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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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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蒂从小就是个公认的美人。
从小到大,每个见到基蒂的人,都忍不住夸赞她像个天使。
瞧啊,这是多么宛如丝绸般的长发、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牛乳般洁白的肌肤。
基蒂的母亲米达姆太太曾经满脸自豪的说道“我的女儿看起来就像一个纯洁的安琪尔。”
不过这个安琪尔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纯洁。
基蒂在伦敦最混乱的街道长大,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无数肮脏的事情。
她见过母亲为了一双鞋子把孩子扔在女支院、见过全身腐烂的梅毒患者饿死在街头、见过丈夫强迫妻子接客……
基蒂同情怜悯她们的遭遇,却从未畏惧过这些命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因为有妈妈保护。
长大后,基蒂与母亲之间僵硬的像隔了冰层,可年幼时,他们也曾经亲密无间。
在充斥着醉酒和调情、脂粉的香气和笑声的童年岁月中,不是没有客人打过基蒂的主意。
但每当他们将粗糙的大手抚摸上基蒂的脸颊时,米达姆太太总是会笑着挡在瑟瑟发抖的基蒂身前,然后拉走那些客人,即便会因此和那些客人产生冲突甚至动手也不在乎。
米达姆太太轻轻拍打孩子的脊背,温柔说道“别怕,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那时还是个孩子的基蒂,依偎在乎母亲怀中满心信任。
对啊,妈妈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怕。
妈妈会保护自己。
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基蒂以为会永远保护自己的妈妈,亲手将基蒂推给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
童年时代就此终结。
只需要一晚上,基蒂·费雪自以为无坚不摧的象牙高塔就顷刻间崩塌。
天亮时,那个中年男人走了。
基蒂从床榻上爬起来开门,去找清水洗漱。
米达姆太太似乎一夜没睡,遍布黑眼圈和血丝的眼睛,即便涂了厚重的铅粉也遮挡不住。
米达姆太太望着她欲言又止,“基蒂……”
基蒂一言不发,沉默着路过自己母亲的身旁。
她没有哭泣不休,所有的眼泪都已在昨夜流干了。
那之后的几年不必过多述说,小女孩一夜之间褪去所有天真,开始周旋在不同的人之间。
十五岁那年,基蒂被《哈里斯的考文特花园女士排行榜》评为第一名,称她为闪耀在伦敦夜空最明亮的星辰,让无数绅士迷恋的拜倒在裙下。
基蒂名声大噪,成为伦敦上流社会赫赫有名的交际花,受到无数贵族的争相追捧。
被一个富有的贵族追求包养后,基蒂大笑着搬离米达姆太太的房子。
又是几年过去,基蒂在葡萄酒、赌牌、舞会中一日日醉生梦死的度过,刻意不去想年老色衰后的下场。
基蒂也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比如说艾薇·卡尔、唐娜、莉迪亚……每个人,都是心上一道浓重的伤痕。
在那么多贵族绅士中,宾利男爵对基蒂的迷恋忘乎所以。
这个男人给基蒂送昂贵珠宝、丝绸长裙,撇下自己的妻子在乡下,和她一起住在伦敦的豪宅里,对她的话千依百顺。
基蒂知道,宾利男爵爱自己。
可除此之外,这个男人愚蠢、无用、忘恩负义还理所当然,一无所长却只知道吃喝玩乐,当初为了不破产而娶了自己嫁妆丰厚的妻子,婚后却嫌弃妻子商人家庭的出身,将人抛在乡下庄园里置之不理、百般嫌弃。
基蒂总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宾利男爵可以带来奢华无忧的生活,仅凭这一项,那些事情就完全可以忍受。
基蒂与男爵之间曾经几度分开,可没过多久男爵就会又求着基蒂回去,像一个纠缠不清的毛线团。
因为忍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女支女混在一起,男爵夫人终于出手报复了基蒂。
深夜里,基蒂被人拉在小巷中,险些被划破了脸。
说险些,是因为有人救了基蒂。
那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名字叫做查尔斯。
他曾经加入军队当过士兵,后来因为军队裁员而离开,断断续续流浪过一些城市,靠打拳赛来维持生计。
基蒂开始隔三差五的偷偷避开其他人,出来与查尔斯相见。
他们蒙着脸混在小酒馆里看几个黑人聚在一起打拳赛、在剧院里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沿着泰晤士河畔散步……
