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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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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笑疯了。
原来谢殷好的就是翻到宫墙外的秦楼楚馆里逗弄那些头牌小倌,如今他发现,容衍比那些人有意思多了。
宣王殿里有小膳房,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宫人们端着红漆木的盘子在八角桌上摆好,为容衍面前的瓷碗里布菜。
被人这样侍候,容衍很不适应,他绷直了后背,忍着没动,等到宫人退到一旁,暗暗舒了口气。
谢殷从书房懒洋洋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往容衍对面一坐,周围的宫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谢殷在她们眼里还是个低等侍卫,竟然大喇喇坐在主子面前,毫无规矩尊卑,宫人用看死人的目光瞥了眼谢殷。
谢殷却不自知,粗略看了遍菜色,容衍恭敬地把自己的瓷碗放到谢殷面前:“您用吧。”
谢殷皱眉:“宣王殿的伙食这么差了么?豆腐,青菜,再来根萝卜就能出家了。”
容衍吃惯了清淡的,山珍海味到底是离他太远,他享受不起,容衍也从来没让小膳房做过什么珍馐美味,他抿抿唇:“要不重新做吧……”
谢殷在碗里夹了根青菜叶子嚼了嚼,哭笑不得:“这也就比我最初在侍卫所吃的新鲜点,怎么,你吃出感情了吗,现在还在吃这些东西?”
谢殷道:“我嘴里都淡出鸟了,这里的小膳房厨子是我从宫外拉开的,花样多着呢,今日让你开开眼。”
他随手冲着个宫人勾了勾,那宫人虚瞟了容衍一眼,挪了两步过来了。
谢殷让宫人叫来了膳房里的厨子,报了一堆菜名,听的厨子腿直打颤。
这位爷说的都是什么?酥云腿,八珍锅,凤骨汤,这可都是顶好的东西,他可真会挑啊,怎么就知道这是厨子他几十年的绝活呢!身份不高摆谱不小啊,也就仗着王爷宠着他。
明眼人可见,谢殷能跟容衍在一处吃饭,谢殷嫌弃这要求那,容衍都没有出言斥责,足见是有多惯着这侍卫了。
此时殿里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谢殷斜斜歪在椅子上又提了一堆刁钻要求,厨子在心里骂了他一轮,下去准备了。
谢殷满意了,再去看容衍,容衍碗里的米饭已经就着青菜豆腐见底了。谢殷身子一动,直接坐到了容衍旁边,笑道:“怎么还吃这个?那我刚才说的岂不是都白费了?”
容衍猝不及防,一可米粒差点卡在嗓子里,他咳了几声:“您,您吃就好……”
“那一会儿你看着我吃,”谢殷笑道。
他本是随意说说,没想到菜上齐了,容衍竟真的老老实实坐着,目不斜视,陪着他吃饭。
吃饱喝足,谢殷算了算时辰:“也不早了,我来了有这么长时间了吗?”
容衍问:“您要回去了?”
谢殷竟是隐约从他话里听出几分失落,忍不住笑了:“舍不得我?”
容衍垂下眸子,顿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行了,”谢殷起身,“你最近不是看书么,先好好看着。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肚子里有点墨水还是挺重要的,想当初,我可是陈都大学士最得意的学生……”
谢殷就这么睁着眼睛吹了遍自己,他过目不忘是没错,可把精力都放到了吟风弄月上,正统学习漏洞百出,陈大学士恨不能烧了他那些不入流的艳词小曲,顺便再用藤条好好敲他的脑袋……
谢殷吹,偏偏容衍听的认真,眼中的倾慕之情越来越盛,到最后谢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怎么他说什么容衍都信呢,也太好欺负了。
谢殷叫了一桌子菜,实际上吃的还没有一半多。他走后,容衍再次坐到八角桌旁,开始一口一口吃谢殷剩下的菜。
周围宫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装聋子装哑巴。
容衍硬生生把菜都吃的差不多,才让宫人们收拾下去。容衍到书房里,把谢殷挑的三本书端正的摆在桌案前,有些出神。
想到方才和谢殷吃饭的场景,他嘴角暗自勾起,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盛着光彩,如一弯冷泉中的碎月。
这一坐,就坐了一下午,容衍缓慢地琢磨完了半本书。直到过了安寝的时辰,高丘来唤他,容衍简单洗漱,躺到了榻上。
高丘佝偻着腰,往鎏金的熏香炉里填好了安神香,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容衍。
王爷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有时候自己跟自己待一天,一句话都没有,这样小的年纪,未免过于阴郁。高丘满脸愁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更别提有次半夜,高丘进来,竟然发现容衍还醒着,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王爷,还是请太医院的御医看看吧,您整夜睡不着,太熬身子了。”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没搭腔。
高丘凑近看了看,容衍闭着眼睛睡颜温和,高丘以为他总算睡着了,放心地轻步走出了寝殿。
不知过了多久,一室寂静里,容衍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眼里毫无睡意。他下了榻取了白日里的锦袍,抱着重新躺了下去。
殿下盖了会儿,好像染上了味道……
迷蒙间,容衍终于阖上了眼睛。他时常惊惧,这次却少见的睡的安沉些。
谢殷入了他的梦。
容衍穿着单薄的侍卫服,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他一言不发,耳边聒噪的声音却不止。
“呵,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瞧上你是抬举你了,下贱的玩意儿!”
“三弟,你何必同个侍卫置气,你宫里那么多人,哪个不行……”
不堪的话像洪流一般冲刷着容衍,容衍目光冰冷,面上一丝波动也无,仿佛一个聋子般。
“这是什么热闹,我来凑凑,”慵懒的声音响起,是谢殷。
平静幽深的古潭里荡起一毂涟漪。
“哪有热闹,不过是个低贱不识趣的侍卫,别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是么?”
或许是在梦里,容衍竟能窥见谢殷的神情,挑着嘴角,不甚在意的轻笑。
高贵的太子殿下,一举一动俱是风流。
那些人还在说着污言秽语,明明是皇子,说出来的话怎么就低俗不堪。容衍开始有些急促的喘气,别说了,别说了……
谢殷还在挑着嘴角听。
“这人生得就一副被人玩弄的模样……”
容衍红了眼睛,他想杀了他们。
想一寸一寸剜下他们的舌头,割开喉管,掰下他们的四肢,装进浸满鲜血的坛子里。
容衍咬着舌头,直到咬出血来,他终于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梦境。容衍睁眼看见了头顶的层层帐幔,还是身上披着的袍子,带着谢殷的气息。
容衍一身冷汗,嘴里的血腥味渐渐弥漫来,他被梦魇住,惊惧攻心,竟真的咬破了舌尖。
容衍一寸寸缩进袍子里。
他的污浊,晦暗,隐藏在深处的不堪,不怕暴露在阳光之下,却一丝一毫都不愿让谢殷看见。
他是团淤泥,却妄想着把自己伪装的好一点,再好一点,让谢殷不会那么快的厌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