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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人约黄昏后 ...

  •   端昀从清平殿出来,心头坠上一块大石般沉重:躲了三年,还是躲不过端戎和端頔的斗争吗?他正思忖着主婚之事如何推脱,刚走到正阳门,一个黑影压了过来:

      “十二,你出来了。”

      端昀一怔,晃过神来急忙行礼:“王兄。”

      端戎难得笑着拍了拍端昀的肩膀:“十二不必多礼,咱们虽说是生在皇家,不比平民兄弟亲昵,前些年我又一直四处征战,没在京里待着,等我回到京里,你都已经长成了,咱们兄弟甚少独处。今日正好,你王嫂做了些南方吃食,知道你好诗酒,我新得了西北的赤霞珠,走,去我那府里品品。”

      端昀心里不愿,面上不敢表露,只笑着道:“王兄太客气了。该是我请王兄才是,只是我刚从巡防大营回来,尚未回府,府内事务恐怕必得回去处理一下。”

      端戎冷笑道:“小瑜王爷可真是难请。”

      端昀心头一跳,他的侍卫似乎同他说过,这几日端戎送了三次请帖过来,只是夹杂在其他请帖之中,他并未放在心上。因着他的王爷身份,即使他称母孝在身,京里各王侯重臣的大小宴会都会按礼给他送帖子,他一视同仁,尽皆推辞不去,竟没留意端戎这次来势汹汹。

      端昀刚要同端戎解释,端戎已经冷冷道:“这几日来本王派去请你的人,你都给辞了。本王今儿特意来请,十二弟竟还是不肯赏脸……本王摄政之下,竟然幼弟忙得连一顿饭的功夫也腾不出来,实在让本王汗颜!夏官府司马是做什么的?十二弟既劳累,不如辞了夏官府的杂事,专心著书好了!”

      端昀大惊,急忙道:“王兄说笑了。我早就想同王兄亲近,只是母孝在身,不好叨扰,怕平白给王兄王嫂添烦,王兄切莫多心。”

      端戎听端昀如此说,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先皇的儿子们,死的死,罪的罪,偶然闲了,他也想起这些兄弟们,却也再寻不到了。看到幼弟端昀,有时候也会让他想起圣祖在世时,自己年少得意的时光。尤其他的母妃与先柔太妃曾同住一宫,算是交好,所以他对端昀素日里也多有宽容,他缓和口气问:“先柔太妃孝期过了吧。”

      “上月里刚除服。”

      “那正好,走吧。”

      端昀再推辞不过,告了罪回府换了华服,这才去了安寰王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春夏交接的傍晚像一壶琥珀色的老酒,醇香诱人,元朔怀里揣了白日里挑选的凤头钗,满脸期待地站在碧波湖边。碧波湖是京西出名的美景,这初夏时分,有许多游人在这里吹风赏鱼。

      元朔站在一棵柳树后面,满脸心事地眺望着远方。刚刚把元望安顿回府,大夫说只是外伤,不妨事,让他稍感心安,他又忐忑万分地摸着怀里的凤头钗,脑海里出现一个姑娘的样子。

      那是在两年前,也是三月初的季节,他正年轻气盛,与西宁侯家的三公子打赌输了,按约要在这碧波湖捞起三尾锦鲤,待他喷着酒气来到碧波湖畔时,正遇见她同姐妹准备夜游。

      元朔一眼看中她的画舫,说什么也要借用一下。她看他一身酒气不敢招惹,只好让他上船。得知他是输了赌注要跳湖捞鱼,她急忙劝阻,一面命人悄悄打来锦鲤放在一旁,一面哄着他喝了茶,自己在一旁拨弄琴弦,弹了一曲《江风醉》。

