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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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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珩煜这两日因为那群乱贼忙得脚不沾地,连着两日不曾回府歇息。
刚缓和一口气,他又蓦地听说,新近出了本风靡京城的话本子。说是那本子写得极好,闹得他那些同僚都买来日日追读。
齐珩煜那厢忙得头晕脑胀,皱眉接过同僚递来的本子一瞧,只觉得原本就酸胀的脑袋,此时更是愈发的昏沉了——什么恶毒正妻?又是什么愚蠢侯爷的?
这等下三滥的话本子,究竟是何等庸俗之人在写!
偏生同僚还瞧着饶有兴致,笑说:“你瞧这上头所写的朝代,竟也是周朝。还有这什么侯爷……我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写的咱们本朝的故事?”
那同僚看得上头,但见着齐珩煜这万分不解的目光后,又忙摆摆手,自证清白道:“我可不是看得上头!我这只是想好好瞧瞧,这是不是在暗讽咱们的……毕竟你瞧瞧,这上头还写着咱们顺天府的事儿呢!”
简直一副为公为民的样子。
齐珩煜都懒得点破他。
只是瞧着同僚那追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到底是不好多说什么,敷衍地说了几句“甚好”后,便拖着一身的疲乏往府上走去。
谁知刚坐下没一会,曲嫣然要出府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齐珩煜耳朵里。
彼时他方忙完公务,从顺天府披星赶月地回府,正预备去书房吃杯茶水歇息歇息,却从潜龙卫口中得知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柳玉颜原本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着曲嫣然那日下午如何如何跋扈。
却不想齐珩煜听着半截,便拧紧眉头,搁下茶杯顶着风雪迈步出去。
对柳玉颜在后头一味的呼喊,齐珩煜也只是冷冰冰的扔下一句:“你又知道些什么!”
疾步走到棠梨院。
方一推开门,果不其然便见得室内升起袅袅香烟。
抬眸看去,却见曲嫣然竟将曲大将军的牌位搬了出来,彼时手执三根香烟,毕恭毕敬的向曲大将军鞠了三躬。
见得这情形,齐珩煜心头也不由得往下沉了一些,沉默地从巧云手中接过三根香烟,走到护国公牌位前正要祭拜,却被曲嫣然一把推了开来——
“你不要在这里祭拜我父亲!”
曲嫣然冰冷扫视了他一眼:“你若真心想要祭拜,圣上自有专门给父亲设立的将军墓。你去那里参拜恩师不是更好?今日是我父亲寿辰,我不想无关紧要的人前来骚扰他。”
说来也真是讽刺,保家卫国了一辈子的护国公,如今寿辰竟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受人祭拜。想她大周朝泱泱大国,如今能记得他的人,又能有几个?
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尸无骸!
听得她这通夹枪带棒的话语,齐珩煜心下微微一沉,心道果然,她这的确是因为下午的事生了一场重气。
无声叹了口气,齐珩煜将那三根香递还给巧云,这才缓声开口道:“昭阳,我知道你是在为下午潜龙卫的事同我置气。”
齐珩煜放缓了语气,耐心同她解释道:“潜龙卫是昔年师父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批士兵的确不假,可如今是太平盛世,潜龙卫早已无用武之地了。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将他们安置在这里,也实属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曲嫣然只听得冷笑连连:“战乱年间,你们须得用人之际,让人家抛妻弃子不顾性命的随你们驰骋沙场,如今太平盛世,用不着他们了,却连放他们归田卸甲也不做到,偏要留他们在这里给你们做一条看门的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齐珩煜,这一套战术难道也是我父亲教给你的?!”
说着,曲嫣然冷冷睇了他一眼,讥讽道:“他日百年之后,你若到得阴曹地府与我父亲见得面了,你是不是也要拿这套说辞去应付他?告诉他他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批潜龙卫,如今让你如此呼来唤去!”
