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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白云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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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将带来的丝绸等物都交给了凤姐,凤姐拉着黛玉的手去她屋里喝茶。
黛玉忖着凤姐脸色,只见她粉面略圆,眉目舒展,眼角含春,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夫妻感情不错,不代表她就会做个好人!方才赵姨娘嘀咕的克扣月钱,迟发月钱等,应该是王熙凤将月钱拿出去放印子钱,这次是晚收回来几天,以至于错手。
到底还是个根子里就坏了的,黛玉如常问好等,问起贾琏。
凤姐解释:“乡下要送年礼来,他去接了,过两天才能回来。你琏二哥哥一直惦记你呢,每次来回扬州,都把你和润哥儿夸出花儿来,说是要将大姐儿养成你这模样。我还笑他异想天开,如今看来倒是我鼠目寸光了,要是大姐儿能养成林妹妹这模样,那才叫神仙有眼了。”
凤姐这夸张的追捧,黛玉听的不过一笑,她这人的嘴和心那完全是两套。
她能知道凤姐为人,占了先机,且走一步看着应对。
凤姐送黛玉家去,她亲自送出来,黛玉拦着不让她再送,凤姐便喊来她的贴身大丫鬟平儿送人。
黛玉看那平儿,粉面朱唇,身段风流,是个美人坯子,穿着华丽,她言语温柔,礼貌周到,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黛玉回到听香院,润玉还未回来,说是贾政留饭,要在外面与相公们一处吃酒讨论学问。
黛玉略有担忧,怕年幼的润玉在贾府这腐烂下给教坏了,等着润玉回来,与他好好聊聊。
润玉回来,黛玉还没开口,他便笑道,“这些年姐姐说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不会忘的。这贾府与我们家中不同,你总说他们都是坏人,我都知道。古语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是打探敌情呢!若哪一日他们家有什么幺蛾子也要应对,我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了,好歹是解元老爷!跟着舅舅见几个贾府的之交们,虽不一定有用,但是可以探听到朝廷动向,知道父亲在扬州情况呢!”
黛玉好笑,“那你说说都打听什么了?”她闻着润玉一身酒味,“换了衣服再来说话。”
“我可没喝酒,不知道推脱的有多为难!”
说着,润玉回屋换了家常的丝袍长裤出来,发冠也去了,放下长发,显得更小了,肥嘟嘟的小脸白嫩嫩的,黛玉看着他可爱,瞬间又泛起母爱之心。
“这府里的事我心底都有数,不必你急着去应对,你只好生读书就好了。”软嫩嫩的弟弟还是暂时养在家里吧!
润玉嘟嘴,“说好了,我都是解元老爷,该出去交际了,你又啰嗦。”
黛玉拧了一把他的小奶膘,把润玉气得粉脸通红,却也无法,气呼呼地喝茶。
紫鹃新来,看她姐弟如此,甚是有趣,其他丫鬟等都视而不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说呀,我们解元老爷今天打探到什么重要信息了?”
润玉微微扬起下巴,“你不是说不要我出去应对往来吗?又来问我,好没意思!”
黛玉伸出纤细白嫩都是手指,润玉往后躲,大声道:“我投降了,我说!”
喜欢捏弟弟奶膘的姐姐,特么的,有时候一点不可爱!
润玉把几个丫鬟都赶了出去,才跟黛玉说起如今京都情形。
原来北静王爷已经回京,说是捉拿了大量的人,被皇帝直接关进皇家宗人府大牢里,朝中人心惶惶,一边传闻太子要被废,一边说是忠顺王爷在陷害太子,被皇上搜罗到了证据。
两党互相攻讦。
到江南拿证的北静王却保持沉默,已是决胜时刻。
黛玉蹙眉,“父亲那边呢?”
