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跳海了》柳木桃

4、美人鱼（一）

　　不知道对面的女大佬说了什么，邵亦东这通电话打到最后，神情憋闷得像十天便秘。

　　皮肉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呀……

　　香港的阔太在外面养小情人不是稀奇事，人生苦短嘛，有图名图利的，也有逼不得已的，不过黎烟对这类人的态度是敬而远之。所以当蒋楠盛情邀请黎烟一起吃午餐时，她的回答是——

　　“这不太方便吧，多谢好意，我还是……”

　　“呦，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吃顿饭嘛！难得有缘认识，就当交个朋友。”薛城风推上墨镜，吊儿郎当强拉了黎烟就走。

　　蒋楠雀跃得仿佛二傻子：“走吧走吧，一起吃个饭，这是多难得的缘分！”

　　“嗯，我请客。”两个公子哥的对口相声里，忽然弱弱地掺进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阮嘉怡冲黎烟腼腆地笑了笑，随即又偷偷瞟了邵亦东一眼，脸色微赧，“也算是，饼干的赔罪。”

　　邵亦东眼睛一斜，和阮嘉怡对视。

　　恰好被黎烟看见。

　　阮嘉怡迅速收回目光，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薛城风却听得乐了，“你看，我媳妇儿都发话了，小姐姐还有什么顾虑的，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您还怕我们把你卖了？咱就捡附近的饭店吃，又不去远处。”

　　黎烟内心是拒绝的，同时不禁暗自同情这抓着她不放的花衬衫小鸭子。

　　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打着眼神官司呢，您就没注意到？

　　邵亦东原本一直没往黎烟这边看，似乎打定了主意让她自生自灭，然而和阮嘉怡对上眼之后，他眉梢微挑，嘴角舒展，前一秒还是冰冻三尺的黑脸忽然春暖花开柔波荡漾。

　　也不知道皮囊底下泛着什么坏水。

　　他将刚才被他嫌弃的外套从蒋楠手里抽过来，往肩膀上随意一搭，人高马大凑到黎烟身边。

　　黎烟觉得头上多了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太阳。不禁微蹲，以便更好地利用这片白捡的阴凉。

　　“认识一下吧，就当你的答谢。”

　　邵亦东说话时头微垂，说重不重的气息撩过黎烟耳畔，怪痒的。

　　黎烟抬起头，逆光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隐约辨认出上扬的唇角。

　　这鸭子笑得真不像好人。

　　*

　　黎烟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喝着茶，对面三个男人一声不吭瞪着她，表情梦幻。

　　“你说……你从喷泉池里爬出来，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薛城风瞠目结舌，刚夹的一筷子菜掉在盘子里。

　　黎烟点头，眼睛却在偷瞄隔壁桌小孩的平板电脑。

　　“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蒋楠追问。

　　黎烟正溜号呢，惯性地继续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补充一句：“我只记得自己叫黎烟。”

　　邵亦东嗤笑一声，看黎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出好戏。

　　那意思好像在说：编得挺好，请继续。

　　黎烟直接忽略他，眼睛又盯在人家小孩的平板电脑上拔不出来了。

　　小孩正在玩游戏，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操纵着一只小鸭子。

　　“怪不得，连售货机都不会用呢。”蒋楠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你会不会是有什么病呀？比如间歇性失忆症？”

　　黎烟摇头，“我也不知道，记不得了。”表情那叫一个真。

　　“这可怎么办，你是自己出来的？可能你家人还在游乐场里找你呢，或者我们送你去医院瞧瞧？”薛城风这回是真的上了心，没遇到过这么稀罕的事，跟拍电影似的。

　　黎烟骗了一顿饱饭，又从几人口中获知不少这个时代的信息，觉得自己这趟没亏。

　　要是再能忽悠来一个落脚的住处，也算是解了她眼下的困境。

　　邵亦东忽然站起身，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因为他们选的餐桌是靠窗的，刚好能看见外面穿梭的行人和车辆，邵亦东就站在马路边，丝绸衬衫熨帖在身上，堆出金贵柔软的褶皱，劲瘦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昂贵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黎烟忍不住转过头，隔着一窗玻璃看外面的男人，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这位都是一等一的好，也难怪脾气这么坏还有富婆愿意要。

　　搁在那个年代，这位称得上鸭中极品。

　　传说中的鸭王之王。

　　黎烟正想入非非，忽然神经一绷。

　　邵亦东毫无预兆地突然向她看过来，目光相对，那两片寡淡的嘴唇扯开一个浅笑。

　　黎烟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大概十分钟后，外面来了一辆警车，两位穿制服的警员走进餐厅，其中一个拿着手机比对了一下，目光扫一圈，落在黎烟身上。

　　“请问，是黎烟女士么？”

　　黎烟：“？？？”

