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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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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父母暂时不想见自己,她对那顾青云又没有好感,那就不去医院了。
阮林林说: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法儿出门。你爸那边不能缺人,你就先帮我代劳一下,去照顾他一天。”
赵菊香昨晚基本没怎么睡,又被他们吵了一上午,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哪儿有精力帮她去医院陪床?张口就拒绝。
“不行,我没空。”
“你要做什么?”
“我……我……”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借口,眼睛一瞪,怒道:“你管我做什么?没空就是没空!”
“妈,医院那边缺一天人也不要紧,反正都这样三四年了,你就留在家好好休息,别管他了……”
程自建尝试劝她,但阮林林根本没听,扁着嘴巴眼眶泛红,酝酿了一会儿便往沙发上一趴,捶桌子蹬腿地哭诉起来。
“呜呜,老顾……是我这个当媳妇的没用啊!你躺在医院都快死了我也没办法照顾你,我是个废物啊!白生了那么多儿子女儿,没一个孝顺的,心里就想着房子房子,眼睁睁看着咱俩往黄泉路上奔!老顾啊,你慢点走,等等我。你要是今天走了,我晚上就从楼顶跳下去,给你作伴,呜呜!”
程自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扶她。
“你在胡说什么啊,谁眼睁睁看着你往黄泉路上奔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都盼着我死,我死了房子就是你们的,钱也是你们的,背个逼死亲妈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话,藏在肚子里时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程自建还没狠到听见她这么说仍能无动于衷的地步,面红耳赤,赶紧冲媳妇使眼色,要她过来帮忙。
赵菊香也被她闹得乱了阵脚,上前帮忙扶她起来。
阮林林不起,用一双满含热泪的沧桑双眸看着他们。
“医院那边……”
赵菊香跺了跺脚,“我去!我去总行了吧?你快给我起来!”
阮林林推开他们的手,自己慢吞吞坐起身,从茶几上拿了个葡萄丢进嘴里。
吃完笑逐颜开,对程自建吩咐。
“这个好吃,再给我买两斤回来。”
夫妻二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默地拿起包包走出门去,站在楼道里。
赵菊香示意丈夫把门关上,等他关好抬手就掐,还不许他惨叫。
“你看看你妈!看看!一个上午作天作地,还让不让人活了?气死我了!”
他痛得脸都变了形,可怜兮兮地求饶。
赵菊香没好气地收回手,他龇牙咧嘴揉腰,同时还要宽慰她。
“老人家嘛,脾气怪点很正常。也有可能是我们逼太急了,所以她才这样闹,就跟小孩子向父母耍小性子似的,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赵菊香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程自建不恼不怒,赔着笑把包递给她。
“你去医院吧,我会把她哄好的。老婆,撒浪嘿呦。”
他举起双手比了个大爱心,赵菊香翻了个白眼,拎着包包下楼去医院。
程自建转身看着门,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阮林林在儿子的伺候下吃过午饭,睡完午觉,傍晚时命令他在家里大扫除,顺便把晚饭做好,自己则挎着包包下楼散步。
本打算去外面买点礼物送给爸妈,向他们赔礼道歉的,不料一下楼,就遇到两个老太太坐在楼道口聊天,还把她也叫了过去。
“诶,这不是梦芝吗?出院了?”
她仔细想了想,记起这两人来。
穿棉布衬衣的老太太叫刘桂花,乡下来的,儿子媳妇在城里买了房子,她过来帮忙带小孩。
为人热情好客,但很喜欢捧高踩低。
穿真丝衬衣的老太太叫彭雅芳,退休职工,老头早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定居国外,据说收入很不错,是她时常挂在嘴边吹嘘的话题。
二人盛情邀请她坐下聊天,阮林林推辞不掉,只好坐在刘桂花提供的小板凳上,加入一场专属老太太的聊天会。
刘桂花问:“你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到底得的什么病啊?严不严重?”
她笑笑,“还好,脑部血管有点堵塞。”
“哎哟这可是大毛病,你记得1号楼里的徐秀英吗?开小吃店的,去年就是因为大脑血管堵了,一头栽进煮面的开水锅里,再也没爬起来。”
阮林林心有余悸地摸着脸,“是吗?”
“还能骗你吗?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啊,一点点小毛病都要重视,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咱俩可怜,没有医保,还是雅芳她好,体检都不要钱,是吧雅芳?”
