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不想负责短篇》彼岸萧声莫

1、痴儿GL

　　别有洞天里，混沌未开，天地融为一体，纯粹的黑，也是纯粹的苍白。

　　唯我，唯一池清水，唯一捧土。

　　其实这片天地在最开始的那一天并不是这么单调。

　　我从混沌中划分天地，让天空是万里晴空，或有白云缕缕，让地上有万物生长，花开不败，我还弄一棵顶天立地的树，上撑起天，下接着地。

　　只是美景维持了几个呼吸，就趋于破碎，最后消失不见。

　　留下我，这一池的水，还有这一盆土。

　　因为我已经油尽灯枯，无力维持。

　　我对自己说：“这样干干净净也挺好的。至少不吵。”

　　从脚尖开始的冷意，在每个呼吸都会往上蔓延，很快，我的腰，我的脑袋，包括我整个人都会变成一堆灰。

　　这不怪给我下咒的人，要怪就怪我自己，因为我做了欺师灭祖的事情，师尊容不下去，我活该。

　　轻咳两声，吐出了一摊漆黑的血，呼吸顺畅了一些。

　　我想趁着自己手还能动，想把手上的活继续下去。

　　当我还是凡间那不起眼的村落中平平无奇的女娃，被路过的师尊选中，带来灵山，踏上修仙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深知一个道理，修仙者，就是逆天而行，就是要与天争命。

　　但是此时我认命了，人终究是人，我的神识生于这幅肉体凡胎之中，就受制于人的七情六欲。

　　泥和了水，被我捏出了一个人的胚子。

　　那胚子还没被我捏出五官，只在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就迫不及待张口说话，它问：“我是谁？”

　　它还没被我捏成我心中的那人的模样，所以它的声音，是男也是女，是人也不是人。

　　在这别有洞天里，它是第二个说话的人，我顿时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把它看做是一个完整的人，想亲近它，想和它说话。

　　“你在不久前还是一块泥，很快你就会变成一个人。”

　　“那我是泥人。”它又说。

　　“你果真与众不同。”我手没停下，因为太久人和我说话了，所以我很想和它说下去。

　　我心里有个想法，从我不惜一切把它占为己有的时候，我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在冲撞，那就是我要把它捏成她。

　　“我十岁之前，根本不知道天外还有天，以为太阳到最高的姑娘山就到头了。因为那山是最高的，没人能翻过那座山。”

　　直到那一天，师尊带我离开那个小村落，御风飞行，曾经在我眼中高不可攀的姑娘山，不过是师尊脚下的尘土，师尊轻轻一脚，便踏过万里。

　　原来，山外是更高的山，天外，是更宽阔的天。却没有人比师尊更伟大。

　　我吞下舌尖的苦涩，又说：“师尊给了我全部，我曾是蝼蚁，她却选中我收我为徒，我不该辜负她，不该做出这等恶事，但是……”我突然笑了起来，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窃走师尊的宝物，触犯了禁令，早就应该灰飞烟灭，没想到还是师尊种在我身上的一念挡替我挡住了阵法，让我留了一口气躲到这里。

　　师尊对我真好，无条件的好，我却辜负了她，所以我是不是活该。

　　我情不自禁地又是一声叹息。

　　“师尊说，你是一团泥，天地造化，万物初生时，你就在天地之间，你什么都不是，你又代表着万物，人看到你，你就变成那人内心渴望的具体模样。我十岁的时候看到你，你被供在圣地，他人看你都是如痴如狂。我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火堆里，那人还对我说了话，我被吓了一跳，我想找到答案，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就看到了一个人。”

　　“我忘记了。”我捏的是个女子，少少的泥捏出纤长的手，那手刚有了形状就动了起来。泥人儿抬了抬手，左右张望起来。

　　模糊的五官拧在一起，好像对这个模糊的世界很失望。

　　我低了低头，甚是惭愧，“你是忘记了。我却记得。我悟性差，师尊盼着我好，对我比对其他的徒弟要严格，每次我做的不好，就罚我在圣地处面壁思过，其实就是去见你。”