　　“有人报警说您失忆与家人走散，方便和我们走一趟，去所里做个登记吗？”

　　黎烟：“…………………………”

　　见到警察叔叔，蒋楠和薛城风也懵逼了，齐刷刷扭头看向邵亦东。

　　邵亦东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见黎烟望过来，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有事儿找警察。”

　　完了又补一句：“不客气。”

　　黎烟快要气成一个河豚。

　　刚才怎么就没手快接起那“雯老板”的电话，断了这人的财路！

　　*

　　黎烟被带上警车，两辆顶级超跑坠在其后，被一辆三蹦子突突突地超过去。

　　蒋楠纳闷地看了一眼正在悠闲开车的邵亦东。

　　“你不是想利用那女孩把薛二和姓阮的妹子搅黄了么，怎么还报警把人送走了？”

　　邵亦东眼睛盯着前面的警车，手搭在方向盘上，很是轻松惬意。有种闲的蛋疼的大爷终于找到好消遣的兴致盎然。

　　“哦？说得我这么缺德。”

　　蒋楠很耿直，“一向如此啊。”

　　邵亦东丝毫不生气，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原本以为是个傻子，没想到却是个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的骗子。”

　　蒋楠被邵亦东这段绕口令似的话弄糊涂了，“说什么呢？”

　　邵亦东直了直腰，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这位比姓阮的厉害，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不是白折腾？懒得管了。”

　　蒋楠撇撇嘴，“我看你就是毛病，看哪个女人都不像好东西。不是我说啊东子，你得克制一下，毕竟邵伯伯他……”

　　邵亦东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

　　蒋楠吐了吐舌头，“算了，当我没说。”

　　一伙人进了派出所，黎烟被带到一边作登记，一个脑袋像鸡窝的警员从里面的小单间办公室飘出来，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薛城风一看到这人就乐坏了，忙用手指头勾下墨镜。

　　“哎呦，咱们季公子怎么熬成这熊样了？”

　　季云岚没理会薛城风，而是手里拿着一个档案夹，一脸严肃朝薛城风走过来。

　　“查不到资料，指纹比对、图像检索，都找不到这人的社会关系。”

　　邵亦东有点意外。

　　季云岚：“你哪里找到的这人？”

　　邵亦东：“游乐场喷泉池里捡的。”

　　季云岚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工夫跟你瞎贫，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

　　薛城风正看热闹看得来劲呢，哪能这么轻易把人放走，忙将人挡住，咂摸着嘴上上下下将季云岚打量一遍，像瞧个新鲜物件。

　　“我说季大少，你这是跟家里老爷子斗智斗勇，伤了精元？”

　　“滚。”季云岚心情不佳，没好气骂了一句。

　　“能在户籍科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是没谁了。”薛城风还在嘴欠。

　　季云岚看着像要随时抡拳头揍人。

　　蒋楠拍了拍季云岚肩膀，“老爷子把你调到这里也是关心则乱，毕竟缉毒科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你让他怎么办？”

　　季云岚肩膀一垮，像个泄了气的轮胎。

　　阮嘉怡听蒋楠说季云岚以前是在缉毒科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轻轻拉了拉薛城风衣袖，小声问：“城风，你的朋友，是缉毒警吗？”

　　薛城风良心发现，终于不再调侃，正儿八经给阮嘉怡介绍：“这是季云岚，我发小儿。别看他现在这样，之前可是挨过枪子儿的缉毒英雄呢。”

　　季云岚难得多看了阮嘉怡几眼，薛二可是很少把他们正式介绍给身边的女人。

　　“几点下班，带你散散心。”邵亦东问。

　　季云岚摆摆手，耷拉着眼皮子就要钻回自己的办公室，“不去了，还要加班。”

　　邵亦东站起身，朝黎烟那边看了看，登记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我们带人走了。”

　　季云岚一愣，“走？带谁走？”

　　蒋楠：“就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妹子呀，黎烟。”

　　季云岚呵呵两声，“开什么玩笑，领导怀疑她非法入境，已经给扣下了。”

　　那边黎烟做完了登记配合了调查，以为自己可以走了，没想到手腕上一凉，多了一副银手镯。

　　可惜两个手镯之间连着根链子。

　　这是什么意思……

　　黎烟被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夹带走，一步三回头地看那三只小鸭，眼神很无辜。

　　邵亦东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

　　季云岚抬手一挡，“没用，找谁都不行，得排查一下是不是间谍。”

　　蒋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也……太夸张了吧。”

　　邵亦东默默放下手机，隔着派出所办公室，对即将被带去拘留室的黎烟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黎烟在心里给自己烧了一锅葱爆鸭丝。

　　“奇怪，怎么看这小姑娘这么眼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负责押送黎烟的老警员回来，挠了挠下巴，十分纳闷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