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张小素

2、交锋

　　许湄看着林雾手上的收纳袋，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发现小包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在来上学的路上丢的。

　　收纳袋里装着她的钥匙，要是没了钥匙她今天就别想进家门了。

　　许青林经常加班，有时候回到家都十一点了，偶尔还会通宵，她可不想一整夜进不了家。

　　许湄往大门口看了看，等一会早读课下课她就跑过去问那个叫林雾的人要钥匙，没想到一抬眸就对上一道从校门口投过来的视线，视线的主人正是林雾。

　　许湄往花草后面缩了缩，花坛里的花草枝叶繁茂，是一处很好的遮挡，他不应该看见她才对。

　　许湄观察了一会，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把视线挪开的意思，看来是真看见她了。

　　她继续躲着，不敢动，被他发现不要紧，只要别被教导主任发现就行。

　　许湄正想着，就看见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林雾身后，阴恻恻地出声：“在看什么好登西，让我也看看。”

　　林雾吓没被吓到不知道，反正许湄是吓死了。

　　市重点教导主任的侦察能力太可怕了，居然就这么顺藤摸瓜地看见她了。

　　只见那位教导主任像一艘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跟他略显肥胖的体型完全不相符。

　　许湄自知跑不掉，主动从花坛后面走出来，低着头，跟着教导主任走到大门口，挑了罚站队伍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教导主任站在许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围着她转了半圈：“生面孔，没穿校服，高二新来的转校生，许湄。”

　　许湄双手攥着背包带子，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乖乖认错能把负面后果降到最低。

　　因为羞耻，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天生就水盈盈的眼睛像含着水气，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教导主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没再骂人，但也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一视同仁地说道：“写检讨，从校门口进来的四百字，从围墙进来的八百字。”

　　教导主任接了个电话走了，让他们站到早读课下课再走。

　　许湄刚才差一点就躲过去了，只因为林雾在校门口多看了她几眼，害得她也被抓了。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钥匙还在他手上呢。

　　罚站的几人视线不停地在许湄和林雾身上瞄。

　　许湄的T恤上绣着一只小猫，跟林雾手上的收纳袋图案一模一样。

　　实验中学谁不知道，林雾是永远的年级第一，学习好，长相好，家境好。多少女生喜欢他，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他总是跟一群男生一起上课、打球，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过。

　　林雾晃了一下手上的收纳袋，朝许湄的方向递了递。

　　男生的皮肤很白，骨节分明，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着收纳袋，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许湄接过来：“谢谢，幸亏被你捡到了，不然就麻烦了。”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怪他连累她过来罚站，还是该感谢他帮她捡到了钥匙。

　　林雾：“不用谢。”说完低头看书。

　　许湄也从书包里拿出书看，两人没再说话。

　　正在看戏的众人：“......”

　　这就完了？

　　这怎么就完了？

　　完了就好。

　　见林雾和许湄不认识，众人松了口气里，他还是那个他，那个灭情绝爱，心里只有学习，对谈恋爱和漂亮女孩子不屑一顾的他。

　　众人重拾信仰，继续斗志满满地念书，立志奔向清华北大。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结束罚站。

　　许湄没敢多耽搁，去办公室找新班级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教英语，叫孙玉珠。

　　孙玉珠看上去很好说话，让许湄不用把早上的迟到放在心上，只要第一节课还没开始上课就不算迟到。

　　许湄小声问道：“是不是不用写检讨了？”

　　孙玉珠：“那还是得写的，谁让你让王主任抓到了呢，下次注意点，别被王主任抓到。”

　　孙玉珠批完最后一张卷子，合上笔。

　　她以前是个火爆脾气，经常被学生气到吐血。

　　前两年生过一场大病，康复之后她就看开了，人生苦短，何必整天跟一帮熊孩子置气，气出病来又没人替。

　　孙玉珠看着眼前的女孩，乖巧、老实，嘴巴也甜，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都可以来办公室问老师，”孙玉珠拿起桌上的卷子和教案，“走吧，去上课。”

　　高二（1）班在三楼。

　　上课铃声响起，孙玉珠走进教室，拿起桌上的板擦敲了敲桌子：“安静。”

　　“吃早饭的先别吃了，抄作业的站起来去门口抄，犯困的去洗手间洗把脸。”

　　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孙玉珠微笑地看着许湄，“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许湄并不习惯当众发言，紧张得手心都快冒汗了。

　　好在她很擅长伪装，她乖乖走上前，扬起唇角，进行了一番简单又不失礼貌的自我介绍。

　　来的路上她就打好腹稿了，发言流畅，除了脸有点红，倒也还算大方。

　　孙玉珠指了一下教室倒数第二排唯一一张空桌子：“你先坐在那，下次考完试再调座位。”

　　许湄往座位上走，看见一张十几分钟前刚见过的面孔，林雾。

　　他坐在她座位的斜后方，此时他正靠着椅背，一只腿微微曲着，另一只腿随意地伸长，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

　　他的同桌是带她翻墙的那个叫赵晨的男生。

　　许湄坐下来，把书包放在抽屉里，转头对她的新同桌笑了笑。

　　新同桌是个女生，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头发带着点自来卷，看上去像个洋娃娃。

　　许湄喜欢漂亮的人，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新同桌的两腮动了动，偷偷把嘴里吃了一半的东西咽下去，这才腾出嘴巴说话：“你好，我叫秦嘉妮。”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本练习册：“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许湄笑了笑：“你的名字真好听，跟你人一样漂亮。”

