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雨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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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岭。”
“啊！牧君。”
午休结束时的洗手间门口，正在擦拭眼镜的我遇见了牧。
发尖上挂着水滴，牧刚刚清洗完面部，将毛巾敷在脸部走出来。
“刚刚结束篮球部的活动……有点热。”被毛巾捂住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牧君吃饭了吗？”
“嗯，你呢？”
“嗯。”不知说什么好，“那个，要用眼镜布吗？”
“谢谢。”
牧绅一接过我递给他的镜布，小心翼翼地擦拭沾着水滴的镜片。
“脚背，好些了吗？”
“小事而已，不过……谢谢你。”
小事而已吗？牧绅一的轻描淡写反让我担心，脑海闪过他单独蹲在墙边的场景，我的脸沉下来。
“这是什么表情…………”牧绅一抬起头，忍不住笑着叹气，“请不要小看海南队的队长啊。”手指勾着镜布，在我的鼻尖上点住：“喏，接着。”
他故意这样做是想让我放轻松，可是我如何也放不下担忧的心情：“就算是海南队的队长，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啊……所以牧君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说出来。”
“嗯，谢谢。”
[2]
抓耳挠腮的爬在桌子上，数学作业的一旁放置着从报刊亭买来的篮球月刊。
客厅里传来嘈杂的节目音效，肯定是老妈热衷的《情感纠察队》节目开始了。再也忍受不了电视的声音，我只好推门走出。
“啊，这么早就写完作业啦？”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老妈说。她捧着一袋脆皮仙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档情感节目。
“额，还没有。”我打开冰箱门，将半瓶麦茶咕嘟嘟灌入口中。呼，冰凉刺骨，脑袋清醒多了。
“晚上不要喝太多凉的，小心坐病。”
“知道了知道了。”习惯了老妈的嘟囔，我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餐巾，目光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节目的拍摄地竟然在——神奈川的海边？尽管对情感节目并不感冒，但被熟悉的画面所吸引的我，徒然坐在老妈旁边，观看后续发展。
“当年就是在这里，走投无路的我遇见了她。”开场的男声自白，未免也太白痴了吧？我压着一头黑线，继续看下去。
“她对我说，这片海就是《神奈川冲浪里》原画上的海。在这幅画上，三只船只与汹涌的海浪对抗着，似乎永远也不服输。”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原来他是节目受访的男嘉宾。
““我希望你是船只上的船夫”，被她这一句话鼓舞的我，拾起一往无前的精神，和生命搏斗，和自然搏斗。”男嘉宾激动地说着，“最后战胜了病魔，扶起了破产的公司……”
“您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海滩上发现了投海自尽的我，拉回我的女孩。只是匆匆一面啊，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除了那句鼓励，和她的怀抱，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男嘉宾说道此处，竟然掩面哭泣。
“后来呢？”主持人竟然也悲伤起来。
“在此后十年中，我忘记了她的长相声音，甚至连这件事也淡忘了，可是她的那句鼓励一直环绕在我的耳边。我是船只上的船夫啊……她点醒了我，让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现在……你还是没有找到她吗？”
“就在去年的今天，我找到啦。我们步入婚姻，有了两个宝宝。”男嘉宾露出幸福的笑容，“感谢《情感纠察队》节目，让我找到了遗失的爱人！”
“谢谢这位先生的分享。那电视机前的大家，有没有遇见过那个人？那个有着一面之缘，却让你无法忘怀的人呢？那个遇见了几个小时、几天，然后让你痴痴去怀念的人呢？”
“如果有的话，那么……”
“最新预报：明晚将会有大雨……”
啪！情感节目忽然换成了天气预报，原来是老爸掌握了遥控器：“什么无聊的节目，太假了。”老爸面无表情地换台，不忘吐槽。
老妈露出了生气的表情：“人家是真情实感！”
