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姑娘别哭

18、江湖

　　勤政殿里，宫人们已将酒菜摆好。茂之与王丞相面对面坐着，宫人为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茂之举起杯：“先皇让朕自幼与丞相学习，今日朕的治国之道，都是与丞相所学。你我师徒二人，难得清静的喝一杯。”说罢眼睛红了。
　　丞相赶紧弯着腰站起来：“皇上可要折煞老朽了。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老师快坐下。”茂之站起来扶丞相坐下。“今日你我不是君臣，只是师徒。徒儿敬老师一杯，王音远嫁和亲，徒儿自觉对不起师父。”
　　“皇上，”丞相用手擦了擦眼睛：“王音是臣的嫡女，自小宠爱无比，本想让她在京城择一良人，相伴到老。没想到…”呜呜呜，丞相哭了起来：“臣心里难过。但臣愿以江山社稷为重。”
　　“多谢老师了。朕不会亏待王音。嫁妆也定是天下无双的荣耀。”
　　二人推杯换盏，聊到遇刺，茂之状似无意的说到:”刺客居然是女人，现在的江湖太乱了。丞相对江湖事可了解？”
　　王丞相立刻摇了摇头：”臣从不过问江湖中事，不过素闻江湖中很多奇人异事，也有很多女中豪杰。“说罢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须。
　　茂之的眼睛眯了眯，丞相向来谨小慎微，这些年，只有这一个动作，是他从未改的，这个动作代表他紧张了。茂之不动声色。
　　酒罢，命人送丞相出宫。宋然悄然出现：“皇上，自尽的侍卫，一家人被发现死于蓟县。现场非常残忍，应该是灭口。”
　　“现场可有蛛丝马迹？”茂之追问。
　　“目前看，刀刀毙命，在咽喉部，伤口小而整齐。周围听到异响的人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动作极快。”宋然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功夫恐怕不在属下之下。”
　　茂之回头看他，宋然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保护他，从未吃过败仗。宋然说功夫不在他之下，那恐怕要牵扯到江湖了。一个朝廷，一个江湖，江湖中有规矩，不参与朝廷事。茂之挥了挥手，让宋然退下，自己翻着奏折。
　　快要打春了，蒙古部落的雪灾因着朝廷的救济，并未有大量的难民。极少的一部分也被冀州接收了。
　　岭南开始闹匪，专劫官家的镖车。
　　江南巡抚早早上奏折要防水患。
　　…
　　茂之一一看过，批阅。昨夜一夜未睡，批阅过奏折日头已经落了。简单吃了几口晚膳，太后派人来传话，让茂之去她宫里一趟。茂之回绝，说自己昨日受到惊吓，今日就不去给母后请安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然而想的并不是谁杀他，而是胡枝子推开他的那个瞬间。那么爱惜性命的人，却不顾自己的性命。茂之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

　　此刻的胡枝子，还未痊愈，总是觉得呼吸不畅。不知道是因余毒未清，还是因那个掠夺似的吻。皇上要她不准肖想他，胡枝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肖想他。如果有，并未生出与他怎样的打算，若没有，那几次的心跳又是为何呢？想来想去，明白了，自己是被那狗皇帝的美色蒙蔽了。哦，对了，原来话本子里写的男人亲女人伸舌头是这样的。狗皇帝倒是很熟练。可怜了自己，以后还要嫁人呢，如若让世人知道了，颜面何在？以后还是离那人远点好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睡着了，一夜无梦。两夜无梦。
　　茂之撒出去的网并未收回，对方十分沉得住气。
　　于是派了轿子接胡枝子回宫。回到房间，素然在等她。前面摆着齐整整的一小盘糕点，都是胡枝子爱吃的。不单有糕点，还有一些女儿家用的饰品，一个纯金的镶着宝石的头面，一对蓝宝石耳坠子，一个玉扳指，瞧着像是跟皇上手上一块籽料扒下来的，一双风头鞋面绣花鞋，还有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霍，三百两银票。胡枝子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将这些东西都变成银票呢，德公公和文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胡枝子忠肝义胆，是为女中豪杰。特赐…”也听不清了，总之就是很多东西。念完了，看着胡枝子。胡枝子扬起还有些惨白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啧啧，还笑呢？真怕自己活的长啊？”小文子的拂尘打在胡枝子的肩上。
　　“我知道文公公是担心我呢！”胡枝子转身进去拿了两块儿糕点扔给小文字和德公公。仨人一人一块儿站那吃，素然也来凑热闹，文文静静一个女儿家，也拿了一块儿点心，站在他们旁边一起吃。四个人边吃边点头，满足的不得了。

