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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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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莉及其冷淡地说着处罚决定,语气里连丝毫起伏都没有。偏偏这样的态度让一众医护连怨言都不敢有半句,更别说去反驳她了。
平时走路仰着头,一般只用鼻孔看人的护士长和科主任这会都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可见白莉在这些医护心里有多可怕的地位。
她强大的气场让路丛珍这个外人都觉得不寒而栗,她打了个哆嗦,转身回到病房里。
关上病房门的时候,路丛珍听见白莉冷冰冰地说:“接下来查病例。”
这下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医生要被扣奖金了。
下午,趁着路父午睡的时间,路丛珍陪着路母一起回家弄晚饭。
厨房内,母女两人一人洗菜,一人择菜,配合默契。
路母一面择菜一面与路丛珍闲聊:“珍珍,你还没跟妈妈说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工作?人家给的钱那么多,那家的小孩子一定特别难带吧?”
路丛珍想了想从亦白又想了想今天在医院里看见的白莉,心头还是有些感触的,她说:“是挺不听话的,自己还特有主意,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一个人的性格养成和他的生长环境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路母好奇问:“这话怎么说,你不是说他们家条件特别好吗?”
路丛珍说:“就是条件太好了,性格才变得不太正常。那小孩爹妈常年不在家,家里就一个保姆和他自己,爹妈除了钱就啥也没给他了。”
路母闻言皱眉像是很同情的模样:“那小孩多可怜啊,正是要父母关爱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在,他肯定特别孤独。”
“嗯,也特别能让人生气。”
路母将择好的菜放进篮子里,温言劝慰道:“你一定要耐心一点,其实这种小孩子说难带也难,说不难带吧也不难。最主要还是要用心,只要他觉得你真心对他好,他肯定会慢慢听你话的,你再给他辅导辅导,提高成绩肯定不难。你别看小孩子小,谁对他好,他其实都知道。”
路丛珍心想,就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的真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给的,从亦白的成绩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再说了,从亦白不小了,完全有可能好坏不分,她还是不要费那个劲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不能跟路母这么说:“我知道了。”
路母可能是看出了路丛珍眼里藏着的阳奉阴违,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个小精怪,别以为妈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人家给的那些钱,你就得认认真真好好做,知道吗?”
路丛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说:“知道了!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路母嗔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明明你是从妈妈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你在想什么,妈妈还能不知道吗?”
路丛珍心头一热,忍不住环着路母的腰身撒娇道:“是是是,妈妈最厉害了!”
她靠在路母的肩头,感觉到母亲的身躯越发瘦弱,不禁想起周医生在办公室里跟她说的话。
“你妈妈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路母是南方人,身材娇小,性格温和,从路丛珍有记忆以来,路母一直都是温柔如水一般的存在,将路父和她父女两人照顾的无微不至。路父与路母的感情也十分和睦,路父虽然脾气有些倔强,但对路母的宠爱都藏在不经意的细节里。
看着父母恩爱了二十年,路丛珍一直都以为妈妈是需要爸爸保护的那一个,所以她想象不出在妈妈听见周医生说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哭。
自从路父住院以来,整个路家其实都是靠路母一个人在支撑,家里和医院,路母两头兼顾,还要想办法解决经济来源的问题。路母一面要承受着随时会失去路父的痛苦,一面将这些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路丛珍回头想想,发现这个南方女人温婉软糯的皮相下藏着的其实是顽强坚韧的硬骨。
她倚在路母肩头,忍不住地鼻子发酸:“妈,你真好。”
路母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傻孩子。”
晚上,一家人在医院吃完饭,路丛珍提着保温盒准备回家了。
路母晚上要在医院陪床,便只将她送到电梯口,叮嘱道:“珍珍,一个人在家要记得把房门锁好知道吗?”
