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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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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时间,转眼即逝。
今日匈奴大军的攻势格外猛烈。
“北部援军不是已经到河阳了吗?为什么三日了,他们还不到来!”惠帝如同困兽之斗,双目赤红,在这个宫殿牢笼里来回走动,逮住眼前所见的每一个官员,冲他们愤恨咆哮。
太后没有制止他发泄,三日过去,她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尽是沧桑和疲惫。
原本该一日就抵达的大晟军队迟迟不见踪影,她的心里升起了诸多猜想,每个猜想都不容乐观,随着时间的过去,她的情绪愈是跌落至了谷底。
惠帝突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禁闭的窗前:“嘘,外面的声音为何突然变大了?”
宫墙之外,喊杀之声,刀枪撞击的声音已是清晰可闻。
宫门小侍撞撞跌跌地跑进来,歇斯底里大喊:“关闭宫门,关闭宫门……快一点,匈奴人攻破城门了!”
随着他的喊叫,数千个身披甲胄、浑身是血的士兵潮水般从宫门处涌进来。
守着第一道宫门的官员认出,那是皇城兵马司的人。
皇城兵马司,护卫整个大晟心脏部位的最强力量,身负皇室与百官性命,他们无不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千里挑一,非勋贵子弟不得入选。
原本,这些人该在城楼上抵御匈奴人入侵的。
官员想到这里,顿时尖叫一声:“城破了!关闭宫门!关闭宫门!”
有人想要上前阻拦兵马司的人,却被领头的兵马司首领一刀挑翻:“没有我们,你们能守得住宫门?”
双腿发抖的官员一听,神色一震:“让他们进去!”
“兵马司进去之后,立刻关闭宫门!”
兵马司的后面,还缀着大批量逃亡的百姓,城门破了之后,匈奴人到处烧杀抢掠,西明门到皇宫的这段路程,已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听到官员的话,拖家带口的百姓顿时疯了一样向前冲去。
官员需要兵马司借助高大的宫墙抵御匈奴人,却不需要这些寻常百姓添乱。
数百把长枪顿时对准了涌来的百姓,毫不留情刺尽他们的胸膛。
“啊……”
“停下,停下!赶紧停下!”
“阿爹——”
“阿娘——”
鲜血淋漓的尸体倒下,成功地暂时吓阻了百姓的脚步,守宫官员趁机关上宫门,将一干绝望的寻常百姓拒之门外。
西明门前,匈奴旌旗飘扬,刘聪站在高台之上,扬声大吼:“攻破洛阳城,准许尔等抢掠三日,所得财物,尽皆己有!勇士们,给我冲!”
久/攻/不下的匈奴人终于按捺不住,在第三日的时候发动了总/攻。
三日前,刘聪同样接到了七万大晟军队紧随匈奴大军之后,驻扎在河阳的消息。
他被迫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出来,布防在后方,预防这支军队突然袭击。
却没想到,抄了他们后路的北部汉军却迟迟没有进攻,而是不远不近守着。
这给久攻洛阳城不下的刘聪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负责东路进攻的刘郅昨晚忽然离开了洛阳,主将逃离,加上东路的匈奴军死伤惨重,匈奴军心顿时不稳,刘聪接到消息,匆匆赶到东路营帐,拔剑斩杀了几个“贪生怕死、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将领,才勉强把事态平息下来。
“太子,不能再等了!”
军师一针见血地道:“士气一而衰,再而竭,三而亡,若不下定决心,便再无动手的机会!”
刘聪:“我何尝不知!然大晟七万军队虎视在侧,不能不防。”
军师却笑起来:“老朽倒是认为,这七万军队明明可以前来解围,却龟缩在百里之外,不是领军将军胆小懦弱,便是有意为之。”
刘聪心里一动:“此话怎讲?”
军师:“观那沈千奴往日作风,可知不是前者,既如此,为何迟迟不动?”
“古今汉人各自为政,这沈千奴手上有七万大军,他又是胡人之后,怎会甘于臣服汉人之下?”
刘聪神色恍然:“你是说,他是故意给我们这个机会?”
军师捋着胡须:“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谁能定之?方才宫里来信,有人提议,让月氏之子代你在平城建都仪式上祭祀祖灵,我等不宜久留——”
军师话未说完,刘聪便霍然站起,目眦欲裂:“她敢!只有我才是汉之太子!才有资格祝祷祭祖!”
军师:“但如今你在洛阳,建都仪式势在必行……”
刘聪打断他的话:“撤回后方所有将士,全力进攻洛阳城!”
“召集大军,登高击鼓为约,举行誓师大会!”
… …… …… …… …… …… … … … … ……
宫殿里的惠帝听着外面喊打喊杀的厮杀声,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没了,没了,朕的天下没了!”
簇拥在旁边的嫔妃们哭声一片,已能预测到她们的凄凉下场。
太后这时却是神色一振:“终归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她对石公公说道:“冷宫的枯井里有一条暗道,是先帝时期为防万一挖的,一直通到城东护国寺,你带着皇上和太子,从那里逃出去!”
