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赎罪》岁拾

17、Chapter17

　　董凉菁手臂上的伤，缝了八针。

　　医生叮嘱了什么，她没怎么记住，柳姒瑶那句话，却深深印入她的脑海，一整晚都没有减弱半分。

　　做完笔录，处理好伤口，她带着伤痕累累回到家里。

　　此刻，那安静如死水的偌大房子，变为了收容她最后一点难堪的居所，不至于被所有人嘲笑。

　　董凉菁一夜未眠，枯坐在窗边，久久无法挪开目光。

　　直到日升月落，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橘红色的火球将天边云朵染成漂亮的颜色。

　　董凉菁动了动酸痛的脖颈，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她伤了一条胳膊，行动有些不便。
　　像是洗漱，右手就要多出些力气，还得防着水，以免感染伤口。

　　将身上的血腥气洗掉，董凉菁一身寒气，路过镜子时，她侧头望去，看到镜中的自己眼底一片淡红。

　　董凉菁很少有这种颓废的时候，她向来运筹帷幄，稳操胜券，根本不可能被任何未知打败。

　　可现在，她觉得那颗心在慢慢死亡，饱经沧桑，满是疮痍。

　　柳姒瑶真的很懂，怎么戳伤她。

　　董凉菁深呼吸，将繁杂的思绪抛开，套上干净衣服，恢复往日那个不苟言笑的可靠模样。

　　只是，在路上时，苏秘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要说什么。

　　董凉菁睁开眼：“有什么就说。”

　　苏秘这才老老实实说：“董总，您看起来……不太好，需不需要看私人医生？”

　　对方小心翼翼地说完，便跟鹌鹑一样不再动了。

　　车内一直持续着低气压，苏秘又不是死物，自然感受得到那股压迫气息，于是猜到她可能心情不好，却没往别的地方想。

　　董凉菁摇了摇头，只是说：“到了叫我。”
　　说罢，重新阖上眼皮，陷入浅浅的睡眠。

　　她睡得不深，汽车停下时，不需要苏秘出声提醒，她便已经自动清醒。

　　那双眼睛中还残存着许多红血丝，却比刚上车时好了一些。

　　董凉菁捏了捏酸痛的后颈，下车单手理了下衣襟。

　　她的生活似乎没有被昨晚的小插曲影响，会议和工作将所有时间占据，仍旧和之前一样，像个忙忙碌碌不停旋转的陀螺。

　　直到中午，前台打内线告诉她，孙小姐来了。

　　认识的人里，最熟悉的就是孙迦柔，能在这种时候来找她的，也不会是别人了。

　　董凉菁有一阵子没见过孙迦柔，她没有阻拦，让前台将人放进来。

　　不出一会儿，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进。”
　　猜到是谁，董凉菁没有抬头，钢笔在合同上划过痕迹，留下自己的名字。

　　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音，逐渐朝她靠近。

　　董凉菁维持着坐姿没动，很快眼前被人放了一杯咖啡。

　　她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对方。

　　孙迦柔今天穿了一件驼色大衣，衬得愈发文艺温婉，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她时，浮现出小小的影子。

　　董凉菁面不改色，甚至没有放下钢笔：“有事？”

　　似是没料到她的态度这样平缓疏离，孙迦柔表情一僵，紧接着又笑盈盈摇了摇头。

　　孙迦柔：“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菁菁姐，我们好久没一起吃午饭了。”

　　女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狡黠的光泽：“拜托拜托，看在我送咖啡的份上，满足我这个小请求吧。”

　　如果她面对的是正常男女，大抵都不会拒绝这种撒娇式的请求。

　　可偏偏，她面前的人是情感天生缺失的董凉菁，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董凉菁这才将钢笔扣好，指尖捻了捻，昨天戳的印子已经不疼了。

　　她看向孙迦柔，似是有些无奈：“迦柔，我应该说过，最近不会考虑婚姻的事，而且，你才大一，有更大的天地去翱翔。”

　　话音落下，她捕捉到孙迦柔眸底转瞬即逝的受伤。

　　哪怕说过一次，再当着对方的面拒绝也同样伤人，可董凉菁不想继续纠缠，她更喜欢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因为别人不值得她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

　　静默几秒，董凉菁被氛围感染，有些后悔刚才的话重。

　　她向来不懂得什么是委婉，尤其在和人相处上，只能学着旁人的方式，照瓢画葫芦模仿个大概。

　　对她而言，处理感情问题，比谈一场合作更让难。

　　董凉菁之前没怎么有追求者，就是因为旁人都清楚，她这样的人很难为谁动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攻略这样一个顶级大Boss，实在是太难了，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决心。

　　有不甘心的人尝试过，却在持之以恒的拒绝声中，失去全部耐心和勇气。

　　董凉菁单身至今，从未想过去回应谁的喜欢。

　　唯独柳姒瑶，是她想要倾尽所有去爱，但不被允许的存在。

　　思及此，董凉菁感觉左手臂的伤口又在隐约作痛，她的心情变得低落，失去和孙迦柔继续对话的耐心。

　　像是看出了她的拒绝，孙迦柔早一步出声：“就算不是结婚对象，以好朋友的身份去吃顿饭，也不算什么吧？”

　　“还是说，你心里有人，所以不敢和别人亲近？”

　　说完这句话，孙迦柔目光一转不转望着眼前人，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半点的裂痕。

　　董凉菁最近跟一个小艺人走得很近，孙迦柔查过，那个叫柳姒瑶的小明星是个爱豆，她生日当天，那个女团还去跳过舞。

　　在资本的眼中，明星只不过是上台表演才艺的玩物，或是赚钱的机器，根本算不上什么，哪怕长得好看，也只不过是多了个加分项，让人记忆深刻一些。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以尊重的地方。