　　秦嘉妮高兴得不行，在桌子底下塞给许湄一块巧克力：“我今天只带了一颗，都给你了。”

　　许湄把巧克力收起来，友好地道谢。

　　第一节课下课，许湄对新环境不熟悉，哪都没去，安静地坐在位子上。

　　前桌的女孩转过头，好奇地问道：“许湄，你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你学习一定很好吧，是一中、二中还是附中过来的？”

　　在清市，实验中学和一中、二中、附中是并列的“四大名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在省里都很有名。

　　好的学校入学门槛都很高，除了重点中学的学生，别的学校的学生很难转进来。

　　周围的人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听，想知道这位转学生是哪个学校的学霸。

　　许湄答道：“我是从长文中学转来的。”

　　周围人一开始没听懂，想了一下才想出来，这是县城的一所中学，跟“四大名校”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等级。

　　前桌女孩的脸上顿时没那么热情了：“你是花钱托关系进来的吧？”

　　这种关系户学习都不好，整天就知道玩，除了影响大家学习、拉低班级平均分，没别的什么用。

　　许湄认真地答道：“没花钱。”

　　她学习不算差，还拿过省级作文竞赛一等奖。给“四大名校”都递了转学申请，四所学校都通过了。

　　女孩看了看许湄，并不相信她的话，觉得她不过是在给自己挽尊罢了。

　　“周晓姝，你作文写完了吗，就在这聊天，当心吴老师让你出去罚站，”秦嘉妮转头对许湄说道，“她连作业都没写完，别跟她说话。”

　　周晓姝瞪了秦嘉妮一眼，转回身继续补作业了。

　　“花钱进来的怎么了，我就是花钱进来的，”秦嘉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安慰许湄道，“没事的，花钱进来的也不要紧，有钱花也是一种本事。”

　　许湄：“我真不是花钱进来的。”

　　秦嘉妮：“你不用为此感到羞耻。”

　　许湄：“......”

　　“不说这个了，说点好玩的，”秦嘉妮转过身，坐在后面的两个男生幸灾乐祸，“听说你们被老王抓去罚站了。”

　　同样因为迟到被抓罚站的许湄：“......”这好玩吗，一点都不好玩吧。

　　秦嘉妮看向林雾，神色很是新奇：“你怎么也迟到了？”

　　许湄跟着转头，听秦嘉妮的语气，这位度假广告男模迟到是很罕见的事，她还以为他是个惯犯。

　　赵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踩点大师迟到，我这张老脸也不算白丢了。”

　　许湄没听懂：“踩点大师？”

　　赵晨：“这位大神从来都是踩着点进教室，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上课铃声就是他的BGM，比老师还准。”

　　林雾从桌肚里拿出来一张草稿纸，懒懒地掀开眼皮，一边看着斜前桌的女孩，一边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检讨书。

　　许湄对上林雾投过来的目光，这位大神写字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纸，光盯着她看？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是因为给我捡钥匙才迟到的？”

　　林雾把检讨书拎起来：“你说呢。”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声线偏沉，带着慵懒的磁性。

　　许湄看着林雾，他故意写字给她看是什么意思，跟她算账？

　　许湄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扯平了。”

　　他迟到是因为捡她的钥匙，她被教导主任抓是因为他的眼神出卖，大家互不亏欠。

　　“这不叫扯平，这叫互捅一刀，”林雾把手上的检讨书递到许湄眼前，“帮我写检讨书，咱俩两清。”

　　许湄抬头看了看林雾，心想，这是什么恶霸。

　　其实，仔细算起来，许湄是从这件事中获利了的。

　　在同样迟到的前提下，拜他所赐，她找回了她的钥匙。

　　许青林经常加班，要是没有钥匙她就进不了家门了。

　　看到他帮了她大忙的份上，许湄决定赏他几句好听的。

　　“你是年级第一，学习那么好，文采肯定特别好，检讨书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声情并茂，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自认为这个彩虹屁拍得非常真诚。

　　听了她的话，周围人一圈人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上课铃响起，一班的语文老师吴清扬带着一塌批改好的卷子走进教室。

　　吴清扬是个身高一米五八、气场一米八五的年轻女老师，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很凶，骂起人来尤其可怕。

　　她一进来，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先说说上个月的作文竞赛。”

　　一听到这个，谁还敢吭声，更不敢了。

　　上个月省里举行了一场作文竞赛，他们班选了五个作文最好的人参加竞赛，除了学委和课代表，其他人全部倒数。

　　就算是成绩最好的学委和课代表，也只拿了个安慰性质的参与奖，连三等奖的尾巴都没摸着。

　　以为吴清扬要骂人，大家全部低着头，或看着书或看着地板，生怕被她对视上。

　　没想到吴清扬话锋一转：“表扬一下许湄同学，作文竞赛一等奖的获得者。”

　　吴清扬毫不吝啬对许湄的赞赏，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笑意。

　　这个奖的含金量非常高，高一到高三的学生都能参加，全省几百万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一等奖。

　　大家纷纷转过头看向许湄，没想到新来的转校生这么厉害。

　　前桌的周晓姝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被震出来了。

　　吴清扬的话锋又一转：“某些作文写得狗屁不通的同学，多向许湄学习，别一考试连字数都凑不齐。”

　　许湄有点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写个作文连字数都凑不齐，那得是有多差劲。

　　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教室最后排，许湄跟着转过头，看见正是刚才被她夸文采好的那位年级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