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 漠孤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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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跟上来时两匹狼都已丧命，她知道那人身手不俗，但第一次见到敬渟出手，还是不由得被震撼。
路敬渟甩了甩萧，撕了块衣服下摆的布将血迹擦干净，那猎狼少年搞定另一匹成年母狼便友好的来向二人打招呼。
这个时节并不适合打猎，对于路敬渟的疑问少年憨厚的笑了笑。
“这两匹狼我已经守了半个月，它们经常去山下祸害村子，村子里有老人有孩子，我不能让它们去伤害村民。”
路敬渟眼前一亮，这么说来山下有人家，今夜住宿的问题似乎有着落了。玉真抬头看了一眼路敬渟，两人顿时心照不宣。
没等路敬渟跟那少年交代，少年便已经出声邀请：“今日多亏公子相助，如今天色已晚，左右并无客栈，二位可需要随我回村子里借宿一晚？”
路敬渟拱手谢道：“求之不得，如此，便给小兄弟添麻烦了。”
少年忙摆手，收起地上两匹狼的尸体，再三道谢路敬渟出手相助。
前路蜿蜒，若不是少年带路，路敬渟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座深山里居然还坐落着一片山村。
远远望去，炊烟袅袅，落在久行他乡之客眼中，更是无止境的乡愁。
临近山村，那升起的炊烟之中夹杂着黑烟，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不似居家厨房烧火，更像是村中院落外烧起的大火。
路敬渟疑惑的看了一眼那打猎的少年，她印象中的村落该是宁静祥和，并非眼前的村庄，远远望去，四处烟火惹的人内心烦躁不安。
那少年也察觉到路敬渟的异样，这才开始留意到眼前的村庄。
那滚滚升起的，并不是炊烟！
少年心中一顿，手上两匹狼的尸体也随之掉在地上，抓了方才打猎的弓箭撒丫子往村子里跑。
越往前火势越大，村子里到处都是火，入目一片混乱以及那些熟悉的面孔……
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敞开着，从堂屋到二门一路家居物件拖拖拉拉扯了一地，不时还会发现不远处早已了无生机的尸体。
少年面色大变，手中拽着弓箭宛若一头发疯的猎豹，往村中一家院落冲过去。
路敬渟一时间也都被满目苍遗所震撼，又迅速反应过来将玉真拉过来拥入怀中，挡住她的双眼。
这一日她们顺着长江三峡跑了数百里路，临水之东上的岸，按照下午行走的方向来看的话，她们如今身处陇右之地，若再往北，上有突厥西有吐蕃，只怕是不知不觉一脚踏入麻烦地……
少年冲开院落，屋中横陈的尸体染红了双眼，原本精壮的，有力的，灵活的少年突然感觉手脚宛若千斤重，艰难的挪到浑身血迹的女人旁边，手抖如筛糠，小心翼翼的剥开面前的发丝，颤颤的叫了声：“张姨……”
那中年妇人紧闭的双眼幽幽睁开，看到神色慌张的少年，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沙哑的嗓子急促的说道：“元宝，你，你快逃……”
妇人起身，路敬渟这才发现，那人浑身是伤，一条深重的刀口从肩膀眼神到后腰，这般严重的伤势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回天乏力，妇人却恍若未觉。直到妇人身子下传来一声幼儿啼哭，路敬渟这才明白为何那妇人竟能一口气撑到现在。
“村子里出什么事了？”
路敬渟上前，扶着妇人，将幼儿抱入怀中，或许是她这一身气质卓然，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妇人并没有阻止路敬渟的动作，一张嘴口腔里残留的血泡不住的往外翻滚。
那少年忙抱起妇人，手忙脚乱的擦拭妇人嘴角的血迹，确是越擦越多。
被堵住口腔不能言语的妇人面色焦急，她一挣扎脸色便更加苍白。
“胡人……走——！”
少年仿若听不见任何声音，反复的擦拭妇人不住往外流的血迹：“不，不会有事的，等师父回来……等师父回来……”
高大的胡马灵活的穿梭在村子中间，那粗壮的突厥汉子身穿葧布外衣，马背上背着三个箭篓，常见的骑兵装备。
三三两两的突厥人结队横扫整个村子，这本不是突厥人经常活动的范围，但是秋天快到了，草原上的牧民没有粮食，便开始铤而走险。
