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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宵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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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之夜,整个西京仿佛换了面貌成了琉璃世界。挂满花灯的街道上,火树银花人流如梭热闹非凡。
到了一座灯谜棚附近,白马上的人勒了马缰,马儿停住了乌黑的蹄子,他披着青色的银鼠披风,兜帽遮住了他半边脸。
他抬头,看向那灯迷棚上挂着的一个个灯谜,却没什么兴趣。他的目光落在了灯谜棚边男男女女身上。
他在暗处,灯谜棚在明处,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个男女的脸,可是看过一遍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
她居然没有出现?
他的眼底露出了一丝疑惑,她为什么没来?
一阵少女的笑声响起,他转头,看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影子出现在视野中,那是钰琴,她的庶妹,一个处心积虑想往上爬的女人。
可是陪着她一起来的少女中,并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他突然想到,她素来体弱怕冷,莫非这次真的病了?
“公子?”七川牵着马绳,仰着脖子问他,“现在去哪儿?”
“往……安远侯府去!”
七川一愣,等等,这大晚上的,元宵节呢,去安远侯干嘛?这平常王爷跟那安远侯也没什么来往啊。
七川一走,后面穿着便衣的七八个侍卫立即加快脚步跟着白马走动起来,引起了一阵骚动。
安远侯府的飞檐下,挂着四只火红色的大灯笼,这样的晚上,要么出门看花灯,要么一家团聚,没听说过大晚上来做客的。
“叩门。”白马上的男子淡淡吩咐。
七川一脸为难,到底还是叩响了黄铜门环。
门房出来,揉着眼睛看着对方,满眼疑惑的问:“您哪位啊?此时来有何事?若是不急,天色晚了,改明儿吧。”这不赶中饭不赶晚饭的,这是赶来借宿的?
七川脸色肃然,扬起了下巴,从腰间摘下一个玉佩往他跟前一晾:“岂有此理!我们家主子今日过来探看姑母,你一个小门房管得着吗?”算起来,安远侯府的昌平郡主是他家主子的堂姑母,既然这么晚上门了,总得攀点亲才说的过去。
门房吃了一惊,到底是有眼力见的人,道:“原来是殿下,小的这就去通报!”
此时,昌平郡主和安远侯并没有睡,因为元宵,自然睡得晚,围炉正吃着小食说着话,骤然听到外头报告说端王来了,都是吓了一跳。
端王何等人,乃是皇后嫡子,孩童时便封了亲王深受陛下宠爱,今年正好弱冠,人品才学都是其他皇子王爷远远不及的,继承皇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安远侯换了衣裳才迎出来,昌平郡主自然也出来了。
灯光下,男子摘下了青色披风,身边人急忙伸手接了。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见他银环束发,修眉凤眸,唇红齿白,俊美之中带着几丝清冷,身长玉立如雪中翠竹,身着一袭月白色绣淡金云纹锦袍,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
“侯爷,姑母。”男子行了一礼。
安远侯是见过端王的,可是平日见的都是身着富贵锦袍的样子,今日见着这般如同清雅公子般的打扮,亦是惊艳的呆了一呆。昌平郡主好些时候没瞧见这个堂侄儿了,如今一看亦是觉得眼前之人如同谪仙下凡般好看。
端王来的这么蹊跷,让两人心里都存疑。虽然说端王名义上是昌平的堂侄儿,可是以他的身份,却是大可不必亲自在元宵之夜上门探看的。
安远侯是军将,不擅于客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他若是热情了,怕人说他站队,疏远了,又怕人见怪,一时踌躇不知道怎么对待了。倒是昌平微微一笑,走过来招呼他:“你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你若是早些派人来说一声,我自然准备些好吃的热着,现在来可讨不到什么好了。”
这半开玩笑的态度像是将他当作一家人。端王便有了台阶下,微微笑道:“今日元宵烨儿在街上闲逛,正好到了这边,便过来讨杯茶喝,也探望探望姑母和姑父。”
这话安远侯听了心里一阵嘀咕,安远侯府跟热闹的朱雀大街隔了几条街呢,附近也没什么景可看,他怎的逛花灯逛到这儿来了?他当军侯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被端王当着面亲热的叫姑父,这称呼真是担当不起啊。
昌平见端王态度和善,便信以为真,忙请他在暖阁坐了,叫人沏了府里最好的黑茶送上来。
一时间,安远侯和昌平郡主两个人陪着端王殿下聊家常。七川在旁边瞧着,怎么瞧怎么怪异。殿下平日里性子清冷,对人都吝于露出三分笑意,今儿这是太阳打西方出来了?
