屋子并不大,正前有一扇木门,后墙的高处还有一窗。
沈无虞来不及多看,只匆匆扫一眼,立即动手解开脚腕上的麻绳。刚一起身准备逃走,却起了疑心。
自己是吃了下药的馒头才昏睡过去,醒过来却被松绑了,其中难道有诈?
环顾一周这个狭小的屋子后,她又焦急起来。
不管有没有诈,她都要逃,一定要逃。
沈无虞将脚步放得很轻,却极快地走到木门前,伸手推了一下。木门外被铁锁牵制,是出不去的。
后墙正上方还有一扇窗。她着眼打量后觉得可行,便吃力地拖着木桌贴靠在后墙壁,蹬上桌后,四方窗最低的窗沿正好卡在腰际。
推开窗,外头是一处很窄的巷子。而墙底下,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供自己搭脚。担心歹人又找过来,沈无虞也不管那么多了,咬牙攀紧窗沿就往外头跳。
一阵刺骨的钝痛,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压得双腿动弹不得,几乎快断了。手掌心因有意撑着地,擦破了一大口子,血出了许多。不用看也知道,膝盖上必然肿起了青鼓的大包。虽十分得痛,但她却没心思再多想什么了,哪怕他们是故意放走她也好,总之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沈无虞随便揉了揉肿痛的双腿,咬牙扶着墙壁站起。四周顾了顾,这确实是一条很窄很小的巷子。
怕歹人追上,她也不管腿上有多疼了。即便难以迈开跑,也要扶着墙极力快步地往前走。沈无虞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能这样拼命做一件事。好像她再慢一点,就会掉入尸山火海一般。
出了巷子,她急忙回过头,仔细看了一眼那巷子的位置。这四周高台屋舍很多很杂,她以前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天色微朗,应该还是清晨。出了巷子走远后,能看见不远有一处市集,小贩们早早上摊蒸好热腾的包子,人来人往。沈无虞想了想,决定挪着步子往市集中走去。
她钻进了人头攒动的市中,正拖着一双疼痛沉重的腿,一瘸一拐往前挪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贵人”。
沈无虞急忙转过头去,看见不远的一牛车瓜果旁,柳眠正挥手喊她。黝黑的脸庞剑眉深目,笑容在晨光下质朴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