石公公眼含热泪:“那太后您呢?”
惠帝听到逃生有有望,喜上心头,闻言,不得不按捺住喜悦,有些埋怨地道:“母后,既然宫里有地道,你为何现在才说出来?!让朕平白担惊受怕了三天!”
太后苦笑。
皇帝若是逃走了,守城的将士还会死战到底么?这洛阳城守不住,没有臣民的皇帝,还是皇帝么?
她的这个儿子啊,还是太过天真……
她不理惠帝,转头命令宫人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穿上小太子的衣服。
那个皇子的母妃脸色煞白,却敌不过宫人的力气,被推到一边,绝望地看着儿子被宫人粗鲁地套上太子的衣服。
“石公公,我们司马家,就托付给你了!”
石公公神色悲恸:“太后……”
嫔妃们见状,连忙爬行至惠帝脚边,抓住他的衣袍,苦苦哀求:“皇上,臣妾舍不得你啊……”
也有胆大的去求太后:“母后,求你把五皇子带走,他也是皇家的骨肉哪——”
惠帝面露不忍,就要开口求情,太后怒喝一声:“糊涂!你们以为逃出洛阳城,便安全无虞了?!这洛阳城内内外外,哪里没有匈奴人?!只有他们认为皇上和太子还在宫里,才不会大肆搜捕,皇上和太子才有可能活下来!你们想逃?哀家就不想活吗?这么多人消失不见,他们不会察觉到异样?!”
有妃嫔急急忙忙说道:“我们也可以找人代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太后和惠帝严厉的目光下。每个皇室宗亲和后宫嫔妃都是有宗庙记录的,刘渊在大晟多年为质,怎么会不认得司马家人和各部大人女眷?宫人代替她们,又岂是那么容易冒充?
嫔妃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顿时面如死灰,彻底绝望。
“皇、皇上!”这个时候,却有一狼狈士兵闯进,他气喘吁吁地道:“有、有救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他喘过一口气,竭尽全力大喊:“北部援军已到达!他们就在城郊十里亭!前锋已与谢统大人汇合,接下来只要我们里应外合,齐齐发力,就能赶走匈奴,胜利可期!”
惠帝、太后等人面露狂喜:“此事当真?”
喜讯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们竟一时因为怕希望落空而难以接受。
而宫墙外的刘聪也接到了大晟援军突然发动攻击的消息,他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不是说大晟军队还在百里之外?”
报信的匈奴士兵满头是血,嘶吼:“但那确实是汉人的军旗!”
“蜿蜒数里,成千上万!”
“我们被骗了!他们已经包围了洛阳!”
“现在我们的外围到处都是晟军士兵!他们根本就不在河阳!”
刘聪踉跄后退两步,就在他们的外围?!
七万援军不可能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
他们必然早已潜行至洛阳一带!
为什么他们的斥候和探子没有向他禀报这件事情?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被人压着,故意不让他知道!?
刘聪鼻翼不断舒张,重重地喷着气,胸口因为惊怒不停起伏。
正是因为知道大晟援军还有一日路程才能抵达洛阳,他才有恃无恐不留后手孤注一掷,到时候抓到汉人皇帝,就算大晟援军得到消息,急行军驰援,他们也有半日的余地从容撤退,不会沦落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洛阳城,七万大军堵死了后路,无法轻易后退。
内外夹击,又后退不得,只能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挟持大晟皇帝,才有可能全身退走。
刘聪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沈千奴!沈千奴!”
军师的脸色同样极其难看。
但他终归历经世事,比刘聪更快冷静下来,知道情势已无法挽回,当机立断:“太子,请下令全力进攻大晟皇宫,挟持大晟皇室宗亲为质,同时命西路左贤王突围,准备撤退。”
刘聪不甘心地握紧拳头,他们的勇士死伤无数才打进大晟皇宫,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步就能覆灭司马家族,颠覆整个大晟,取而代之,成为天下新主!
胜利就在眼前,王座明明就唾手可得!
却因棋差一着,全盘皆输。
此时此刻让他放弃即将到手的洛阳城,不啻于在刘聪心头挖肉。
刘聪紧咬牙关,咽下喉间的血腥,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周围人齐齐惊呼:“太子!”
军师表情严肃:“太子!请下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迟了,我们就真的无法离开洛阳城了!”
刘聪直直地地看着军师,双眼通红。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代价,最后却草草收场,什么都得不到,回到平城,还要领受责罚,教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军师不为所动:“太子,请立即下令!就算退走回到平城,你依然是前汉的太子!”
“但你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留在这里,就是一具尸体!”
刘聪猛然被惊醒,颓然坐下:“传令兵,按军师方才所言,传令下去!”
“通知宫里的暗线,计划提前!”
“我就不信,惠帝在我们手上,这沈千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