曲嫣然掷地有声的一连串质问,彻底击垮了齐珩煜最后那点防线。
这些道理,齐珩煜自然是省得的。
他此时无话可说,稍抿薄唇后,到底是低下头叹声道:“我在我的立场上,确有我的做事的逻辑与道理。不过的确……于恩师而言,我有愧。”
齐珩煜不再说了,只无可奈何般的叹出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长鞭从腰间解下,递到曲嫣然手里便续道:“你若有气,便按军法处置我好了。这事……的确是我不对。”
齐珩煜这人脑子极其简单,待人接物的一贯逻辑,总归不过是有错便要认,错了便要罚。此时他自知是他做得不对,那么要打要罚,他自然也悉听尊便。
曲嫣然低眼看去,只见齐珩煜手中那条长鞭又黑又粗,上头的毛刺更是既尖且厉,与她幼年在军中见过的军鞭简直别无二致。
看来,他这是专程叫人找了过来的。
眯起狭长的一双眼眸,便见他已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一点点解开了衣襟。
随着砰一声轻响,齐珩煜那玄色上衣应声落地。
他紧实又伤痕累累的后背一时间暴露在狭小的房间中。
曲嫣然握着长鞭,一时恍惚的想起,齐珩煜父亲也便是老侯爷,当年对于他拜她父亲为师弃文从武一事,其实并不太认可。
甚至说,是极力反对的。
毕竟他们祖上尚有功勋,如今坐拥的也是世袭的伯侯爵位,对长子的期许,也无非是他能承袭爵位,走上仕途混个清闲的官职便可了。
可谁又知,他这长子竟叛逆至此,一口一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固执地便拜进了她父亲门下……
愣神间,齐珩煜已然侧目过来,坦然地开口道:“你要打,便打罢。”
“左右你是我恩师的长女,由你来执行这场军法,本也并不为过。”
曲嫣然回过神来,不自觉捏紧手中长鞭,清冽的凤眸也跟着划过一丝冷冽,“齐珩煜,这是你叫我打的。”
齐珩煜,是你说我恶毒的,那我今日便恶毒给你看好了!
啪一声——
长鞭刺进皮肉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狭小的卧房!
惊得屋檐上的寒鸦扑棱扑棱翅膀,也遥遥飞走。
下了一整日雨雪的天儿,到得这夜里,竟莫名开始安分起来。
齐珩煜低声吩咐巧云去烧起银碳,自己则拥着已然昏睡过去的曲嫣然,一点点往床榻里头挪去。
再低下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齐珩煜不知怎么,竟带着几分无奈地扬起唇角,低声笑了一声。
要说昭阳这人,也真真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明明方才还握着长鞭,简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谁知这下一刻,竟自个儿高热昏睡了过去。
只是细想想,她这几日里的,或许也的确是太过操劳了。
身子撑不住,也是在所难免的。
想到这儿,齐珩煜又不免皱拢眉头长叹了一声,连带着握紧她肩头的手,也跟着收紧了几分,其实,像她这般不吵不闹的模样,他还是很欢喜的。
“姑爷。”
巧云已经打了盆热水,夹着风雪推门走了进来。
齐珩煜打眼一瞧她,便皱拢眉头做了个噤声的眼色。巧云自然也是不想叨扰到自家小姐的,于是轻手轻脚的放下铜盆,拧了张热帕子小心递到齐珩煜手里。
只是瞧着自家姑爷这惨白的脸色,巧云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姑爷,您要不要还是请个大夫来?毕竟您后背这伤……”
“不碍事。行军打仗那些年,受过的刀枪剑戟可比这厉害多了。”
齐珩煜说着,又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先下去歇息罢。”
巧云福了福身,到底还是端着铜盆退了下去。
人走到这门口,扭回头看着齐珩煜拧干了帕子,小心放置在自家小姐额头的情形,巧云心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动。
小姐嫁过来的这些日子里,巧云虽打心底的为小姐不忿,但其实在巧云心里,仍旧是希望姑爷与小姐好好过完一生的。
小姐那些话虽说的慷慨激昂,叫她听了也很是振奋,可是她终究不是太能明白小姐的意思。
她只是想,其实在这大周朝里,像姑爷这般出身显贵,又自立自强靠自己谋得功勋的男儿,实属人中龙凤了。
而她们家小姐呢,原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背靠着圣上太后的昭阳郡主。
若没有那位玉姨娘在中间横插一脚的话,那姑爷与小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屋内,银碳仍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齐珩煜拥着这火球一般的人,静静靠坐在床榻上。
