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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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华殿之后，舒韫便老老实实待在殿中，不曾出去。
陈贵妃接了母亲进宫来，舒韫难免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炖了莲藕排骨汤，一边看着锅，一边想起年少时，她一场大病后，母亲总说她太瘦了，叫她多吃些肉，那时兄长舒怿还没有去投军，总是抢母亲给她炖的肉，瞧着她掉眼泪，兄长反而哈哈大笑，然后又被母亲好一顿责骂。
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在桂阳的时刻了。
她出了会儿神，险些扑了锅，舒韫手忙脚乱地揭开锅盖，将炖得软烂入味的排骨盛出来，去叫林静阑吃饭。
林静阑精神看着好多了，舒韫给她披了件衣衫，扶她到八仙桌前坐下。
“韫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林静阑由衷地夸奖：“比我家里的老厨子做的还香呢。”
“别说谎话啦。”舒韫笑着给她盛汤：“我把小厨房的烟囱用布遮了一半，味道散得慢些，咱们吃快些，省的被正殿那边闻到，又要来找事情。”
林静阑点头，又歉意地拉住她的手：“我这病了一场，叫你受了不少苦。”
“你再说话我要生气了，下次不给你做好吃的。”舒韫佯装生气，把本该要递给林静阑的汤碗收了回来，见她求饶，这才笑眯眯地给她把筷子也递了过去。
她坐下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不过今日贵妃娘娘瞧着很忙，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来找咱们的茬。”
林静阑夹了一块藕片：“方才听外头得出下人们说了一嘴，似乎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圣上动怒了。”
舒韫吃了一惊：“什么？”
林静阑风寒未愈，咳嗽两声，又捧起茶杯润了润喉：“我听我父亲说，咱们圣上年轻时励精图治，待人宽厚，尤其是朝堂之上，有时文武百官群情激昂，唇枪舌剑，甚至大打出手，圣上都能面不改色。”
“虽说这些年圣上年纪大了，朝政上多有懈怠，忍性也不大如从前，但若是让圣上动怒，那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林静阑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只记得有一件事，是圣上大怒，整个朝堂震动的大事。”
“三年前，我朝太子尚还在位……”
先太子霍无蹊乃先皇后杨氏所出，杨氏乃世家大族，权势滔天，祖上先后出了两位皇后，而先皇后，是第三位。
霍无蹊作为嫡长子，七岁起便被立为太子，拜多位德高望重有学之士为师，十四岁时圣上病重，霍无蹊身为太子代为监国，处理政事无一处错漏，十七岁随明威将军姜老将军抵御外敌，自请先锋率军迎敌，斩敌将首级，大获全胜。
众臣皆称赞其圣德承继，天资岐嶷，孝谨天至，实乃四海所归。
但就是这样一个睿智英明，德行卓绝的太子，从那之后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残虐不仁，恣睢无情。
林静阑父亲在刑部任职，亲眼所见先天子狱中审讯，将那犯人活生生剥皮抽筋，并用参汤吊着他一口气，当面将新鲜的血淋淋的人皮做成了双面手鼓。
而先太子神色自若，指尖拭去崩溅在脸上的血滴，瞧着那薄如蝉翼的鼓膜，眼底竟露出舒畅快意，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满意。
曾经矜贵优雅，俊美无俦的天之骄子，此刻竟如地府厉鬼般，手段毒辣残忍。
林静阑如噩梦初醒般轻轻出了几口气，接着道：“先太子如此行迹，终惹得圣上大怒，圣上当朝怒斥其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秉性暴戾，凶德弥著。”
舒韫听闻此事，亦是周身寒毛四起，追问道：“那后来呢？”
林静阑叹了口气：“听说先太子于朝堂之上与圣上针锋相对，当场拔了金顶簪，摔了紫云冠，请废太子之位，自囚于听泉宫中，再不出宫门半步，先皇后得知此事，一病不起，不久也便薨逝了。”
她讲完也是心有余悸：“虽说圣上自始至终并未立下废太子诏书，但先太子这三年来一直音讯全无，宫中诸人皆不敢提起先太子的名讳，圣上也听不得议储这两个字。”