威斯敏斯特教堂塔楼的巨钟被敲响,悠扬浩大的钟声远远传来,惊起泰晤士河畔一片白鸽子。
查尔斯看着她时温和怜爱,向看绝无仅有的珍宝。
他会亲吻着基蒂的额头,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基蒂非常开心,绝无仅有的开心。
因为查尔斯看着自己的目光是不带着恶心的欲望的,他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娼妇看待。
十二岁以后,基蒂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目光。
查尔斯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开了一家面包店,不大,但收入足够维持生计,然后向基蒂求了婚。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正如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基蒂,我们的过往都是长在黑暗里,但未来掌握在我们手中。……什么样的未来?等几十年后我们都垂垂老矣,一起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时,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基蒂答应了查尔斯的求婚。
她曾经万般恐惧婚姻,甚至于厌恶男性,本以为一日日的醉生梦死奢靡享乐就是全部了,可是查尔斯闯入了生命中。
如果与他结婚,仆人、房子、丝绸长裙、珠宝首饰,这一切基蒂全都会失去。
她也曾经为此犹豫过,可当查尔斯手拿着戒指跪在面前时,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想与这个男人结婚,生儿育女度过几十年,然后一起手拉着手陷入永恒的黑暗。
回到男爵宅邸的基蒂与宾利男爵摊了牌。
不出所料,宾利男爵暴怒的摔毁了所能见到的一切东西,甚至第一次对基蒂动了手。
可基蒂已经下定决心,她什么也没拿男爵的东西,深夜里将床单扯成绳子,然后沿着排水管跳下二楼离开,去寻找查尔斯。
然而世事多么荒唐。
他们相聚以后在一个小酒馆窝了一夜,到太阳刚刚升起时,治安法官就出现逮捕了基蒂。
因为就在昨晚基蒂偷跑的同时,宾利男爵死了。
基蒂·费雪和查尔斯成了谋杀男爵的嫌疑人。
宾利男爵为人庸弱无能,但也因此没有任何仇人,在调查下,唯一在最近发生冲突的就是基蒂·费雪。
治安法官认定了他们两个中必有一个是凶手。
基蒂试着辩解,却没有法官相信。
一个曾经靠在酒馆打拳赛来维持生活的退役士兵、一个烟视媚行口蜜腹剑的交际花,哈,这两个人的话怎么能信。
案件发展到最后,查尔斯只能拼命将谋杀男爵的事情全部扯到自己身上来,希望法官不要拖累基蒂。
出乎意料,到最后拯救基蒂和查尔斯的,却是与她相敬如“冰”多年的母亲。
米达姆太太为了救他们出来,用光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和人脉,才疏通法官取消罪名。
宾利男爵的死被判定为意外。
走出监狱那一刻,基蒂见到了正站在门口等待的米达姆太太。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皱纹,基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离十二岁那一年,已经这么久了。
“走吧,母亲。”基蒂小跑过去,拉住了米达姆太太的手。
米达姆太太和基蒂都已经身无分文,幸好查尔斯还有几十英镑。
他们三个雇了马车,打算去北边的苏格兰。
那里偏僻荒凉、渺无人烟,远没有伦敦繁华,但也没有伦敦的糟糕过去。
在那里没有人会知道基蒂·费雪是谁?米达姆太太是谁?查尔斯又是谁?
在苏格兰,他们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
离开伦敦的前一日,男爵夫人又找到了基蒂。
“费雪小姐,听说你要和你的丈夫去苏格兰了?”坐在书桌后的男爵夫人将一张银行支票推给基蒂,优雅的点点头说道“这些钱可以让你们在那里安顿下来。”
基蒂看到上面的金额,顿时惊讶地挑起眉头。
一千英镑,这可是一笔巨款。
“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基蒂问道。
男爵夫人露出的笑容意味不明,温柔的说道“只当是作为你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的补偿吧。”
说完后,男爵夫人就摇着折扇离开。
看着男爵夫人纤瘦的背影,基蒂捏着手中的支票,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过,最终基蒂什么都没说。
窗外阳光正好。
她就要去苏格兰,开始全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