润玉叹气,“父亲被皇上暂剥了职务,休养在家。舅舅说是似乎背后有人帮手,他本欲去寻门口为父亲说情,却被主官劝住了,说是如今形势不明,父亲只是暂停工作,并未罢官,朝廷大量官员都被圣上一道圣旨关在家里,都未说如何处置。”
“我懂了,其实这是圣上在保护这些人,怕他们卷入国本案中。”
润玉还太小,不懂细节,黛玉便细细告诉他,这些政务之道,润玉听完,放下忧虑,“父亲被圣上保护,说明并未被怀疑,不久肯定会被起复的。”
黛玉点头,“只是贾府不知道有没有牵扯进去。”
润玉道:“母亲不是说元春大姐姐进了忠顺王府,贾府因此便与太子生分了,应当不会牵扯进去吧?”
“那不过是理想状态,这四王八公联络有亲,几代的交情,与太子的利益牵扯太深,如果因为一个女子就生分了,那也太过容易了!”
黛玉思索着见到的贾府现在形势,元春的命运线有变化,原本与贾府交好的北静王爷似乎没听见什么交往的事,秦可卿尚未去世,听说正病重中。
如何在这场博弈中全身而退,或者争取到对自家最有利?
第二日一早,黛玉安排人备车马,与贾母禀告了说是要送青华去白云寺求佛缘,为宝玉的玉做法。
这白云寺是与清虚观齐名的皇家寺庙,一僧一道,以皇宫为中心,在城中东西相对,护佑皇家龙脉,延绵子孙。
出了大街,润玉和青华便带了人悄然先行离开,他们是去了林家古玩铺子,那里有琳琅满目的玉器,找一块完好的整块红玉,回头按通灵宝玉形状雕刻了,用金器镶嵌了,便是又一块“通灵宝玉”。
黛玉的轿子悠悠向白云寺而去。
林家因青华之故,向来重僧,黛玉戴了帷帽,在白云寺跪拜,供奉了香油等,见润玉和青华还未到来,便带着丫鬟们穿出寺庙西门,那里有神京最美的枫叶林,此时初冬寒起,枫叶已落光,满地还残留着些枯叶烂枝,倒是有些自然之趣。
枫林伸出有一棵几人抱的大银杏树,如今叶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冷风里微微颤颤。
青九伸着两只小爪子,仰头瞧着银杏树梢还残留着的几颗银杏,哈喇子流到脚底的枯黄树叶上也不觉。
黛玉瞧他这模样,实在与那威风凛凛的狮子挂不上,像从前一样,揪住他的后脖颈,嗔道:“日日还没喂饱你,总跟馋死鬼似的。”
青九扭动。
[汪汪汪]:有人来了!
他咬着黛玉的裙子躲到银杏树杆后,黛玉蹙眉,低声道:“捐了那些香油钱,跟他们说不要让人进来的,这些和尚太不讲信用!”
青九刨树叶,“讨厌的味道!”
他鼻子尖,闻到从枫林外走来的人,身上有肃杀冷血的味道,反正就是股讨厌的味道,就跟青华身上一样,不管如何清隽俊俏的小模样,怎么也掩不住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血。
是两名男子,边走边说话。
走到银杏树处,便已没路,他们站定下来。
“查探清楚了,确实是在他家藏着呢?”
“是的,小人多次入府探病。将消息透露给她,果真是病越来越重了。”
“那往来传递消息的人也抓到了。呵,二哥居然还有此心机,倒是低估他了。”说话这人声音干净清透,如融雪流水,阳春暖意中透着冰雪的寒,听着年纪不大。
那个年岁大的说话十分恭敬,似乎对年轻男子的话不敢应接。
“贾府好大的胆子!知道这秦氏身份,被太子算计娶了她,居然不怨恨,反而替他们掩饰,帮着两家牵线,义忠老亲王是死了,儿孙可还是被圈禁着没死呢!这救出他一个女儿,换来义忠亲王府残留的势力,加上一门两国公家的支持,二哥这算计!怎能不让人佩服呢?可惜了!”
他一声“可惜”,把黛玉吓个半死,这是在说贾府啊!
“听闻荣府那边是不满的,但知道消息时,这孙媳妇已娶到家里,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但宁府就有意思了,那珍大爷可是个情种,为了这个儿媳妇,可是拼了命的把全族都押给了那位了。”年岁大的这个耻笑一声,“到了此时,珍大爷倒不如秦氏看得明白,秦氏吓得日夜不眠,得的是心病!”