他闲来无事,又无甚困意,便吩咐巧云拿过了他书房的兵书,一手扶着曲嫣然,一手翻阅着这兵书。
只是怀抱着这温软又滚烫的人儿,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齐珩煜不知怎么,心思忽然不在这兵书上了。
甚至隐隐的,他竟莫名感觉自个儿身体起了些莫名的变化。
齐珩煜握着兵书的手一顿,低垂下眼,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怀中的曲嫣然。
自他前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伤后,他便对那些事不怎么有闲心。起初的确是因病不举,而后则是他一心求道,总觉得那些男女情爱,不过是乱人道心,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滋味。
这么多年,他也的确是这么清心寡欲的过来的。
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也不会去想这些事,却不想……
屋内的烛心被烧得啪一声响。怀中这人像是被惊动一般,忽然抽动了一下。
齐珩煜心头突地一跳,低眼看去,只见曲嫣然惨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仿佛依稀正呢喃着什么,他眉头稍皱,低下头去凑近了她一些,只听她用蚊虫般的声音呢喃:“别走。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
齐珩煜胳膊收紧,将她往自个儿怀里拥得更紧几分,心头也莫名因为她胆怯的声音收紧了一分。他放柔了声音去哄她道:“不走。昭阳别怕,我不会走的。”
齐珩煜一面哄着她,还一面轻轻抚过她瘦弱的背脊,像是想将她一切不安的情绪都安抚下去一般的。
彼时屋子里暖意流窜,齐珩煜昏昏欲睡间,忽然有些恍惚的记起,其实幼年时分,他也曾这么哄过她睡觉。
那时她母亲刚去世不久,她与她父亲总是不睦,又因为她一贯骄纵的性子,同龄人里能跟她交好的其实并没有多少。齐珩煜却是其中一个。
昭阳像是看中了他一般的,叫他日日来府上陪她读书写字,就连夜里也不愿放人归去——甚至大放厥词说,她要留他下来陪自己睡觉。
齐珩煜自然是不愿。彼时他父亲刚被削藩,官位也叫皇帝一降再降,终于成了个清闲又无实权的侯爷。齐家在朝中正是孤立无援时候。
齐珩煜原本就因为,总被她叫来府上一事,叫得周遭的玩伴都戏称他为国公府的面首,再听得她这句狂言散播出去,叫得他在京城更是抬不起来头。
虽则后来她手执长鞭,将那群口无遮拦的人通通教训了一顿,然而齐珩煜仍然是冷着一张脸,足足半月没同她说过一句话。
二人关系破冰,还是某天夜里。
他在隔壁房研读兵书时,听得她在房内梦呓不休。
他原本只是听着动静想过去查看查看情况,却不想刚一进去,就见得她虽还躺在床上睡着,然而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贝齿还紧紧咬着自个儿的下唇,呜咽着喊着:“娘亲,娘亲……”
齐珩煜瞧着莫名有些心疼,上前一步正想叫她叫醒,不想她却忽然抱住了他,伏在他肩头呜呜的哭起来。那声音低哑又压抑,活像是只可怜的小猫咪在呜咽一样。
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脆弱。
彼时齐珩煜也不过十五六岁,尚不知该如何去哄小姑娘,被她这么抱着一哭,只得手足无措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哄着她:“别哭了。”
“郡主,别哭了,我在这儿呢。”
他说他在这儿。
不是一直在这儿,也不是永远在这儿。
只是此时此刻,他在她身旁陪着她。
……
曲嫣然听言仿佛是安心了些。
如同小猫那般的轻轻蹭了蹭齐珩煜的胸膛后,也不再动弹了。
然而齐珩煜怎么也不会想到。
曲嫣然梦里出现的,实则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沈安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戒指扔进下水道。
还诅咒她终生不得真爱的情形。
……
这个冬夜愈发深沉。
睡不着的人却远不止齐珩煜与曲嫣然二人。
立雪堂内,柳玉颜两弯柳眉蹙拢,虽极力压制了,然而视线却仍旧是频频往那飘雪的窗外望去。
只可惜,外头除了白茫茫一片的雪花,竟什么也没有了。
柳玉颜攥紧了宽袖中的手,心里也隐隐感到几分不安来。
成亲三年来,齐珩煜明明从不曾在那边留宿的,就是成亲的当晚,他明明也可以丢下曲嫣然让她成为一个独守空房的笑柄的啊!
