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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家凶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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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街道格外寒冷,零星行人都穿着厚厚羽绒服,呼吸吐出就化作白雾。
这是肉眼可见的冷。
岑简一身薄大衣蹲在路边,抱着冻红的手缩着脖子,无聊地数着经过的人。
放假了,商场门口到处都是满脸笑容的小孩,被父母牵着购置年货。
出来的人大包小包抱着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小孩负责提着自己那份平时被勒令少吃的高热量零食,热热闹闹。
快过年了啊。
岑简望着来往路人,眼睛流露一丝羡慕。
算算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所有人都在庆祝,只是跟他无关。
他像是躲在橱窗后的假人,贪婪地隔着玻璃吸取一点人间烟火的暖意。
“你是,岑——简先生?”一个男人的声音唤醒了他。
岑简抬头,一个穿着肥大羽绒服,提着一包东西的男人映入眼中。
微微发福,神态一团和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云,这是他今天的雇主。
岑简站起来,活动活动蹲麻的腿脚。
“梁先生?咱们边走边说?”
梁先生答了声好,指指对面:“就在那。我爸前天已经下葬了。房子空着,好久没人收拾了,里面可能有些脏。”
岑简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对面的小别墅群,房子都是白底红顶,精巧可爱。掩映在绿葱葱的枝叶间。
富贵气息啊。
在江城这样的房子价值不菲。
现在这栋房子却成了梁先生愁色的源头。
梁先生的父亲老梁一周前去世了,年纪大的老人家去世本来很正常的事。
偏偏老人是从三楼摔下来摔死的,死状凄惨,听说脑浆子都撒了一地。
这也就罢了。
偏偏老人的尸体送去殡仪馆安置没多久,房子里就闹起了鬼,听说梁太太晚上有时醒来会发现公公正站在床边。
这就不得了了,梁先生连忙和老婆搬离这间屋子去别处住。
这房子就空下来。
梁先生苦着脸:“我和我老婆准备搬去海市,我们好不容易要到一个孩子,不敢沾上晦气,医生说了这个孩子没了以后再要就难了。
岑先生,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这就超出我的职业范围了,要捉鬼你们要找天师,我只是个小小试睡员而已。
岑简摸摸袖子里一把小桃木剑:“我尽力。”
他看着梁先生愁苦的脸色,出于好心想活跃一下气氛:“要是我被鬼干掉你也不用给我收尸,我签了尸体捐赠协议。打个电话让医院拉走就行。
要是你明天过来我还活着,那就说明没有鬼。”
但是这个笑话的效果好像并不好,梁先生脸色更差了。
所谓试睡员就是找阳气充足胆子大的成年男性去死过人的凶宅住一晚,给凶宅去晦气,这样宅子就可以以正常价格出售。
要是岑简也死在凶宅里,那这房子恐怕就没人敢要了。
梁先生找试睡员的初衷就是希望去掉凶宅的名头平价将房子脱手,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两人都沉默下来。
价钱当初是谈好的,五千一晚,第二天早上结算。
梁先生带他走进漂亮的别墅小区,在凶宅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钥匙给你,厨房在一层,浴室在房间里,你要睡的房间在一楼。燃气水电照常供应。
明天十点我过来。”
说完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岑简,岑简粗略扫了一眼,里面是些吃的。
还有一包烟,一袋糯米——糯米是什么鬼?反正肯定不是给我吃的。
岑简是不信鬼的,也不觉得糯米有什么用。
好吧,就算世界上有鬼,被鬼杀死也好过穷死。
岑简没见过鬼,却吃足了穷的苦头。
当试睡员一晚上就有五千,还有烟可抽。
虽然不是岑简常抽的牌子——雾山,一包上百,啧,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他刚打开门往里走,梁先生突然说话:“那包雾山是我爸最喜欢的烟,你给他老人家点上两根。”
害,有人活着还不如死人。
岑简摆摆手,关上门。
门外梁先生接起电话:“喂,老婆,别担心,请的人已经进去了。你安心养胎。
知道知道,我没进去,再说我是爸的儿子,爸不会害我。
我跟老李已经谈好了,等后天带人来看房,放心——”
他打着电话走远了。
刚一进门,岑简就感到扑面而来一股子寒意。
外面已经够冷了,屋子里还像开了冷气似的。
空气里早就没了可能存在的血腥味和臭味,只有灰尘和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岑简咳嗽一声,找到厨房,翻出来一只碗,把湿乎乎的糯米堆进去。
接着端着这碗糯米到处乱转。
可以看出房子主人梁先生一家搬走的突然,所有家具摆放的好好的。
室内装修华丽,大吊灯,厚地毯,包金的桌椅。只是没人擦拭落了层灰。
岑简敲敲桌子上一只精美的篮子,里面的水果都长出厚重的灰绿色霉菌。
现在天色还早,屋子里的窗户都开着,本应该亮堂,却总有种莫名晦暗。
岑简不信神鬼的也有点头皮发麻,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别自己吓自己。
岑简强行镇定下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网络上那么多凶宅,那么多试睡人,也没听谁出事了。
自己看这宅子暗的奇怪不过是心理作用,要是自己事先不知道这里是鬼宅恐怕不会觉得有问题。
老王说过了,进鬼宅好多吓得屁滚尿流的,第二天不是照样什么是事都没有。
没有鬼吓人,只有人吓人。
老话说的好,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
虽然这宅子里的是个老鬼,但道理也是一样不是?