　　茂之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勤政殿里的奴才们都这么不争气了？？站成一排晒太阳吃糕点，你看那胡枝子仰着她那狗脖子，眯着眼睛，边吃边点头，成何体统！
　　于是大喝一声：“德公公！”德公公糕点塞了满口，扑通跪下了，噎的脖子直伸着，半天才顺过气儿：“皇，皇上…”
　　“朕让你传完旨在这用膳了？”因为阳光很好，茂之的眼睛也是眯着。看起来特别阴险。胡枝子想。
　　“回皇上，胡枝子说皇上赐的糕点好吃，分给奴才们，让奴才们一起感念皇上恩德。”德公公现在也是张嘴就胡说了。
　　“哦？胡枝子，你说说，朕于你有何恩？”转身看着那个一同跪在地上的奴才，想着她还虚弱，又加了一句：“你站起来回话。”
　　胡枝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气若游丝：“回皇上，皇上对奴才处处是恩情，奴才三言两语道不完。若皇上想听，奴才可以慢慢说。”
　　茂之看她那滚刀肉的样子，估摸着也训不明白。转身看素然：“素然，朕让你等胡枝子回来，传完话就回去上职，你话还没传完？”
　　“回皇上，还….没传。”素然也是个不怕死的。
　　“为何没传？”
　　“奴婢看枝子姐回来一时高兴，给……忘了…….”说完就把头低下了。这也是个混不吝。茂之又看小文子：“文公公，德公公现在传旨都要带着你了？”
　　“回皇上，奴才….奴才….奴才刚上完职，想顺道看看胡枝子。”哼！一个胡枝子搅的整个勤政殿都乱套了！
　　“素然！你现在传话。”茂之气的要死。
　　“是、”素然道，然后转身向胡枝子：“皇上说，让你这几天好好养身子，以后除了早晚膳外，还要做皇上的贴身侍女，还要值大夜。”说完就别过脸去，不敢看胡枝子。
　　什么？早晚膳？还要值大夜？就该让毒针扎死你。胡枝子恶狠狠的想。想归想，还是乖乖的磕头：“皇上，大夜是在床前值还是在门口值？遇您临幸妃子需不需要值？”
　　噗，茂之被气笑了。除了胡枝子以外，另外的三个奴才都冒着砍头的风险抬起了头，没见皇上这么笑过，死也值得了。看完了赶紧低头接着跪。
　　“你，值大夜，在朕床前值，朕临幸妃子，你就在旁边候着。”挑着眉看胡枝子，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谢主隆恩。”胡枝子磕头谢恩。好歹也是狗皇帝的救命恩人，以为能在皇宫过上几天好日子呢，不知道狗皇帝怎么想的。

　　茂之自然有他的想法。想动他的人，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宫外熬着没动手，不代表宫内不会。胡枝子尽管无意识，还是三番两次的被牵扯进来，如果放任她整日迷糊，早晚会被奸人所害。不如放在身边一刻不离，也好保她条小命。

　　看几个不长眼的奴才还跪着，便张口喝到：“还不滚去上职！”一溜烟都消失了。

　　溜达到胡枝子面前，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恢复的如何？”
　　一阵微风抚过，胡枝子有些乱的头发轻轻的扫过茂之的脸，他的脸痒痒的。伸手欲把那几根头发放到她耳后，她却突然向后站，不让他碰到他。
　　茂之的手呆在那，不知该放在哪儿，询问的看她。
　　“奴才不想冲撞皇上。”说完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的手还在那，也不动，就是看着她。胡枝子懂了，皇上没有面子了，要给皇上台阶下。于是往前走了走，把脸放到皇上的手边，茂之把头发别进她的耳后放下了手。
　　胡枝子的心又不可控制的跳了一跳。
　　“恢复的如何？”茂之又问了一次。
　　“谢皇上关怀，无碍了。”
　　“嗯。”
　　茂之抬腿向勤政殿走：“你随朕来。”
　　胡枝子马上跟了过去。

　　进到殿内，茂之屏退左右的人。扔给她一只笔：“画。”
　　“画啥？”
　　“那天你看到的。”
　　“这….”胡枝子拿起笔，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纸。认认真真画了起来。茂之在一旁，找了颗石头玩。过了很久，胡枝子道：“奴婢画好啦！”兴高采烈拿着那张纸给皇上看。
　　茂之盯着那张纸，表情变了又变。又看看胡枝子满是期待的脸。“小文子，宣画师。”
　　“为何？”胡枝子不干了。“我画的不好？”
　　茂之拿起那张纸，举到胡枝子面前：“好？”
　　胡枝子看了看，有鼻子有眼的，这不是挺好吗？不服气了。
　　茂之叹了口气。指了指画的下半部分：“这是什么？”
　　“毒针！”
　　“这呢？”又指了指另外的地方，是一个黑色的点。
　　“杀人之心！”胡枝子笃定的说。
　　“整幅画是什么意思？”
　　“有人要谋害皇上，下毒！”
　　“好好好。”茂之一连说了三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