　　我捏到了它的肩膀，它抬起手，与我的手比划着大小，我忙把它的手按回去，我忙着呢，必须专心一些才是。

　　“师尊传道时说，你可化作世间万物，可有可无，可大可小，大可吞天，小能成为尘埃消失不见。但是我看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模样，没有变化过。”

　　“那是什么模样？”

　　“很快我就可以把你捏出来了。”我笑着对它说。

　　接下去是捏它的脖子，要细细长长的才好看。

　　“从我修行那日算起，我活了有三百零三岁。我也看了你三百零三年。”

　　它不解其意，“三百零三年是多久？”

　　“很久，对凡人来说，死死生生几辈子的事情，但是对修行的人来说，是漫长的三百零三年，对师尊来说，是弹指一瞬。”

　　指尖如针刺一般地痛，我用力摇晃了两下手，才缓和过来，低头时发现那黑气已经蔓延到了腰部，索性不看，眼不见为净。

　　我在它脸上抹了两笔，它就有了眼睛，睁开眼睛后，它说：“你快死了。”

　　我差点被它气死，它长出眼睛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伤人的话。虽然是事实，但是真的很伤人。

　　“对，我快死了。我是为了你而死的。”我知道时间不多，只能加快速度。

　　它扭了扭脖子，发现自己可以活动脖子以后，把脑袋扭转过去，我忙把它头转过来，它问：“你为我死？”

　　“我本不该有那份心，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念头，要盗走你，占为己有。”

　　“所以你是小偷。”它说。

　　我开始捏她的脸，因为日日夜夜都在想她，所以下手没有犹豫，她的下巴，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还有她的眉眼……

　　很快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脖子以下渐渐冰冷。

　　我只能不断加快速度。

　　“我想，我应该能把你捏成人，然后，你就可以变成一个人，我资质不好，不像那些师姐那么出彩，只得拼命接任务，尽心讨好师尊，将师尊的打赏攒起来藏在这别有洞天里。你稍后找到它们，应该对你有帮助。”

　　我捏出她的脸，与她化作的那人一模一样，我非常满意，再有些泥，我也没浪费，趁着手还能动，为她捏出长发。

　　她的双眼被我点了睛，就有了光彩，顾盼之间目光流转，我才相信我真的捏出了一个她。

　　她却说：“我看出来了，片刻之后，你就会化作尘埃。”

　　“比我想的要好，我还以为我会直接烟消云散，不留痕迹。这不是好歹还留了一些东西，哈哈，咳咳……”

　　我说：“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还有些时间，能替你修补一下。”

　　她说：“我像谁？”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这张脸，像谁？”她突然严肃地对我说。

　　我亦是在想这个问题，“没有别人，你就是你的模样。”

　　她捧着自己的脸说：“这张脸，是你母亲的脸，还是你师姐的脸，亦或者是你师尊的脸……”

　　“我母亲的模样我早就忘记了，但是一定不是你这样，她总是愁容满面，面带悲苦。我那么多师姐，哪有一个人有你这么好看的。”我顿了顿，只因我的思绪一点点空白，我一只眼睛已经开不见了，“我仰慕且尊重她，不敢直视她，我根本不知道师尊的长相，你不要开我玩笑。”

　　很快，另外一只眼睛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仅存的时间，被我拿来专心看着眼前的她，此时，她不再是内心的投射，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的轮廓越发清晰，肌肤有了光泽，头发变得乌黑，眉目如画，我再看那张嘴唇，却没有血色。

　　我燃烧了最后一点点勇气，用唇给她的唇上渡过去一缕气，然后，我看到她的唇上有了血色，她活了过来，脱胎换骨，成了活的人。

　　隐约中，我听到结界被撕裂开一道口子，我种下的结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我感觉到了有人站在我的身后，耳畔是一声叹息，师尊为我叹息，她说：“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