      那古筝弦雅,是他没听过的悦耳柔情,佳人笑浅,是他没见过的温和静谧。

      元朔也不知怎么竟在她的琴音里睡着了,醒来时只有三条锦鲤在身旁,他还以为是梦,只记得姑娘鹅黄面纱下的双眸温柔似水。

      自此他便魂牵梦绕,时常在这碧波湖晃荡,天可见怜,终于在七月的时候又被他遇见了。她带着弟弟来放河灯。

      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轻纱长裙,戴着顶月白色的帷帽,元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只带了几个丫鬟,面容哀戚地站在湖边,将手里的河灯放在水中,他凑近了只看见她神色悲伤,与周围嬉嬉闹闹祈求得个好郎君的少女们不同,她一言不发,只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注视着河灯越飘越远。

      一滴晶莹的泪水自她眼中滚落,让元朔心中一痛。他克制不住走上前,递上了一方帕子。

      两人虽只见过几次,元朔却早已认定她是前生注定的姻缘,后来才知她的身世可怜,生母早逝,后母和姑母多有苛待,她正是与幼弟悼念亡母才被他撞见。他只觉得她的眼睛会说话,她是他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姑娘,可是……她的父亲居然……

      元朔正想着与她相识的种种,突然闻到熟悉的香气,他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管她是谁,他娶定她了。

      “你来了。”

      元朔笑着看到她越走越近,停在三步远的地方。今日她穿了身湖水蓝色的裙子,像朵从水里刚刚冒出头的荷叶,绽放在他眼前。

      他向前一步,却离得她更远了。

      “怎么了?”看着后退了两步的她,他心头猛然一动,升出不祥的预感。

      “元朔。”她张了口,婉婉柔柔的,是元朔梦中的声音。

      “我是来告别的。”她的话像一场突然而至的冬雨,敲打在元朔心头。

      “告……告别?”元朔重复着,又挤出个笑脸:“你要出门了吗?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季节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只是你身体弱,又闻不了柳絮,会让你咳嗽的,你一定要带着我送你的香囊,不舒服的时候闻一下……这次出去应该会带着小倩吧?我再去多配些香囊,给小倩带着,晚上你睡觉也要绑在床头才行……”

      她静静站在那,听着元朔絮絮叨叨,眼睛里水光涌动:“元朔!”

      被她打断了话头,元朔不祥的预感更甚,他大声道:“你不要说!”

      看着她眼泪流下来,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别哭。”他手足无措起来,只好像中元节相遇那次一样,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接。

      “我知道,朝堂上我爹和你爹是政敌,我们家和你们家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阵营,可是我不管,凤儿,你信我。”元朔声音也有些哽咽,他颤抖着手将凤头钗取了出来:“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元家的身份,这是我送你的聘礼。我不等了,我回去就请我爹去你家提亲,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就算……”

      元朔看她仍是不肯接,心如绞痛:“就算我爹不同意,我带你走,离开京城,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不是说喜欢江南吗?我带你去,我们去江南,只有我们两个,我打鱼,你织网,好不好?”

      她不说话。

      “好不好……”元朔从没有这么慌乱过,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他紧紧抱着她,生怕她会变成一缕烟飘走。

      她没有挣扎,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心口。她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她不敢动,生怕打碎这场梦,她贪婪地享受着他的体温,鼻子忍不住阵阵发酸。

      她生母亡故之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被人温暖过了。元朔的出现就像是暗夜里的一颗星,点亮了她的心,她却也知道,那颗星,是她触摸不到的遥远存在,她曾经也以为,会有和他白头的一天,只是天意弄人,她不能自私地跟他走,她还有家人,她还有弟弟。

      “元朔,这钗……我怕是不能收了。日后你,好好保重。”

      “为什么!为什么?”元朔眼圈红红,有轻丝细雨打在他的脸上,他急忙用手挡在凤儿的头上:“你身子弱,不能淋雨。”

      “嗯。”她点点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酷:“我走了,你忘了我吧。”

      荷叶随风动,露水散落尘。凤头钗被她衣袖一摆,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碎断声音,元朔还想挽留,却只抓住一缕春风、一丝遗憾。

      “为什么!”

      老天爷不知怎么,刚还晴朗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暴雨,无情地拍打在元朔脸上,游人们急忙散了,元朔索性躺在泥中,任凭雨水浇灌全身,盼望这雨能冲刷干净他的记忆,只是没看见,凤儿的脸上,同样挂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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