“知道了。”路丛珍进了电梯,见路母还在电梯口外守望,她拿出手机对路母道:“妈你快去陪着爸爸吧,我到家了就给你发短信。”
路母点点头:“好,妈知道了。那你记得给我发短信,妈等着你。”
“嗯!”
电梯门逐渐合上,路丛珍看着路母的脸消失在视线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还能这样看着爸爸妈妈多久呢,总有一天她会和父母永久地说再见,在这之前他们还会经历多少次像这样或大或小的分别呢?
从前读朱自清的《背影》,读龙应台的《目送》,路丛珍尚未有多么深的感触,直到今天,想到病床上躺着的父亲,望着电梯门外的母亲,她脑中忽然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慢慢、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二十年的生命里,父母为她付出的是他们全部的心力和关爱,努力呵护让她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可往后的生命里,他们将渐渐衰老,一点点丧失生命力,在这段不能回头的路途上,她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目送他们与自己渐行渐远。
她终于慢慢、慢慢地了解到了。
电梯里,路丛珍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
还未走出住院部的大厅,路丛珍又看见了白莉。
头顶上的白炽灯明亮无比,映在她美艳的脸上似乎有些惨白。白莉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大褂,里面是绿色的手术服,许是正要往手术室去,她脚步匆匆,丝毫没有踩着高跟鞋那种凌厉的架势了。
白莉一路疾行,直到上了电梯也没有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丛珍,她一心只想着手术室里的患者。
路丛珍拎着饭盒向外走,不由想起了另一个人。
从亦白或许连目送父母的背影都做不到,毕竟他似乎压根连他们的面也见不到。不知道白莉在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家等着她。
这样想着,路丛珍决定后面的一个星期里尽量对从亦白好一点。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持续到了周中,路丛珍又重新决定,以后不管从亦白再可怜她都不要再产生任何同情心了。
周二傍晚大约六点半左右路丛珍就到了从家,李嫂说从亦白今天补课,可能会晚些回来,她心想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迟到了,她还是到书房一边做英语卷子一边等他就好了。
可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路丛珍离开从家的时候已经十点过十分了,从亦白也还是没有回来。李嫂对此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她跟路丛珍说了很多抱歉,也稍微数落了一下从亦白,然后早早地就睡下了,怕他晚上回来会肚子饿,桌上还为他留了饭菜。
只可惜,那些饭菜终究是要被浪费的。
周四她依旧准时而来,这一次她只等到了九点,李嫂送她离开时见她面色不太好看,怕她又要提辞职,便替从亦白开脱道:“真是不好意思小路老师,亦白这孩子肯定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大概是一时没习惯这两天要补课,就给忘了。他平时也是这样晚归的。”
路丛珍对李嫂发不出脾气,只好闷闷地点头:“没关系,不过您替我记一下,这两天的课也往后顺延。我周六再来,李嫂你进去睡吧。”
“欸,好。那小路老师你路上小心。”
其实换作平时,路丛珍也不会发什么脾气,毕竟她起初并不打算在从亦白身上多费力气。但她气就气在,她刚准备对他好一些,结果发现人家压根就不出现来领这份情。
什么独自在家的孤独感,什么只有一个保姆的陪伴,什么缺乏关爱,照从亦白这样夜不归宿的夜生活来看,他指不定多高兴快活呢,所有一切只是路丛珍自己的臆想罢了。
路丛珍有些懊恼地想,算自己多管闲事。
周六原本约定的上课时间是十点,但路丛珍十一点才到从家。
到了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决定一点没错,李嫂脸上的抱歉神色出现的太过频繁,路丛珍都已经有些习惯了。
李嫂说:“小路老师,要不,你还是到书房等?”
路丛珍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好。”
十一点半。
十二点半。
一点半。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多小时,饶是路丛珍的耐性再好,这几天也全都在等待中被磨光了。
见她要走,李嫂却不知该拦着她还是该让她走,她试着去叫从亦白起床,可从亦白锁了房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嫂也很无奈。
“小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