废立储君乃天下震动的大事，舒韫刚来京城时年纪还小，只听说叔父提起过太子失德，竟没想到这位先太子竟如此暴戾残忍，可怖至极。
如今大夏虽不如前朝国力强盛，但百姓还能安居乐业，幸好先太子已经被幽禁，若是现在大夏落入这样的储君手中，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稳了稳心神，琢磨着陈贵妃和信王一向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如今正殿那边兵荒马乱，恐怕今日早朝圣上动怒与之脱不开干系。”
林静阑小心地四处张望，低声道：“今日只是你我姐妹之间闲聊，出了这个门，千万别提什么太子什么储君的，否则你我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那是自然。”舒韫点头。
用过晚饭，舒韫将中午做的樱桃酪从窗外拿回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笑，只觉得陈贵妃那边火烧眉毛，她们的日子反而顺遂些。
夜色渐浓，待林静阑吃了药沉沉睡去，舒韫又悄悄出了临华殿。
她手里提着个食盒，悄悄往怡春殿后面的假山去。
今日虽然药被抢了一遭，虚惊一场，但她却发现了一条从临华殿到棠梨馆的近路。
穿过怡春殿后面的假山群，再绕过镜湖，荡过那片松竹林，便到棠梨馆了，比她从前在官道躲躲藏藏要快捷许多。
一时舒韫又抱怨棠梨馆怎么这么偏僻难行，偏偏沈彻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叫她只能听命于他。
请神容易送神难，舒韫一边走一边苦闷，不知道大内什么时候能把沈彻的宅子选好，她也好把这尊大佛送走。
一路胡思乱想，这段路也便走得很快，等那两扇侧门在她面前再次吱吱呀呀开启一条缝的时候，她也见怪不怪了。
进了院子，又入堂屋，舒韫摘下兜帽抖了抖雪。
一想到要见到沈彻，舒韫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她稳了稳心神，轻轻扣门：“彻阿兄，我进来啦？”
半晌，屋内传来淡淡一声嗯，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闷哼，隐忍低沉。
舒韫微微蹙眉，推开了门。
霍无蹊半倚在床头，衣衫半开，露出劲瘦的胸膛，口中叼着的是那把锋利的小刃，一双眼冷而幽的眼侧过来，眼底是淡淡的红。
舒韫惊得险些摔了手里的食盒。
上次他便是这样自伤，满衣衫都是他的血，这才几天过去，他又……
舒韫也顾不得害怕了，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快步走到他床前去看他胸口处的伤。
上次的割伤已经开始结痂，叠在斑驳的旧伤上，边缘处新肉腐肉交错，红白相间，瞧着甚是可怖，甚至比她几天前看到的又多了几道新伤。
舒韫抬起头，对上霍无蹊阴鸷的目光。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身上，底下紧致的腹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震动，她在外面走了许久，指尖冰凉，掌下一片温热，指尖下意识勾了勾。
掌下肌肉随着轻轻跳动了一下，舒韫像被烫了似的收回了手。
她眼神闪烁：“你……我还以为……”
霍无蹊取下口中的小刃，闭了闭眼，几息之后喑哑开口：“油灯。”
舒韫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回身望去，把桌上燃着的油灯放在霍无蹊身边的小矮桌上。
她看着霍无蹊侧过身，用矮桌上的酒洒在刀刃上，又火焰将小刃烫红，薄薄一片银色小刃上，火苗不断跳动。
随后他低下头，对着正在结痂的伤口下刀。
霍无蹊额上渐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在为自己清创，割去腐肉，以防感染。
新鲜的血水从伤口渗出来，舒韫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霍无蹊抬眸看一眼舒韫那双略略轻颤的双肩，如收敛了翅羽的蝶翼，单薄柔软。
让人想撕了蝶翼表面的绒毛，瞧瞧那纤细的蝴蝶骨上薄薄一层皮子，是否如颈侧一般细腻滑嫩。
霍无蹊移开视线，再下刀的时候手居然有些不稳。
舒韫闭着眼，只听身后呼吸声越发沉重，身后突然传来霍无蹊不耐的声音：“怕就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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