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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抵达裕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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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州地远,水路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姜沅整日整日地呆在屋子里,连甲板上都不大好去——她是新嫁娘,贸然出去万一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更何况新嫁娘本来也就不好见外人。若她嫁在江州城,那从出了屋子门一直到到了夫家大门前,是连地都沾不得的。
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的麻烦,姜沅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她就呆在屋子里,每日思考三个人生的重大问题: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余下的时间便是看书看景临字帖,有时候也会和侍书侍画下棋玩双陆。
终于在姜六娘子开始纠结要不要找顾家要个人陪她打叶子牌的时候,裕州要到了。
姜沅松了口气:“我在船上都快呆得发霉了!”
侍书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笑:“没事没事,马上就该下船了,接下来便是嫁娶见人料理家事与顾三公子相处,保管不会让您再无聊了!”
姜沅被她闹了个大红脸,从榻上下来便伸手要去拍她:“就你多嘴!就你多嘴!”
侍书笑着一边躲一边讨饶:“哎呦我的好娘子,饶了我吧,我下次可不敢了。”
姜沅也没想真的打她,顺势也就收了手,不过走之前还是瞪了侍书一眼:“你还想有下次!”
侍书赶忙再度举手讨饶。
侍画站在边上,一面整理着娘子的妆奁一面笑吟吟地看着两人打打闹闹。侍书性子向来活泼些,嘴上也时常同娘子开玩笑,倒是常常引出今日这般闹剧来。
刚刚将妆奁收进装行李的大木箱子里,侍画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她回过头去,看见三九就笑了:“你怎么过来了?”
三九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可到底也是个男的,屋里又都是女眷,因此只站在门后两步的地方半低着头同侍画说话,连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我们公子让我来看看姜娘子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侍画道:“多谢三公子了。我们这边人手够的,已经快收拾得差不多了。”
三九连称“不必谢”,接着便要告辞。侍画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追出来给他递了荷包。
礼数要做全。
她和三九闲话了两句,回去的时候侍书已经在给娘子铺床了。方才还和侍书闹得开怀的娘子此刻看起来却似乎有些紧张,手下一直抓着榻上的薄被,抓得被面都有些发皱了。
侍画暗自叹了一声,却也没法说什么。
姜沅的确有些紧张。
刚才还不觉得,可这会儿大约是要睡下了,她只要一想到明天一觉睡醒起来她就要成亲,就要住到顾家去,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僵硬。
怎么就那么快呢?
方才还在说她在船上呆的要发霉了,可此时此刻姜沅却恨不得这船再开它十天半个月的才好。最好、最好永远也别到裕州!
侍书铺完了床来服侍她睡下,取下帘钩放下帐子,再一一吹灭了屋中的灯烛,方才退出外间,也睡下了。
姜沅盯着头顶的帐子半晌,翻了个身侧躺着,又看着两面帘子发了半天的呆。
还是睡不着。
耳边是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她悄悄地伸手,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偷偷摸摸地撩开了帐子。
一色月华如水。
凉净的月色从窗中倾泻进来,在木地板上流淌了一大片。船行江中,四下寂寂,唯有江水涌动不息,舟行破水之声在耳边回荡。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她盯着那片月光,心中忽然感慨万千。一时思乡念家,一时又忧惧来日在顾家的生活,忽而又是慨叹往日今后不知是不是也有许多同她一样的女子在迎亲的舟船上思虑繁多……
“铮——!”
姜沅:“……”
谁大半夜不睡觉弹琴?
方才的忧虑和哲思一时都尽数散去了,她一松手,一拉帘子,睡觉。
不然等待会儿这琴弹起来,她今晚怕是不要睡了。
她可不想明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成亲。
弹琴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姜沅同住一船、即将成为她夫婿的顾三公子,顾辞舟。
今夜月色明净,再想到明日便要成亲,从此开启人生的崭新篇章,顾辞舟脑海中顿时生出万千思绪,一路缓缓踱至琴案前,手下一拨,便是铮然之音!
