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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日后,安期生一脸疲倦回到茅屋。阿游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松一口气。黄家小公子不日将要娶亲,却突然病倒,症状似中了慢性毒药。所幸毒性不深,安期生看过后当即就写了方子,小公子服下汤药后面色即转好,然而黄家直到人能下地才放人走,因而多耽搁了几天。

      “阿游,把花婆婆交给你那锦盒后来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告诉我,事无巨细。”安期生回来一放下药箱就发问。

      于是阿游便一件一件回忆当天种种,说到马缨儿的反常,安期生目光一凛,若有所思。末了摸摸阿游的头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传递保管别人的东西都要仔细些,以免惹祸上身。

      黄家小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原本定于五日后的婚期不变。安期生被邀观礼,婉言谢绝,只说自己终究有过失,良辰吉日还是回避的好。阿游有些失望,本以为可以看到山里的婚礼,却被先生命令禁足在家,赌气晚饭只扒了一口就回到后堂躺下了。

      初夏的夜晚微微的燥热,阿游在竹塌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戏文上红艳艳的婚礼,乐手吹着唢呐,新娘穿着大红罗裙,人人都吃着美味佳肴,热闹得好像过节。到了夜半三更他还沉浸在怨艾和兴奋中,以至于连着两次睡不着爬起来喝水。

      走到前厅他吓了一跳,久违的马缨儿居然在此时出现,比起前一次的一缕幽魂,如今她仿佛索命的艳鬼。她披发跣足,轻纱嫁衣随风轻摆,好像一顿足就要羽化飞升。她的脸上涂着胭脂香粉,很突兀的红红白白,却因她的凄苦神情生出雨打海棠般堪怜的味道。一向早眠的安期生一反常态地还没有歇下,前厅里昏黄的灯火让气氛变得诡异非常。

      “先生……”她眼里噙着泪:“最后一面,先生也不愿正眼看我么?”

      她一步步走近安期生,耳垂上的明月铛闪烁亦如泪盈于睫。安期生一直没有说话,只凝视着手中的茶碗,一时间屋子里静如死水。

      阿游贴在门缝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颗心惴惴的不知该不该出去。

      马缨儿走到安期生面前,突然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他膝头:“先生,我不要嫁去黄家,你知道我的心,你娶我!你娶了我!”说完便呜呜咽咽地哭,死命抓着他的衣襟,如同负伤的小兽。

      安期生轻叹一声,抚摸她浓黑的长发,淡淡地说:“吉时已经到了,你该启程了。”

      马缨儿只是哽咽,连动也不动一下身子。

      安期生语调平平,又道“以后就不是孩子了,不要做那些无谓的事了。”

      马缨儿的身子一震,缓缓起身,面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经冷了。屋外渐渐传来锣鼓喧嚣,洞房花烛夜,风雨对床时,三拜之后,便忘了前尘、断了往事,任你相思刻骨,从此便形同陌路。

      她转身望着门外的黑暗,半晌缓缓吐出一句:“你知道是我做的吧?”

      安期生不答。

      她转过身,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明知道是我,为何不向黄家说明?没错,是我!是我在锦盒里下了毒!是我要毒害亲夫!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好个正人君子,好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怕我被黄家报复吗?还是怕我以后嫁不出去老是打扰你?你说话、说话啊!”她的声音渐渐颤抖,最后消失在缓缓划落的眼泪里。

      喜乐声渐近,她回首望远方,神情恍惚,口中喃喃念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忽然,她拭了泪,转过身大踏步向门外走去,毅然决然,好像要把所有的难堪和悲伤都重重地抖落,留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

      最后,她在门外跪倒,正对着堂屋内缓缓地拜了三拜。安期生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替她掸了掸裙上的尘土,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好像送别远行小女儿的父亲。末了,他从怀中掏出那支玉簪,轻轻插到女孩的发上。霎时间,原本垂散的长发忽然好像有了生命似的自行盘绕起来,编出一根根精致的绞股辫,笼出一团团华美的倭云髻,最后在顶上结了一个如意合欢结,玉簪光华流转,衬得她的脸庞也明艳动人,仿佛待放的花朵。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最后微笑着对她说。

      马缨儿泪痕未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瞬间,阿游仿佛看见团团簇簇的鲜花绽放开来,那么热烈,仿佛要在一夕间燃尽生命。她点点头,如同了却了最后的心愿,一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屋外热闹的喜乐也渐渐远去,不多时茅屋里又恢复往日的寂静。山风呜咽,仿佛细细的哭泣,给初夏的夜晚带来几分淡淡的凄凉。

      阿游站在原地,张大了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天,天气很好。阿游却觉得闷闷的,不想读书也不想打扫。他爬到了屋旁的大树上,默默凝望远山,想到昨晚那张泫然的脸,心里酸酸的。

      “花落了。”青姑娘指着远处说道,前几天还是绯红颜色的花林,现在已经变成了和四周一样的青翠。

      “缨儿姐姐还会回来吗?”阿游问。

      “不知道。”青姑娘摇摇头。

      “先生把钗子送给她了。”阿游说。

      青姑娘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也许,是珍重道别的意思吧。”

      “不管怎样,也是情意……”

      只不过,是亲手斩断最后一丝妄想的决绝之情。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聆听山间细语般的风声。六月,暑气已经悄悄在山间弥漫,西岭、东岭,以及各个沟沟岔岔都已经苍翠蓊郁,漫山的花踪也许只能来年才能寻觅了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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