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宇说，哈利路亚》容都

3、选择

　　《徐仁宇说，哈利路亚》第三章 选择
　　人在1岁到3岁之间，由于获得了精细运动的能力，开始探索更广阔的世界，获得了专注、记忆、反应、自控、思维这几个基础认知能力；而3岁到6岁，是人的“自我中心”时期，这个时期，孩子们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容不得别人的行为不服从自己的意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自己转，如果没有，那就是不对，要哭。
　　电视里这么说的。
　　当时哈利路亚看看电视，又看看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徐仁宇，觉得不能一概而论。
　　徐仁宇今年正好6岁，但并不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他嗑薯片，渣子掉得到处都是，小小的徐仁宇拿着长长的扫帚和簸箕主动收拾，给他一通教育。而之所以不用吸尘器，是怕吵到他看电视，这又很是体贴。
　　这孩子在德行、外貌方面力求完美，还一日三省吾身。
　　等他被那张小嘴叨叨得受不了，就再也没把家里弄得乱糟糟，徐仁宇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夸奖，给他鼓掌，说他真棒。
　　哈利路亚都快被徐仁宇升华了，越发确定这就是他的圣子。
　　等徐仁宇老死了，他在人间也待腻了，他就把徐仁宇带到地狱去，被万魔朝拜！
　　正在他畅想万魔也尊称徐仁宇为“亚”，山呼万岁时，徐仁宇突然问：“哈利路亚，你说，爸爸既然认了我，为什么不把我带回家去？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的吗？还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有钱？”
　　小孩儿垂下头：“我很好养的啊。现在有吃有住，连饭钱和学费都不用他出。”
　　哈利路亚把小孩儿在沙发上掀翻，去挠他痒痒，挠得他“咯咯”笑，脖子上戴着的哈利路亚掉落的牙齿顺着黑色的编织绳滑进了后脖颈。
　　“他自有他的顾忌。”什么顾忌哈利路亚知道，却不准备告诉徐仁宇，晚一天是一天。
　　他在拖，徐宗贤也在拖，拖得他态度强硬却遭遇资金周转问题的岳父软化退步，答应在女儿被确认怀孕的情况下让徐宗贤把私生子接回家。
　　......
　　1991年，当时的首尔还叫汉城，街坊也没有限速30公里，奥迪A4还叫S4，哈利路亚买了一辆灰色的，带着徐仁宇在整个汉城到处兜风，发动机轰鸣，呼啸而过，吸引了无数司机和路人的目光追逐。
　　傍晚，城市霓虹闪烁，飞快被他们抛在身后，车内，哈利路亚问徐仁宇：“车快还是我快？”
　　“你快！没有什么能比你快！”徐仁宇知道哈利路亚只是想要夸奖和认可，立即满足了他，自己抓紧了安全带。
　　“哈哈哈哈哈哈！你嘴真甜！走！去你爸爸家！”有些事情，避无可避。一想到小孩儿会哭，哈利路亚就想拐走徐仁宇，逃之夭夭。但是不行。他知道徐仁宇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明明知道结果，却碍于当事人的情感而不能提醒，很让人难受。哈利路亚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自己。
　　车在驶入首尔城北洞的豪宅区后减了速，哈利路亚慢慢开着车，一个一个看门牌号。徐仁宇在后座坐立难安，对着车玻璃一会儿松松红色小领结，一会儿抻抻黑色小西服下摆，怕坐着显肚皮，他还提着气。
　　汽车后备箱里都是他的行李，而他还在想有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车开得再慢，目的地也近在眼前。心情不好的哈利路亚停好车，打开后座车门抱出徐仁宇，取出后备箱的行李，“啪”的一伸长腿横扫过去，点在高高的门铃上。
　　“叮咚，叮咚，叮咚......”
　　铁门大开，徐宗贤亲自出门来迎接，以一副慈父的模样微笑着想要从哈利路亚怀里把徐仁宇接过来。
　　哈利路亚一双铁臂把徐仁宇抱得牢牢的，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脸皮不厚当不了商人，徐宗贤转而接过行李，在前方带路。
　　走过镶嵌着大片青石板的、打理精细的花园和草坪，踏上十几级石梯，才看到了别墅主体。
　　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建筑面积在千平以上，外部由蓝色玻璃和白色大理石拼接的装饰墙体也很漂亮。
　　哈利路亚觉得自己的江南高层被比下去了。
　　他低头看向徐仁宇，掰开小孩儿的嘴看牙。
　　徐仁宇警惕地打掉他的手：“干什么？”
　　“没什么。”最近糖吃得少，小孩儿的乳牙好得很，晃都不晃。哈利路亚有点失望。
　　生祀生祀，怎样也得带点血肉，要不然怎么唬弄契约？没有这层约束，他连用徐仁宇剪下来的指甲当祭品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等价交换？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徐宗贤在前面走，也还是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的。
　　儿子和他舅舅在窃窃私语，很亲密。
　　这很好。
　　感情越深，能换来的利益就越多。
　　......