此时又怎么会……
柳玉颜身后的芳月实则早已困得厉害,强忍着自己打哈欠的念头,低声劝慰道:“夫人,要不您还是早些歇息罢?”
芳月跟了自家主子十来年,此时自然明白柳玉颜在担心个什么,偷偷瞄着柳玉颜的神色,芳月小心翼翼地剖析道:“侯爷对大夫人一向都是厌恶得厉害的,断不可能在这几日里就对她生了什么怜悯的念头,更莫说将侯爷从您身边抢过去了……”
“混账东西,你又知道些什么!”
芳月劝慰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乓啷一声闷响!柳玉颜仿佛是气得急了,抄起桌上的茶杯,发狠地便砸在了地上。
茶杯中的热水四散出来,热气也袅袅地在地毯上升腾起来。
芳月被吓得一激灵,登时便不困了。
曲嫣然迷迷糊糊转醒,已经是翌日黄昏时候的事了。
初雪将将停歇,巧云也正端着热茶同念云闲聊着,悠然迈过门槛进屋,余光见着曲嫣然撑着脑袋慢悠悠坐起身来,巧云忙欣喜得眼眸一亮,搁下茶壶便快步跑了过去。
“小姐,您终于醒了!”
巧云叹息着,止不住感慨道:“小姐您都不知道,您这高热这一场,竟实打实的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可把巧云给吓坏了。”
曲嫣然倒听得有些啼笑皆非。
昏迷整整一夜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她那年高考结束,撕了一书包的书,回家就是实打实的躺了快两天的尸。
醒来后她妈方女士对她的评价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像她这样的害人精,就是挺尸上一辈子都不会死的。
彼时看着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巧云,曲嫣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招人过来,细细地抹掉了她面上的泪珠:“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呢。”
“可小姐您……”巧云这心无城府的,张口便想说一句“差点以为真要死了”,待见得曲嫣然那压低眼眸惊醒她的神情,巧云又忙将这话给吞了回去,转而说道:“小姐您都不知道,您高热过去的时候,姑爷不眠不休的照顾了您整整一宿,次日去早朝时,巧云见姑爷都是一副困顿极了的样子……”
“姑爷心里应当还是很关怀小姐的。”
巧云说着,轻声一叹续道:“如今小姐醒了,还是通知姑爷一声罢。姑爷必定是会十分欣喜的。”音落,巧云转头就要去吩咐念云。
曲嫣然却按下了她的手,带着几分无奈的偏头笑道:“你怎的回事?先前不是恨他恨得要命,现在怎的待他这么上赶着?难道他先前伤我骂我,恨不能提刀杀了我,如今只不眠不休的照顾我一夜,你便觉得他待我是关怀的了?”
“巧云,你家小姐在你心底难道就这样不值价?”
“小姐……”巧云被问得一愣,先前也从未想过这个理儿。
曲嫣然也只是笑笑,招了念云过来,拿过她手里的葡萄果篮,一面幽幽地吃着,一面语调平和的续道:“巧云,你真觉得他待我好,不妨反过来想想,若我此时同他说,让他解了我的禁足放我出府,你觉得他能同意吗?”
