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URITA》果灯阿珀

1、第 1 章

　　总之，我离家出走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但它就像是导火索，气得我冲出了家门。不过等到坐上飞机，我已经忘记了是为什么吵了起来。

　　睡上一觉后醒来，我连自己在哪儿，都没能立刻回忆起来。

　　周围黑乎乎的一片，我挪动着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磨砂质感的凹口。

　　这是一扇门。
　　我将它拉开，光线落入眼中，令我眯起了眼睛。

　　一人拿着杯子，隔着铺了软毯的走道，站在我的斜对面。

　　“噢，醒了。”他俯视着我，露出了完全可以称之为帅气的笑容：“快到目的地了。”

　　姑且不回忆他是谁，我慢吞吞地转向另外一边，拉下绳索，遮挡住窗户的帘子升起。

　　霎那间，好似天国开启了大门的金黄映入了我的眼中。

　　就算看到天使也不会令人惊奇的天空，我像每一个被震撼了的人一样长大了嘴，还忍不住将脸贴在玻璃窗上。

　　干掉的眼泪粘在眼角，在心灵疲惫到极致的时候看到这样用美丽也不足以形容景色，我又要哭出来了。

　　“很美吧。”身后的人走了过来，手靠在门边：“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会想要感叹，自然真是神奇啊。”

　　我仰起脑袋，只看到他下巴上的短胡。他注意到我的视线，低头看向我，我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对他的话表示了认同，然后重新注视着空中的大片云层。

　　完全做好起床的准备，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空乘拿来食物，我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响了起来。虽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不过该回到现实了。

　　离家出走，通常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计划好的，一种是突如其来的。
　　我的离家属于后者，但在那之前，我也花了两分钟做准备，冲进房间拿了钱包和手机，才推开了家门。

　　本来还要拿大衣，但后面传来“外面很冷，记得穿上大衣”的提醒，我的叛逆临时上线，踩进短靴就冲出了门。

　　离开家后的两分钟，我就开始后悔了。

　　圣诞前夕，要下雪的天气，风不管是人是鬼刮得狂乱，而我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再走下去是会死人的！

　　就在我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进一家电里躲躲，手机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只有收发邮件和接打电话功能，我把它带出门，是打算用来接听要我回家的电话的。接过第一个联系我的，却是另外的人。倒也不是我讨厌的人了就是了。

　　“听说你离家出走了。”电话里传来欢快的女声：“很厉害噢！”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什么关系，”那头的人笑道，“我连你尿裤子的样子都看——”

　　“小春姐姐，别说了！”我羞红了脸。

　　小春，全名三浦春，是偶尔会到我家来玩的女人。按照辈分，我应该叫她阿姨，不过她更喜欢被叫姐姐，所以我也就一直这么称呼她。

　　小春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二喜欢的人之一。

　　她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好多礼物，迄今为止送来的东西，堆满了不止一个房间。。

　　“快圣诞了，”我说，“你会来我家玩吧。”
　　“是这么打算的啦，”电话那头的笑声平复，小春说，“不过，今年要不要来我这边过圣诞？”
　　“欸？”
　　“反正也没几天了，要不你现在就过来吧，正好！”

　　什么正好，哪里正好了……

　　“我现在给你买票噢，你去机场取票就可以——”
　　“等等！”我叫了出来：“你说真的吗？！”
　　“真的啊，你没带坐车去机场的钱吗？”
　　“钱的话倒还有啦，”我说，“但除了钱包和手机，我什么都没带，而且就这样跑去你那边——”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安排好。”小春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还是说你已经打算回家了？你才刚刚离开吧，不到五分钟的离家出走，嘛，好像也不是不行。”

　　……被小看了。

　　“呜呣呣呣呣，”我在寒风里一跺脚，“我去，现在就去机场！”

　　被风吹得发热的脑袋，在到了机场后冷静了下来。

　　我从没一个人坐过飞机，根本没关注过登记流程，只有大概的印象。肯定需要身份证明的，一律没带。
　　徘徊在机场，想着要给小春打电话，又有些不好意思。

　　都这么大了，要自己解决问题才行。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在西装外披了件风衣，提着小提琴的琴盒，在和人打电话。我走过他身旁，听到他在说意大利语。
　　我当即心生一计，等他放下电话后，朝他走了过去。

　　“Signore,”我拉住他的衣角，“mi sono persa!”