“把太子的消息传给贾珍,让他明白,太子要放弃秦氏了,看他怎么选择。”
“……那秦氏怕是命不久了。”
“你不才说他是个痴情人吗?”
黛玉听得入神,不妨一只不知哪儿爬来的毒虫从树干爬下,照着青九的尾巴咬了一口,青九不妨“汪”了一声。
“是谁?”
黛玉听见抽剑的声音,不顾骇怕,急忙从树后转出,也不看那人,“扑通”跪下,“民女有办法让秦氏出面告发太子!”
黛玉不敢抬头,能感觉到脖颈间森寒的剑气,青九“汪汪”龇牙,但是不敢动。
仙道有规,他转世下凡,原身本事没剩下几分,上次在江上大展威风,把他积攒多年的神通耗费差不过,加上眼前这人身份贵重,也乃帝王星宿转世,他若敢对这等凡人下手,怕是等着他的会是亿万年的投胎转世化解冤孽了。
“我乃贾府外孙女儿林黛玉,无意听见大人之话,还请大人恕罪。”她生怕这人不顾青红皂白便杀人,能叫太子为二哥的人,应该是哪位皇子之一,在这荒芜的枫林里杀了她,也是白杀了。
她已听懂这其中干系。
义忠亲王是圣上的长子,早年与太子夺嫡失败,全府被圈禁在王府,不久后其与长子便重病身亡,只留下一个傻笨的儿子,至今关在府里。
秦可卿乃是义忠亲王的女儿,被太子救出来,养在育婴堂里,后送到秦家养大,生的如花似玉,大了后便被太子安排嫁给了宁国公府的贾蓉为妻。
太子便借救秦氏的恩情,慢慢收复了义忠亲王残存的势力,又让秦可卿牵线,把原本与太子渐渐疏远的贾府又拉回太子阵营,特别是宁国府的贾珍,更是对秦氏如珠似宝的,对她很是宠爱,心甘情愿把贾府赔上太子这条船。
但如今太子与忠顺王争斗到了最关键时刻,太子的丑事被送到圣上面前,前途未卜。
秦可卿已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不是被贾府放弃杀掉,便是贾府连着她一起赔进太子这艘破船。
她确实得了重病,是心病,无论贾珍如何保证会爱她护她,她却不敢信,自小被太子一党培养成间谍一样的狡黠慧洁,她的政治敏锐度比贾珍还高。
贾珍不过是一时到手的新鲜劲头,他那等人哪里有心?礼义廉耻根本不算什么,不然怎么会偷上儿媳妇?
如今眼前这位皇子,一定是太子的对头,他想让人把太子已失势打算放弃贾府的想法告诉贾珍,那么贾珍会如何做?不言而喻,秦可卿不得不淫丧天香楼了!
但其实,这位皇子有更好的选择。
若是秦可卿反水太子,告太子一状呢?
圣上要办太子,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理由可能是一句话,一封信,一个折子,总得有个人去打破平衡。
这个打破平衡若是位亲王女儿呢?分量够了!
而且还能将贾府在太子暗中摘出来,这也是皇帝想看到的,老一辈的有军功的八公跟皇子搅合一起,是他及其不愿意看到的。
秦氏告太子,贾府与太子决裂,贾府多年收留忠顺亲王的敌人,忠顺王与贾府生分。
皇上是想看到的。
忠顺王也想看到的,贾府是军功起家,树大根深,背后有八公,还是他的岳家,何苦当对家斗呢?不若拉拢过来。
太子与贾府的关系,皇帝迟早会查到证据,最后放手整治他们家,抄家流放等等,不如现在拼着损失一些,化解皇帝怒气,给家里留点后路。
黛玉迅速就分析清楚了其中利弊。
若是往日,贾府死活她并不甚关心,但此刻,她必须找点事做,让眼前这人看到她的用处,看到她是站在他一处的,是盟友不是敌人。
低头缓声把这些意思斟酌着说了,“我可以游说秦氏出面告御狀。”
黛玉久久听不见面前那人的回答,只见到一双粉底朝靴,和一段淡蓝色的兰花团纹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