　　孙迦柔生日当天，孙父请了许多娱乐圈的艺人。

　　平时高高在上的歌后影星，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全都换上了谦卑和温驯的一面，简直就像是失去爪牙的家养宠物，令人除了逗弄发泄的心情，生不出别的想法。

　　孙迦柔被从小宠到大，自然也是有几分傲气的。

　　她完全看不上那些艺人明星，只觉得是那个叫柳姒瑶的小爱豆用了什么方法，让董凉菁多看几眼。

　　董凉菁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小艺人。
　　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低头爱上草蚂蚁呢。

　　是以，孙迦柔并未将柳姒瑶放在眼里。

　　况且，圈里像董凉菁这样十年如一日洁身自好的人很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珍稀动物。

　　如果不跟她结婚，或许就要嫁给一些或老或丑，或风流放荡，或阴晴不定的家伙。

　　孙父再宠爱她，总不至于冲昏头脑，全然不顾自己的家业。

　　因此，董凉菁是孙迦柔最满意，也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哪怕董凉菁多次拒绝，孙迦柔也没有放弃。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孙迦柔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心里有所计较。

　　故意这样问，就是要试探一下董凉菁的口风，看看对方和柳姒瑶的绯闻究竟是否属实。

　　她甚至已经想好，待会儿董凉菁否认之后，该如何用文字陷阱，将人喊出去吃午餐。

　　孰料，董凉菁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不敢，是不想。”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孙迦柔呆愣在原地。

　　董凉菁想了想，解释了两句：“传出误会的话，解释起来很麻烦。”

　　话音落下，她看到孙迦柔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

　　对方表情管理很好，用极快的速度恢复妥当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这样啊，”孙迦柔拢了拢头发，神色有些不自然，“菁菁姐，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女孩垂着眼睫，看起来有些低落难过，问出这句话后，还咬了咬唇。

　　董凉菁顿了顿，顺从心意点头：“很喜欢，只喜欢她，愿意把命给她。”

　　她能猜到，孙迦柔今天过来，肯定和家里的长辈有关系。

　　昨天董父刚找过她，这其实很好猜，无非是觉得年轻小辈需要培养感情，于是故意往一起凑。

　　可董凉菁不愿意再听从他们的安排，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永远在失去。

　　重来这一回，她不想再落下一步，只愿紧紧跟在柳姒瑶身后。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好过永生难见。

　　董凉菁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一晚上过去，她在柳姒瑶那里碰的壁就被刻意忽视了，只剩下执拗和疯意。

　　那股执念，催促着她，鼓舞着她，令她难以放弃。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孙迦柔没有再自取其辱，一场午餐的邀约就这样草草了结。

　　对方下楼时，董凉菁已经继续办公。

　　只是，或许刚才动了心思的缘故，她现在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右眼皮跳了跳，仿佛在应和着她突然冒出的念头。

　　董凉菁摇摇头，疑心这只是自己一夜未眠的生理反应，她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伏案工作。

　　她事业心极重，董氏的担子全压在身上，一整天都几乎没有任何空闲的时间。

　　直到下了班，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一直持续了几天，董凉菁用工作来让自己变得更加理智清醒，同时克制着去找柳姒瑶的冲动，努力压抑着情愫。

　　几天后。
　　董凉菁晚上有个酒宴，合作商不远万里飞来，她自然无法推脱，只能应下。

　　苏秘手里捧着资料，边走边说着和合作商有关的事。

　　两人下楼，在宽阔的大厅中快步而行。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董凉菁停下脚步。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点人显示为礼湘。

　　“喂，有事？”董凉菁语气公事公办，漫不经心思考着刚才的消息。

　　然而，下一秒礼湘的声音响起：“柳姒瑶的那部剧，你撤资了吗？”

　　董凉菁倏地抬眼：“什么意思？”

　　礼湘：“你不知道？那部剧可能要流产了，不知道谁在打压，没人敢投资，还隐晦指出女主演惹了不该惹的人，让他们自求多福。”

　　礼湘：“柳姒瑶能得罪谁，哦不对……她对家好像还挺多的。”

　　话音落下，死一样的寂静。

　　另一边，礼湘翻着手里的资料，怎么也想不到，柳姒瑶这次到底得罪了谁。

　　柳姒瑶爱豆出身，唯粉和团粉撕，跟其他队员粉撕，演了电视剧之后，又跟同剧组的小花撕，跟同龄女星撕，可谓是对家遍布娱乐圈，撕完一轮还一轮。

　　礼湘从未见过战斗力这么强的唯粉，也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艺人。

　　柳姒瑶居然一次也没主动跟别人沟通过，放任粉丝猖獗，四处树敌。

　　也是这时候，礼湘才明白之前的草台班子有多么废物，跟着柳姒瑶的那位经纪人有多么不专业。

　　正想着，又有新电话接进来，礼湘匆匆接了，脸色微变。

　　她上微博看了眼，某狗仔爆料，几天前有位爱豆出身的小花，夜会五位富二代少爷，疑似靠出卖身体获得资源，并列举了该小花最近的所有资源，表示以对方目前的咖位，不可能接到这些资源。

　　甚至还有图片为证，几乎捶死了这件事。

　　网上一阵腥风血雨，之前被柳姒瑶唯粉柳丝喷过的艺人粉丝全都活过来了，一起攻伐柳丝。

　　柳丝四面楚歌，节节败退，已经有人军心不稳，叛逃出去。

　　礼湘险些气了个仰倒，没想到柳姒瑶居然这么不省心。

　　这样生着闷气，她接到了董凉菁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传过来，有点失真：“我大概知道是谁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