彭雅芳不屑地摆摆手。
“这有什么用,万一查出什么大病来,该花的钱照样花,还说不定治不好。像国外的老人就不一样了,我听我儿子说,那边看病都不要钱,药随便吃,手术随便做,医疗条件还比我们先进呢。徐秀英这样的要是住在国外,很可能就不用死了。”
刘桂花面露羡慕。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到底是发达国家,像咱们国家再过十年也追不上。”
“你儿子以后肯定会把你接过去吧,看病那么方便。”
彭雅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咳嗽掩饰。
“当然了,早就在安排……对了梦芝,你这是要去哪儿?又被你媳妇逼着出去买菜做饭吗?我说你也是,当婆婆怎么一点威风都没有?被媳妇骑到头上来,这也太窝囊了。”
刘桂花也来搭腔。
“那天我听见你家闹哄哄的,推门一看,她举着拖把要打你,吓得我差点晕过去。后来打着了吗?她也太嚣张了吧。”
彭雅芳惊讶,“还有这种事?梦芝,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问题太大了。明明房子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家里家务都归你干,怎么还能让媳妇打你呢?说句难听的,你这叫活该。”
“对啊,要是换成咱俩,她准没好果子吃。”
“还有你儿子,年纪一大把了连个正经事业都没有,天天给人家卖空调,能赚几个钱啊?还不是啃老。我听人家说现在私企裁员很严重的,改天他要是被裁员了,你得养他们一家子,你有钱吗?”
“雅芳,也就你这个婆婆当得舒服。儿子念书结婚都不用你管,如今每个月都寄美金回来,还要把你接到国外去住,真是叫人羡慕哟。”
彭雅芳被碰上云端,高兴得身子都轻了,仿佛要飘起来。
阮林林在旁边等了好几分钟,硬是找不到插嘴解释的机会,被她们好一通贬低和吐槽,哭笑不得。
这时,楼道里又跑下来一个人,看见她大吃一惊。
“妈,你不是出去散步了吗?”
来者正是程自建,以为她已经走了,想溜出去偷懒呢,谁知被堵个正着。
阮林林站起身来,“你活儿干完了吗?下来做什么?”
“我……我……”他挠挠头,找到借口,“家里拖把坏了,我想去买个新拖把。”
“真的?”
“不信你去检查。”
阮林林朝楼上走去,“要是你敢撒谎,就把客厅窗帘都拆下来洗一遍。”
“妈,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程自建赶紧追过去,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彭雅芳和刘桂花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今天转性了?”
刘桂花喃喃道。
彭雅芳摇头,心情莫名其妙变差,端着凳子回家去。
赵菊香连续去医院照顾了一周,忙得麻将都没时间搓,美甲也掉得斑驳没功夫补,实在受不了了,在周末这天爆发出来,收拾行李要回家。
程自建连忙关上房门抱住她,拼命劝慰。
“你冷静点,别冲动,咱们就快成功了不是吗?”
“哪里要成功?你骗鬼呢!”
“是真的,她今天还亲口跟我说了,觉得这房子住得不舒服,想换个地方住,意思不就是想去大姐家里,把房子给咱们吗。”
“真的?”
程自建举起右手,“我发誓没有骗你。”
赵菊香狐疑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选择暂时相信他,把行李箱丢过去吩咐道:
“给我把衣服放回去……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忍一个礼拜。要是还没有看到成果,我就回娘家去。”
程自建赔笑道:“放心吧,她肯定会把房子给我们的。还有明天晚上小旭就回家了,夏令营肯定很辛苦,咱们多买点好吃的犒劳他。”
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赵菊香心情变好,第二天上午就拉着丈夫去超市买东西。
阮林林吃过早饭,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结果更加让人心碎,对方已经把她拉进黑名单。
怎么办啊?他们不理她不要紧,可医院里那么高昂的费用该怎么解决?
要不她找人帮忙,高价收购他们家的房子?
该找谁呢……
正纠结着,突然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程自建他们回来了,却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清越中带点沙哑,仿佛还在变声期。
“妈,开下门,我忘带钥匙了。”
妈?
阮林林走去开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树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仔细看去,站在门外的不是中年油腻男程自建,而是一个白嫩得可以掐出水,如翠竹般挺拔纤细的男孩子。
对方肩上背着大包,手里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抱着许多带绿叶的树枝,气味应该就是从那些树枝上散发出来的。
他戴了顶棒球帽,表情冷冷的,看见阮林林后浓长的眉梢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阮林林仿佛回到初中时代,回到会因校草的一个眼神,心脏砰砰狂跳的年纪。
然而下一秒……
“奶奶,你堵着门做什么?让我进去。”
奶……奶奶?
喀嚓。
阮林林好不容易复苏的少女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