“那个男嘉宾之前不是说忘记了女孩的长相和声音吗？在那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会认出她，还跟她结婚？”
“毫无情调！”老妈说着瞥见我，“你以后要是嫁给一个只对金钱笑哈哈的商人，我不会答应的。”
“而且那个女孩也不一定会记得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都是剧本。”老爸装作没有听见老妈的讽刺，继续摇头，“还有你老妈说的不对，嫁给商人，和嫁给一个运动员，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人家运动员可不像你，天天家也不回，还没有情调。”
哎呀……我捞起桌上的半瓶卖茶，默默地退回屋内。
“一面之缘的人吗？”我看着桌子上崭新的篮球月刊，自言自语。
七年前，小学五年级。
神奈川，夕阳下的公园，瘦如竹竿的男孩，脏兮兮的篮球，树荫下的秋千……
“我会进入海南大附属的。高一的时候我要成为MVP，带领海南队夺得全国冠军！”
“全国大赛那么远我可不去。不如全县大赛的时候，我来为你加油吧！”
“好，一言为定。”
然后，高一的时候我傻傻地去比赛现场加油，却没有找到他…………
唔。那个男孩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声音呢？
好像，正如电视节目中所说：在这漫长的七年中，我忘记了他的长相声音，甚至连这件事也快淡忘了！
老爸说的不无道理：许多年后同陌生人重逢，坠入爱河的故事——的确有点假啊。
[3]
“安岭学姐，我先回去了哦。”
“慢走。”
“辛苦学姐了，要加班。”
新一天的社团活动结束后，只剩下我和星川两人趴在屏幕前，商量着初步制作完成的样片。除去即将拍摄的全县决赛，全国大赛（若海南队成功晋级）的片段，纪录片中还留有4分钟的空白……唔，还要加进什么东西呢？我和星川冥思苦想。
“社长怎么不在？”我终于想起消失已久的社长。
“安岭学姐未免也太专心过头了………加藤学姐从社团开始就去篮球部了。”
“原来是去兼职后勤了。嘛，毕竟是海南队队员的女朋友。”我点点头，继续沉浸工作。
“不是，她只是和播报社凑热闹去了。”
“啊？”
“安岭学姐知道Tsubaki 吗？”
“Tsu……”课间的时候，我的确在两位男生的谈话中听到这个名字：“歌手？”
“是日本青年女子篮球队啦，其中的成员到篮球部来短期任教。”
“在大学界选拔出来的，然后预备成为国家队的……球手？” 不愧是海南队，教师资源也是一流的。
“是的，她的啦啦队昵称似乎是“花手指”。”
“很响亮的名字啊。”这让我想起了在湘北的比赛上，LOVE RUKAWA叫个不停的，属于流川枫的疯狂啦啦队——流川命。
“安岭学姐也可以组建一支响亮名字的啦啦队啊。”
“我还是算了……不太清楚这个。”
“在高中赛场上，大多数的啦啦队都是某个球员的崇拜者吧？在我们学校里……崇拜神君棺君这类的，应该会比较多吧。”
“在女孩子当中人气很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埋下头敲键盘，嘴角却浮起得意的笑容——辛亏牧绅一排除于此类型外。
“不过换了造型的牧君，说不定要乘胜追击呐。”星川托起下巴思索，“听说海南队长变得年轻了些……啧，好像还真是更帅气了呢。”
…………
[4]
“真糟糕啊。”
加班结束后的时间是七点，即将袭来的大雨彻底将天空渲染成黑。望着黑压压的乌云，我的内心逐渐不安起来。
前五分钟，星川同我告别，打起伞闯入雨中。
前三分钟，社长和岛本同我告别，两人同撑一把雨伞离而去。
前两分钟，神和清田向我打招呼，没有打伞地骑车而去。
有雨伞，有男朋友，有自行车。
而我，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狗屁打油诗！背着书包，在大门口走来走去，盘算回家的路程：走到车站十分钟，绕远跑到便利店买雨伞耗时三分钟……似乎后者才是最好的选择。
天色越来越暗，我及时赶到了便利店。便利店的灯光，和停在店门口的白色汽车的灯光 ………天气虽冷，我还是在其中感到了暖意。
“您好，请问雨伞摆在哪里呢？”
“抱歉，雨伞已经卖完了。”
“那雨衣呢？”
“今天天气特殊，请您谅解。”
雨天的寒凉让我我瑟瑟发抖，只好四处翻找着装摆热饮的柜子：“热饮呢，这你们总不会卖完了吧？”
“真抱歉，刚刚那位客人买走了最后两瓶……”店员面露难色地看我，“不然……您要是着急离开的话，这个可以代替吗？”
从柜台底下掏出来的，是一张大型号的世界地图————认真的吗？
“谢谢，不用了！”
一肚怨气却不及发泄，将书包顶在脑袋上，我打开门淋雨跑出去。
旁边的马路上偶尔闪过一辆汽车，或是披着雨衣的骑手，除此之外世界只剩我一个。
好像全身湿透了，真糟糕。
“停下———”停？可是在大雨中哪有停歇的地点？
等等……这句话是谁喊的…………
无尽的雨声中似乎混杂着我的名字，比起刚才的那声“停下”，声音好像更近了些。
