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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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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儿,你怎么出来了”傅彦解下披风为傅清颜披上,“船头风大。”
刚过立春,江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
傅清颜拢了拢披风,眉眼疏淡,轻声道:“爹爹放心,我已是大好了。”
自上了船,傅清颜便染上风寒,躺在船舱中昏昏沉沉了多日,将傅彦夫妇二人吓得不轻。他二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没了,便是要了他们半条命去。好在母亲江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这两日终于转好了。
前朝末帝暴虐,傅家本是书香门第,傅清颜祖父傅老太爷乃三朝老臣,忠正耿直,却因上谏惹怒帝王,丢了性命。作为傅老太爷独子,傅彦因父亲先见之明留在老家襄阳进学,得了消息,带着妻女逃进深山隐居避祸。
如今新朝初立,当今那位陛下仰手下正缺人使唤,广下求贤令,如傅彦这样家学渊源,更是被指名道姓让他入京。襄阳的地方官得了命令,带着两队衙役敲锣打鼓进了山,恭恭敬敬地将傅彦一家‘请’了出来。
忆及此,傅彦不由叹了口气。
傅清颜唇边含着浅笑:“爹爹因何叹气,莫不是不想做这个官?”
“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事。”傅彦苦笑,他可是被人盯着亲眼看着上船的。“伴君如伴虎,你祖父便是前车之鉴,若我孤身一人还就罢了,我只怕连累了你和你娘。”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这是他和夫人唯一的孩子,他只盼着她一生能平安喜乐。
“爹爹这是什么话,”傅清颜微微蹙起眉尖,“我们一家人,自然是要一起的。”
“何况,新帝出身草莽,如今虽成了陛下,天下读书人却还在观望中。他让爹爹进京,便是怀着千金买马骨的心思。爹爹既然做了这招揽人才的招牌之一,陛下自然不会让爹爹轻易出事。”便是再不喜欢,也会给个闲职养着。傅清颜娓娓道来,神情笃定。除了她父亲傅彦,还有不少前朝为了避祸隐居的旧臣都被请了出来。
“爹爹一身才华,隐居深山之中岂不浪费现今百废待兴,正是爹爹一展宏图的大好时机。仅仅因为担忧便裹足不前,就真是因噎废食了。”
因着只有一个女儿,傅彦一向是把她当做男孩儿教养的。听她说出这番话,心里不禁有些安慰,娇娇儿聪慧如此,若是男子,封侯拜相都是可能的。只是世道从来对女子苛刻…他心中万千情绪,到了嘴边都化作一声叹息。他唯有这个女儿,又怎么忍心她一辈子随自己待在深山老林,不能得见这天下广阔河山。
远处城池显出轮廓,傅彦便道:“因着生病,你在这船上许多日,到了港口也未曾下船瞧一瞧。如今病好了,正该上岸好好逛一逛。”
“爹爹说的是。”傅清颜温柔道。
船靠了岸,傅彦领着夫人女儿上岸,一家人多年隐居山林,前些年战乱四起,只有傅彦会偶尔出山买些日常用品,江氏和傅清颜几乎不敢踏足山外。三人也没有特意去寻什么,只是走走逛逛,新帝登基,这乱世终于结束,四处一片喜气,小贩沿街叫卖,热闹非凡。只是叫傅彦奇怪的是,女儿竟对这新鲜的一切全无好奇,他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她天性沉稳。
傅清颜虽未表露出对什么的喜好,傅彦还是给她买了一大堆蜜饯干果,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原还想为夫人和女儿置办几件首饰,可惜囊中羞涩,只能怅然放弃。
一家人寻了面馆,一人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船家,我这小婢女才到我胸口,哪能照一个成人算?你就收个一半的价钱怎么样?”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左手牵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那姑娘背上也有一个不比少年小的包袱。他嬉皮笑脸地同船家讨价还价。
“去去去,一人一百文,不坐算了。”老汉坐在船头,被他缠得有些不耐烦,这后生实在能说。
赵裕挠了挠头,他们主仆盘缠不多,到长安还要吃住,自然要精打细算。这船家也是固执,他费了这样多的口舌,竟也没能叫他松口。
在一边旁观了好一会儿的傅彦忍俊不禁,这少年好生有趣,他开口道:“船家,这两位的船费记在我身上吧,到了长安一并结了就是。”
赵裕惊讶地转头,心道哪里来的冤大头,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派恭敬有礼,向傅彦作了一个揖。“小子见过先生,多谢先生仗义相助。”
他说着,目光瞟到一旁静静站着的傅清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耳根微微泛红,这位姑娘和他平日在市井里见的完全不一样,就是穿着一身素衣,瞧起来也是那样好看,不是简单的好看...在赵裕匮乏的形容词里,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明。“见过夫人、小姐。”
他借机偷偷看了傅清颜几眼。
傅清颜见他看着自己,礼貌性地勾起一个浅笑,手却在夜色里紧紧按住袖口。
这些时日,她一直想着,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直到见了眼前少年,她方才知道,一切竟然不止是一场梦。
远在长安的王公贵族们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和船家为了两百文讨价还价的乡下少年,会是他们将要侍奉的下一位陛下。
她曾经倾心于这个少年,他也对她言过欢喜,可最终,她还是成了他所舍弃的。原来一切都是他们的爱恨,同她,没有半分关系。这一次,她只想离他们远一点。
赵裕因为她的笑红了脸,不自在地拉了拉双双,“双双,快给夫人、小姐见礼!”
双双抿了抿嘴,小声地说了一句:“双双见过夫人、小姐。”
因为生了傅清颜这个女儿,江氏一向喜欢这些小姑娘,她拿出一包蜜饯要给双双。双双却往后一缩,躲在了赵裕身后。
江氏有些惊讶。
“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双双在赵裕背后小声说。
“不过是包不值钱的蜜饯,哪有那许多讲究。”江氏一笑。
听她这样说,赵裕连忙接过蜜饯,对她道谢:“我替双双谢过夫人了。”
江氏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观感极佳,她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就要跟着傅彦离开。
“等等!”赵裕阻止道,“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傅彦正要开口,傅清颜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傅彦虽然惊讶,还是顺势道:“萍水相逢,不必介怀。”
赵裕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离开。
回了船舱,傅彦问女儿:“你好似不大欢喜这个少年。”
“我不过是怕麻烦罢了,哪里就和欢喜不欢喜扯上了关系。”傅清颜解释,他们傅家,还是离赵裕远些妥当。
“你又怎么知道,这少年就是个麻烦?”傅彦好笑。
“我就是知道!”傅清颜哼了一声,难得带了些小女儿的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