　　我装成不会说当地语言，又迷失了方向，让他帮我取下票。

　　他有些惊讶，问我：“你的家人不在？”
　　“妈妈马上就来。”我说。

　　不知道有没有暴露，但男人完全没多问。他说他刚好也坐同一架航班，表示很乐意帮忙。
　　他朝柜台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心生疑惑决定还是拒绝我，谁知他将琴盒交给我，让我拿着。
　　木色的盒子比我想象中要重上不少。小提琴是这么重的吗？

　　我低头又抬头，眼前舞过一片黑色，随即暖意袭来。

　　男人脱下大衣，披在了我身上，从我手里将盒子接了回去。
　　“这么冷的天，”他俯身扣上了大衣的第一颗圆扣，眼中带着关切的笑意，“你应该多穿点。”

　　鼻子莫名一酸，脑袋里又响起跑离家前的声音。
　　哭出来实在不合时宜。我忍住了。

　　我没有跟男人一起去柜台，而是在立柱旁的位置等待结果。要是当场被戳穿谎言，我肯定会无地自容。

　　男人的衣服很长，下摆在我小腿的位置，也很重，重到有温暖的感觉。

　　机场人好多，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朝我晃了下手里的东西。
　　他不仅拿到了票，连登机牌都一起拿了过来。

　　“怎么做到的？”我睁大了眼睛。
　　“这个嘛，”他朝我笑道，“我从以前开始运气就很好。”

　　我的确怀疑了一下这是不是运气能解决的。

　　过了安检，他叫我和他一起去休息室，但我才对他撒谎妈妈要来，只好和他道别。

　　“她几点来？”男人抬手看了下表。
　　“就快了。”除了这个我也说不了其他。
　　“行。”男人指了下休息室的方向：“有事的话，你知道我在哪里。”

　　我点头，要把衣服还给他。

　　“我们是同一架航班，肯定还会见面。”他拉过大衣袖子，让它搭垂在后面：“你穿着吧。”

　　“谢谢。”我连忙说。

　　“不用谢。”他回道，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在手机上玩俄罗斯方块，差点儿错过了登机。
　　还是男人拍了下我肩膀，我恍惚抬头，才意识到已经过去那么久。

　　说不定，我潜意识里不想离开。
　　但在这六十分钟，期待的电话没有来，小春也没联系我。

　　我有些生气，应该说更生气了。

　　圣诞节是团聚的日子，我家每年都是两个人过，现在我就要走了，今年就让她一个人过吧。

　　哼！

　　我们走进登机口，男人拿过我的登机牌，和他的一起交给了工作人员。
　　安检人员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男人，就放我们进去了。

　　“你妈妈没有来啊。”他对我说。
　　“她就是这样的，”我忍不住气鼓鼓地回道，“工作比我重要。”
　　“所以你才一个人跑出门？”
　　“谁让她——”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哑然地望着他。
　　他朝我笑了笑，像是看透了一切：“春和我说了。”

　　男人竟然是小春姐姐的同事。

　　我一直都不知道小春姐姐具体是做什么的，总之是事务性的工作，好像经常要处理账本之类的，我听她不止一次抱怨过公司职工花钱大手大脚。

　　“怪不得她说正好。”我说：“原来要你带我上飞机。你为什么没早告诉我？”
　　“我也是登机前才收到她的消息。没想到你突然出现，实在是吓了我一大跳。”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我通常不会这么紧张的，哈哈。”

　　他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非要说的话，紧张的是我才对啦。

　　刚才那个瞬间，还担心过他是跟踪狂之类，不然怎么会知道我一个人跑了出来。

　　但男人不止是个大帅哥，还是个绝顶好的人。

　　他帮我升到商务舱，和他坐一起。
　　他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因而一下就同他亲近起来。

　　在意大利生活的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对于我的谎言，他也只评价了一句：“你说谎的本领还需要提高。”

　　“你看出来了？”
　　“当然。”他笑着说：“像你这样，潜伏在仇家身边绝对第一天就会被发现。”
　　“我干嘛要潜伏，而且我才没有仇家。”我抱起手臂：“就算有，我绝对会堂堂正正找上门。潜伏什么的实在麻烦。”
　　“哈哈哈哈，”他说着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发，“我喜欢你这个想法。”
　　我抱住脑袋，瞪着他：“就算你是小春姐姐的同事，也不要随便碰我！”
　　“恩，”他笑得更开心了，“有警惕心也是一件好事。”

　　他笑得太爽朗了，我实在无法讨厌起他来。

　　就这样，在睡上了一大觉，历经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到了意大利，在巴勒莫见到小春，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