“安岭！”
又是我的名字，我停驻四周张望，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安岭。”
熟悉的声音拨开雨雾，直冲我的耳膜。
天啊，骗人的吧？
黑色的雨伞悬在头上，让周身形成隔绝雨水的空间。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你要去哪里？”
“车站…………”
牧绅一只是将手中的雨伞举高：“我们同路，走吧。”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思想早不知道飘到何处了。
马路上缓缓驶过一辆白色汽车，紧贴我的脚侧。牧绅一揽过我的肩膀，将愣愣的我拐到道路内侧，视线则追随着一路驶过的白车。
“谢谢。”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真实的触感将我拉回现实。
撑伞慢行在去往车站的途中，我只是痴痴地盯着伞骨上滑落的雨水，它们仿佛形成轨迹，伴随着规律的声音，缓慢地落下地，再弹起。
扑通扑通扑通。
“安岭住在哪里呢？”
“峰川町。”
“这样啊，那，就去那边的月台。”牧绅一抬头看悬挂的标识，对我说。
“牧君坐哪边的电车回家呢？”我从未在电车站遇见过他，更未听说他乘坐哪路电车。
“同样的电车。”
“真的吗！是哪一站？”
“峰川町的后面。”
这么说来…………我和牧一直乘坐同一辆列车？真是意外之喜。
心花怒放之时，身旁的牧忽然解开拉锁，将运动制服脱了下来。
我腾地收住笑容：喂喂！不要像这样脱衣服啊！
果然，内层的无袖内衫露出，将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展现得一清二楚。
可恶，为什么是黑色的运动背心……
我用恶狠的眼神扫荡四周——还好，周围并无旁人。
真是的，就算你觉得热，也不能视若无人地脱衣服啊，万一有些居心不良的人…………
“这个……给你。”牧绅一将脱下的外套递给我。
给，给我的？
“安岭穿上吧，不然会感冒的。”
我低头看了看制服，才发现里外已经湿透，而我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着。
“那牧君你……没关系吗？”
“当然。”
我哆哆嗦嗦地将外套穿起。运动制服本就宽松，再加上牧绅一高大的身形，紫黄相间的外套罩在我的身上显得格外滑稽。
我将拉锁拉到最高处，制服的领子便遮住了我的下巴和嘴——虽然不合适，但是好暖和啊…………就这样和牧登上电车，找了并排的座位坐下。
“哇，看那边。”“也太有爱了吧？”
似乎听见周围的乘客的嬉笑声：坐在一起的男女，女生身上罩着男生尺寸的外套，而男生身上□□——不，仅穿着一件单薄背心。
这种画面，怎么看都像是……………
“那个牧君，这样真的没事吗？”
“有什么问题吗？”
牧绅一转头看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完全不在乎啊！
“我是说牧君后天有比赛，这样不会感冒吗？”
“这种程度，不会。”牧绅一说着，别起嘴看我，“反而是安岭你这样淋雨才会感冒吧。”
“不要小看我的身体素质啊。”我模仿着金刚的样子挥舞手臂，“这种程度而已。”
“一会下车后，安岭需要雨伞吗？” 牧绅一完全没有注意我的逞强话语。
“不用了，我家就在电车站旁边，很近的。”
“这样啊。”
“牧君也早点休息，不要太累了。”
“好。”
“多喝热水。”
“好。”
神啊，赐给我几句正常点的问候语吧。难道我的谈话永远都要这么尴尬吗？
[5]
“前方————峰川町。”电车扩音器中传来提醒音，车厢中的乘客都挤到车门侧准备下车。
我急忙脱下外套，解开拉链的手却被牧绅一按住了。
“安岭还是穿着吧。”
“可是牧君的校服……而且我马上到家了，没问题的。”
“不用担心，我还有另外一件。”牧绅一放开按压的手，“副社长也是很脆弱的，不是吗？”
惊愕地用手抓住衣角，我已经忘记了呼吸。
原来，他是记得的啊…………
再无拒绝的必要，我向牧绅一微微弯腰：“那，牧君路上小心。”
在即将合拢的车门中，看见了牧绅一温柔的笑脸。他的嘴一张一合：
“晚安。”
他所在的车窗一闪而过。我目送着列车的离去，仍未从震慑中回神。
裹在身上的温度告诉我，刚才的一切并未是梦，是真的。
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太过于高兴了。
这就是愿望成真的反应吗？
呼气吸气，平稳住翻涌的情感，我走出车站————乌云不是那么黑，天气也不是那么糟。
话说牧君的家在峰川町的后面啊。
回想着对话，我疑惑地抓抓脑袋：嗳？
我怎么记得峰川町的后面几站……都是海鲜港口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雨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