然后他就住手了。
一时兴起,都忘了姜娘子等人还住在船上了。若他此时弹琴扰人清梦……
顾辞舟想了想,收回了手,无事发生一般走回了床榻边上,上床睡觉了。
翌日,姜沅再次在一大早就被叫了起来。
洗漱、梳妆、绾发,她昏昏沉沉地任由侍书和侍画摆弄自己,等到更衣的时候总算清醒了三分。感受到面上仿佛戴了假面一般的熟悉感觉,姜沅忽然想到其实昨天晚上她压根儿不用担心黑眼圈的事儿。
因为这厚厚的粉绝对能把黑眼圈遮得一干二净……
姜沅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侍画已经把一碟子糕点摆在了她手边:“娘子用些垫垫吧,今儿怕是都吃不上饭了。”
姜沅知道这个。今儿一闹就是一整天,中途一般是没有时间用饭的,只能早上随便用些垫垫肚子。而为了避免中途要去上厕所,汤汤水水一类的都是不让吃的,茶自然也不能多用。
那能吃的就只剩下糕饼点心了。管饱,没汤水,还不容易口干。
姜沅想着母亲当初教她的,一口气连吃了好几块才停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边的点心渣,又重新补了补妆,她便呆在屋子里只等顾三公子来接她。
吉时到。
楼底下似乎忽然热闹了起来,像是有一大帮人涌进了船里。姜沅心里陡然生出许多好奇来,想知道这前来迎亲的都有哪些人。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面前的大红盖头已经阻止了她的好奇的视线。
底下进来的人虽然多,不过等上了楼,人数似乎就变少了。姜沅听见一个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料想这就是那位顾家三公子了。
果然,她听见一个十分清朗的声音:“长晏前来迎娶娘子,请娘子上轿。”
姜沅咬着下唇,不知为什么微微笑起来。身边人帮着看不见东西的她上了顾辞舟的背,由顾辞舟背着下了楼,一路往码头的花轿去。原先留在楼下的那群人也纷纷跟上,听声音,像是前来迎亲的侍从,还有二三顾辞舟的好友。
码头上已经是热闹非凡。哪怕有家丁府卫拦着挡着,前来看热闹的人还是山一样多。他们挤挤挨挨在一处,对着两层高的楼船和那精致的重工花轿指指点点:“瞧瞧瞧瞧,这就是顾家的气派!一个三公子娶亲,就有这样的排场!”
有那不知情况的人接话:“不知道顾三公子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
立时便有人抻着脖子答他:“姜家!粟州姜家的二房!”
“霍!可是在江州做官的那一□□可了不得!”那问话的人吓了一跳,“顾三公子好福气啊!”
江州地处江南,实在是个做官的好去处。姜二老爷年纪轻轻的就做了江州知府,待他日历练出来,做个京里的大官想来是十拿九稳的了。
说话间,眼看着顾三公子已经把那姜六娘子背了出来,码头上顿时又是一阵热闹。
这身段,看着便像是个美人!
姜沅头一回见这么大的热闹,哪怕只是听见的,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害怕来,不由自主地就揪紧了手下的东西。揪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揪了顾辞舟的衣裳,小脸一红,连忙又松了手。
背上的衣裳一松一紧,顾辞舟也是有感觉的。想来是姜六娘子害怕,他心中不免软了几分,温声劝道:“若是害怕,抓一抓我的衣裳也是无妨的。”
姜沅哪里肯?她羞都要羞死了。她慌忙摇了摇头,又想起顾辞舟看不见,赶紧再说:“不、不用。”
她声音轻,险些被淹没在那嘈杂的人声里。亏得顾辞舟一直注意着,听到这样的答案也不勉强她,只道:“那就好。”
从船上下来到花轿的短短一段路,姜沅愣是生了一背的薄汗。一直到被放下到花轿里,她才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笑?
直到顾辞舟走了去前头上了马,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开始动起来,姜沅还有几分懵懵的。
顾辞舟方才是笑了一声吗?
顾辞舟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方。
回忆起方才姜六娘子的那副模样儿,他还是忍不住发笑。
当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子。原先他还有些担心这姜六娘子的脾性与自己合不合的来,如今看着,倒是还不错。
手中的缰绳紧了紧,顾辞舟抬眼看向前方宽阔笔直的大道,浅浅笑了起来。
道路两旁的姑娘妇人不免更激动:“顾三公子!顾三公子当真是俊美无双!”
“对对对!文才也好!”
“可惜啊可惜,他从今往后便有妻室在侧了。顾三公子啊,呜呜呜……”
在花轿里听了一耳朵的姜沅:“……”
她这夫君,还挺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