　　哈利路亚很好地扮演了一个留学后常年在国外经商的、为了外甥对抛弃自己姐姐的渣男努力放下身段的富人。
　　这位富人的事业都在国外，不能久离，于是只能把外甥交给渣男抚育，怕被拒绝，抢先做出了每月固定转账巨额抚养费的提议。
　　他高高在上，他无礼傲慢，但是他有钱，有钱到徐宗贤丝毫不介意他表现出的强势和冷漠。
　　徐宗贤刚开始还顾及自己的形象，说抚育孩子是自己的责任，不需要抚养费，但是随着“徐哈利”以倍数增加抚养费，他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连说服“徐哈利”投资的念头都放弃了。
　　投资还得给“徐哈利”分红，巨额抚养费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了。养个孩子能费多少钱？与抚养费相比，九牛一毛。
　　“徐哈利”没有掩饰对徐宗贤的鄙夷，留下徐仁宇和钱，一走了之，桌上的水都没喝一口。
　　奥迪S4消失在黑夜里。徐仁宇站在大门口，久久不动，徐宗贤让管家叫了他几次，实在叫不动，就放任他站在那里当门神。
　　这是徐仁宇进徐家的第一天，作为父亲，徐宗贤组织了家庭聚餐来欢迎他的到来。在饭桌上，徐仁宇认识了“母亲”金恩实生育的姐姐徐志允。徐志允穿着粉色泡泡袖公主短裙，坐在妈妈旁边的座位上。
　　他没得到好脸色，对方无法将他当成空气，却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
　　金恩实故意在饭桌上提起自己怀孕并被检测出是个男孩儿的事，此话一出，徐志允和徐仁宇齐齐变了脸色。
　　H国本来就重男轻女，以前家里就徐志允一个孩子，尽管是个女孩儿，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现在，多了个野孩子不说，妈妈还要生小弟弟了。所有以前只属于自己的，都要与他人分享，而且，自己只能得到比别人少的那一份。凭什么！这不公平！徐志允咬紧了嘴唇，她不敢反抗背叛自己的父母，只能把恨意投射到徐仁宇身上，死死瞪着他，瞪得快要哭出来。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徐仁宇心底是害怕的。
　　他对别人情绪的反馈很敏感，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此时此刻，只想放下一切，狂奔回哈利路亚身边。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徐家别墅外，响起了汽车连续鸣笛的声音。
　　是暗号！徐仁宇再也没有忍耐，从椅子上滑下去，跑出餐厅，跑出别墅，投入走下奥迪S4的哈利路亚的怀中。
　　他委屈地叫着：“我以为你不来了！”
　　哈利路亚抱着他转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你在想我。我怎么可能不来？”
　　不知道是哈利路亚转得太快，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太清周围环境的徐仁宇说：“我后悔了！”
　　“你可以后悔。”
　　“我不要爸爸了！”
　　“那更好。”
　　哈利路亚哈哈笑着把他放进汽车后座，系上安全带。
　　在追出别墅的徐宗贤的一声声“等一等！徐哈利先生！请等一等！”里，奥迪S4再次消失在了黑暗里。
　　......
　　“我当初为什么要回徐家呢，现在想想，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在回江南公寓的路上，徐仁宇说，“要是能时光倒流就好了。就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做过。”那么我就不会伤心失望。
　　“满足你的愿望。”哈利路亚打了个响指。
　　同向的人流、车流在倒退。
　　早已经过的地标建筑物重新出现在视线中，又很快消失在前方。
　　巨大的月亮从西边往东边落去。
　　时光如静静流淌的水，被更大更汹涌的浪潮拍击得往回倒流。
　　一切的发生都是奇迹，制造奇迹的人正通过后视镜对他眨眼睛。
　　徐仁宇张大了嘴。
　　“哈利路亚......”
　　“嗯？”
　　“你，太厉害了......我说不出来的那种厉害。”
　　“谢谢夸奖。”
　　......
　　哄睡了徐仁宇，独自一人的时候，哈利路亚戴着耳机听着歌跳着舞，整个公寓到处乱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最后他停在了衣帽间，蹲下身拉开了最里面的底层抽屉，取出了徐仁宇妈妈的首饰盒。
　　时光并没有倒流，哈利路亚只是建立了一个新世界。原来的那个，被他做成了弹珠，收进了徐仁宇妈妈的首饰盒。
　　徐仁宇总有不如意的时候，而一旦徐仁宇不如意，哈利路亚就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为他建造一个新世界。
　　往后的几十年，首饰盒里会塞满五彩缤纷的弹珠。
　　每一个，都是徐仁宇的选择。
　　每一个，哈利路亚都不会丢弃。
　　就像徐仁宇换下的所有乳牙，每一颗，对他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