谈话间,不经意的,聊到了侯府家的姑娘。
“今儿这般热闹,妹妹们怕是都出门看花灯了吧?”
昌平笑道:“小些的倒是都出去玩了,只有个大的在家里,说是头疼呢。”
端王一怔:“是妹妹钰谙?”
昌平诧异的看他一眼,端王诸事繁忙,居然记得自家女儿的闺名?太让她意外了。
昌平点头,笑着说:“还能有谁?娇养出来的姑娘,没法子。”
端王的手指轻轻敲在小几上,墨眸微动。她果然病了。
“看了大夫没有?宫里头的御医有几个算是能干的。”
昌平一听,忙笑道:“哪里需要劳动御医?吃了药发了汗便说好多了,明早起来便没事了。”
他听了这话略略放了心,又聊了几句便借故告辞离去。
等他走了,安远侯捻着胡须开始琢磨:“我看他来去几句话都颇为敷衍,唯独问起钰谙病情特别着紧,你说该不会……看上我们家钰谙了吧?”
昌平郡主细细一想,摇头否认:“不可能。钰谙没进过宫,每次出门我都陪着,我敢说,这位端王并未见过咱们家的姑娘。或许,随口一问罢了。”
到了第二天,安远侯夫妻俩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便有了几分眉目。
因为不止宫里头的两位御医到了侯府,端王府还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珍贵药材,什么千年人参长白山鹿茸,但凡珍贵的补品一股脑的送了过来,也不管姑娘不过是伤风头疼这样的小毛病,真仿佛那药材不要钱似的。
昌平郡主站在女儿的小厅里,看着大盒小盒的东西堆在黑檀圆桌上,她心中沉沉的。
端王的意思如此明显,要是还看不出他的意图,那就是个傻子。不过想起那人的容貌和地位,同自己姑娘还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
但是,现在的端王妃,大有可能是将来的皇后,荣耀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肩上的担子就有多沉重。打心底,她是不愿意女儿进宫的。身为郡主,她知道宫廷是什么样的地方,安远侯虽然是个军侯,却只娶了她一个正妻,一个姨娘,可是入宫呢,将来皇帝三千后宫,身为一国皇后,要管的事情有多少,要断的事情有多少,要扛的事情有多少,女儿这样弱的身子骨这么娴雅温柔的性子,怎么受的住?她实在放心不下。
正在昌平郡主心里踌躇时,却听到女儿扔下了一句话。
“我不会嫁给端王!”
这话让昌平郡主吃了一惊。
钰谙刚吃过早饭,东西便陆陆续续的搬过来了。御医已经叫她打发走了,只剩下这么一大堆的礼物。她搁下了手中的白瓷茶杯,淡漠的看着那一堆华丽包装的药材,道:“娘,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吧,退给端王府。”
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定,昌平郡主措手不及。不过她立即想到,以女儿的聪颖必定也想到将来会承担的重担吧。
“钰谙,这不大合适吧?毕竟端王并未说什么,他送这些东西不过是昨日聊天偶然间谈起。或许你误会他的好意了。”若是其他人还好说,可是对方是端王,这样退回去……她有些为难。
钰谙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他的确没说什么,可是以他端王的性子,会给一个闺阁女子又是请御医又是送礼物的?虽然这一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瞧见了,但是她知道,他就是看上她了。
如果她将这些礼物退回去,等于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他看到礼物被退回,以他的秉性就是再气,也不会迁怒侯府。清高如他被伤了面子之后,绝对没脸送第二次礼物。
一想起这些,钰谙心底竟划过一丝快意。
但是母亲现在显然有些怕得罪这个人。
“娘,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她一脸正色的说。
“不……不需要……好歹我还是他姑母呢,没事的。”
昌平郡主心里打着鼓,可是既然女儿不愿意嫁给端王,收这些东西的确不妥,咬了咬牙,叫人将东西都送回去,叫管家跟那边说姑娘病好了,礼物太珍贵了原物退回。
端王府里,祈烨看着桌上堆成山的礼盒,都是从安远侯府退回来的,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七川气愤的说:“这安远侯府未免也太不识抬举,殿下好心送礼,居然给退回来?这真是闻所未闻!”
祈烨按了按眉心,转身负手看向窗外,碧绿的雪松依旧挺拔,一阵风吹来,簌簌的白雪从上面落下,飞起一阵雪沫儿。
“进宫!”他思忖片刻之后,便转身出门。
七川还没反应过来:“殿下,进宫干嘛呀?”不是才刚从宫里头出来吗?
端王并没有回答,反倒行动比平日更加迅速,金辔白马已经牵了过来,男子翻身上马,锦袍随风轻扬,“驾!”一声,马蹄儿急促的便向着皇宫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