巧云愣愣地没说话。
曲嫣然却已冷哼一声,几分了然的说道:“他自然不会,也不可能会的。他能给我的,不过是这三瓜两枣,轻易到廉价的关怀。更何况——”
“他齐珩煜本就是我曲嫣然的丈夫,待我好那都是他应尽的本分。此前他从来不做,那说明他根本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我如此感恩戴德的,属实是将自己看轻了。”
“而他么……从前不尽的职责如今忽然尽了,巧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巧云懵懂地摇摇头。
她太懵懂了!明明曲嫣然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明白,然而这联合在一起,她却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
却见曲嫣然冷笑一声,咬破嘴里的葡萄果肉说道:“这说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素手一扬,便吩咐巧云去将纸笔拿来,预备继续去写自个儿那话本子了。想什么男人?搞钱才是最要紧的事!
巧云领命走了后,潜龙卫也跟着抢进了门中,双手抱成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曲嫣然看着那人一身黑衣,腰间还绑着一方仿佛铁做的腰带,狭长的一双凤眸微微眯起,冷冷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来着?”
“追风。”追风刚硬的一张脸绷得很紧,说这话时脸未抬起,仿佛并不敢直视曲嫣然的目光。
曲嫣然却只微微颔首,喃喃道:“追风……你倒是个有资历的,年纪轻轻混成了个头头。不过你这是怎的?从前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昨个儿将你们骂一顿后,你反倒归顺我了?”
曲嫣然瞧着追风,笑得几分意味深长。
追风也是个不经逗的,闻言抿紧了唇瓣,将头埋得更狠了些,整张脸也红热得滚烫,“回郡主,属下已经不少了。今年已经三十有一。”
曲嫣然笑:“哦,三十一了,的确不小了。”
或许是从她父亲在时,就跟着一同做事的老人了。
追风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一时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只埋下头说道:“属下并不是被郡主骂了才选择归顺……而是良禽择木而栖,先前郡主并无心管理潜龙卫,而侯爷那边对我们,也一贯是放任的态度,是以……”
“是以什么?”
曲嫣然忽然弯下腰倾身过去,目光冷静又犀利地看进追风的黑眸,“是以他摆烂,你们也摆烂?而我一副废柴的样子,你们便也在心底暗暗瞧我不上?”
“如今并不是我骂了你们你们才觉得我有用,而是我决心好好整顿,叫你感到值得归顺?”
追风只沉默不语。
然而沉默却已经是最好的注解!
他原以为以郡主先前骄纵的性子,此时定然受不了旁人这般轻蔑她,可谁知曲嫣然只眯了眯眼,声音虽冷却异常坚定地开口道——
“好小子。我必定会叫你们有一番作为,绝不会让你们如此才干,却只能做些看家护卫的活儿。如此大材小用,简直是埋没人才!”
追风抬起头,只见窗外淡淡的日光照进来,曲嫣然脸庞温暖,面上绒毛也清晰,可那双凤眼凌厉而坚定,是他多年前跟随国公爷行军打仗时,才见过的血性!
如今时光荏苒。斗转星移,这样的光芒,追风在一次在国公爷的女儿身上看到了。
追风走后,这偌大的房间里骤然只剩下曲嫣然一人。
房中寂寥无声,而她大概是还在病中,整个人昏昏沉沉,心头也陡然生出一阵没由来的空虚来。
她背靠在床头。被咬破的皮肉在嘴里爆出浆来,葡萄香甜而酸涩的滋味也随之蔓延开来。
而她咀嚼着嘴里的果肉,却恍惚的,想起自己昨晚做的那一连串混乱的梦来。
在梦里,她深夜高烧到四十一度。
沈安安那傻子跟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冲进女寝,背着九十二斤的她,跟逃命似的跑了三十多分钟,终于把她送到了急救室里。
一路上他害怕她睡死过去,还不断地在她耳边说:“嫣然,你不要睡,你听我说,等我们一毕业我们就去领证,我以前赚的钱都给你,我们好好过一辈子好不好?”
“等老了我们都退休了,我们就去环球旅行,我给你拍照,让你做这个世上最漂亮的老太太……”
“嫣然,你听到没有?嫣然……”
……
沈安安,在这个飘雪又寂寥的冬夜,我似乎开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