他走到二楼主卧,床上的被子凌乱都是褶皱,可以想象当时睡在床上的人是何等慌忙的起身。
听说梁先生夫妇是半夜被吓醒的,梁先生裤子都没穿就带着媳妇一路狂奔去了老丈人家。
这些作为关于鬼怪的重要事实都是当事人口述记录在网上的。
试睡人间搞了个群,为凶宅主人和试睡者牵线搭桥。
关于凶宅的这些“事迹”试睡人接单前要看一遍的,岑简就当个笑话看完了。
主卧里大大的窗户洞开,正呼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好嘛,屋子冷的原因也找到了。
果然,世界上哪有什么鬼。
岑简上前关上窗户,风停了。
寒冷感随着窗户合上瞬间驱散不少。
岑简不自觉舒了口气,端着糯米准备转身。
忽然!他脊背上寒毛炸起。比冷风冰冷一万倍的寒意长尾巴的壁虎般从尾椎骨一路爬到后颈。
这种冷像是棺材里腐烂发臭的尸体,僵直、死板、暮气沉沉。只要你起身体验就知道,跟普通温度的冷完全不一样!
本能的,岑简止住动作,转到一半的身子强行扭回来。
他记得自己背后就是主卧大门。
有东西在那里,在看着自己。
他感觉一阵湿滑触感从脸侧划过,腿有点抖。
直到啪嗒一点水珠落在手里糯米上他才缓过来,意识到那是自己脸上的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出了一身白毛子汗,满头满脸都湿了。
内衣湿冷冷贴在肉上,被体温捂着,不舒服的很。
再回神时,背后的寒意已经消失了。
岑简端着糯米,腿肚子发抖,他是不敢再乱晃悠了。
这栋凶宅,好像真的,的确,是有那么些邪门儿。
他转身下楼,扶着楼梯慢慢走,他记得梁先生说老梁先生是从三楼跌下来跌死的。他不敢抬头往三楼看。
直到回到一楼大厅,外面苍白的冬日光线照在脸上,岑简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恍若隔世。
他脱力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从塑料袋里拿了个橘子剥着吃。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精装特级冰糖橘,甜,水也足。稍稍缓了岑简怦咚怦咚擂鼓般的心跳。
吃完了橘子擦把冷汗。
岑简给手机里备注老王的人发去条消息。
“老王,我在梁先生家里,有点不对劲。世界上真有那个?”
对方没回话。
该死的老王,肯定又在外面和人喝酒吹逼,手机不知道扔哪了。
岑简上一个名为“一夜三千”的群里又发了条消息。
cj:“有没有哪位前辈指点指点?正在出活儿,感觉毛毛的老是有人盯着看。”
有人回了!
女鬼之友:“第一次?”
岑简马上回话。
cj:“新人,第一个任务,三天前梁家宅子。”
女鬼之友:“别乱转,睡一晚上完事。听见什么别管,蒙头睡。别睁着眼瞎看。”
来之前老王也是这么叮嘱的。
岑简也清楚,只是觉得现在心脏有点不上不下,想找个人聊聊。
cj:“真有那东西?”
id叫女鬼之友的人发来个笑脸,有点嘲讽:“信则有不信则无。”
岑简有点失望,到底有没有从来没人给个准话。
他原本也觉得没有,但是之前那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实在没法解释。
上一次岑简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小时候被邻居家一只大狼犬盯上,狼犬死死盯着他,露出嘴的牙齿滴滴答答淌着涎水的时候。
人有时候对于带有恶意的注视是真的会有反应,这是老祖宗进化过程中留下的本能。
只是刚才在这栋房子里遇到的无法用进化论来解释。
想东想西间又有个人出声了。
君山一贱:“都是男人还怕啥?阳气一冲什么玩意儿都没了。你要实在怕得慌出门买点糯米绕自己围一圈。
对了,桃木剑有吧?”
cj:“有。”
岑简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小臂长木剑,木质温润,有漂亮的纹路。
剑尾巴上还拴着红色流苏。
这是老王卖给他的,两百软妹币。
君山一贱:“剑拿放在枕头边上,万事大吉。”
女鬼之友:“废话连篇。”
君山一贱:“关你屁事,你任务做完了吗搁这水群?再开麦我放家养五十年老鬼咬死你。”
女鬼之友比较高冷,似乎不屑于和君山一贱说话,只是发了个笑脸。
嘲讽拉满。
君山一贱脾气似乎有点暴,开始刷表情包怼人。
这个群特色,各种恐怖鬼脸表情刷满,胆子小的可以直接吓死。
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些表情包,跟真的似的。
岑简看久了都感觉心脏练出来了。
直到群管理下场。
管理员北斗:将君山一贱禁言二十四小时。
群里这才安静下来。
岑简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窗外天色渐晚,屋内光线愈发昏暗。
今晚他准备睡在客厅,就按照君山一贱说的,用糯米画一个圆。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塑料袋,食物和米都装在里面。
刚拿出糯米,岑简不期然看见一旁果篮上,光滑金属曲面映出自己的影子,拉长,变形。看起来丑陋又滑稽。
但岑简一点不觉得可笑。
因为他看见在自己倒影背后还有一张青灰老脸,黑咕隆咚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