李唐自则天朝以来丢失漠北万顷国土，当年被太宗皇帝大败的突厥数十年修生养息，又开始蠢蠢欲动，卷土重来。
路敬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突厥骑兵，她自是比其他人分析的快，此时只怕突厥人尚未走远，对方有多少人也未可知，她们必须赶紧离开。
“兄弟，我们赶紧撤！”
那少年失魂落魄，被路敬渟这么一喊，双目无神的看向路敬渟，呆呆的没有动作。
院落里幼儿啼哭的声音又引回本已离去的突厥人，路敬渟新下暗惊。那少年割舍不下亲人沉迷悲痛之中不能自已，她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她在意的是阿盈还在这里，若是遇上突厥人，遭遇到不测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马蹄铁哒哒的靠近，少年尚未清醒，路敬渟抱着妇人拼力保下的孩子最后握了握妇人的手，她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怀里的孩子。
妇人似乎看懂了路敬渟的意思，满是血污的手吃力的抬起，想最后摸一摸孩儿的小脸，却最终脸色大变……
路敬渟本就紧绷着一根弦，此刻更是迅速起身找到阿盈，不知何时突厥兵已经重回这个幽深的院落，为首的一人纵马越过，面前的少年背对着他，年轻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无限力量，这是一条非常有活力的生命。
他们一路屠杀过来，尽是老弱病残，手起刀落满眼的血色，却无法勾起这个嗜血民族屠戮的快感。
但是眼前的少年怀中躺着奄奄一息的老女人，他裸露出来的皮肤甚至可以看到一条条筋脉鼓的老高，就是这样鲜活的生命，将其毙于刀下，那才是有着无法言说的刺激。
马上的汉子大刀举的老高，他准备一刀将少年的头颅劈下，顺便让那死不瞑目的女人带着更深一层的绝望死去。
“元宝——！”女人突然爆发了一般弹射起来，双手拼命的抓住男人砍下的刀刃，同时也将还在发愣的少年惊醒，她看着妇人挡在自己面前，死命的抓住将要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那马背上的男人收力一拉，妇人的十根手指齐刷刷断落刀锋之下。
“你去死！”
少年肿胀的眼睛里尽是血色，他手握早时打猎的木质羽箭飞身跃起，一把将箭尖插入那人的喉咙……
男人身后本来还有二人，一进门便看到路敬渟身后的玉真公主，这一对璧人当真是让人惊艳，荒郊野岭之地何曾见到过这般如有谪仙之姿的美人？即便是路敬渟一身男装打扮，亦让那群粗糙的汉子起了邪念。
路敬渟心下一阵恶心，回头看了一眼杀红了眼的少年，腾出右手将幼儿暂时交给玉真，一转身便抽出萧中剑刺向后面的两人。
玉真怀抱着啼哭不止的幼儿，紧张到手足无措，她过去的人生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皇宫之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终究是在黑暗之中，如眼前这般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情景更是她第一次经历。
除却自己会说会走，玉真发现她和怀中的幼儿一样无用，甚至就要成为拖累……
许是没有料到路敬渟这般一身文弱书生气之人竟有这样的爆发力，甚至敢率先动手，马背上的汉子猝不及防被击落下马。
路敬渟顺势握住马缰，策马拦住最后那名突厥汉子，回首交代了声：“速战速决。”
那少年从悲痛之中醒来，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顿时成了少年发泄的对象。那矫健的身手有张有弛，招招毙命。动作毫不拖沓，甚至有大将之风，他武功的路数定有军人指点！
好在突厥人零零散散的扫荡，两人合伙解决这三人，路敬渟一刻不停地返回去接玉真。那少年伤敌一千自残八百的解决掉剩下的突厥人，又仿若梦中不敢相信早上出门时还宁静祥和的一家人转眼便惨死在他面前。
路敬渟抱着妇人拼命护下的幼儿交到少年手中，回眸看了看地上已经彻底咽气的女人。
“你欠她一命，如今，将这条命还给他。”路敬渟说着便将孩子交到少年手中，以这孩子的冲动，她怕少年一转身便会自投罗网前去送死。
说罢，路敬渟翻身上马走到玉真面前，她伸手，将那人拉上马背，催了声魂不守舍的少年：“不为你自己，带着孩子活下去，趁现在突厥人尚未察觉速速离开！”
少年如大梦初醒，看了一眼怀中啼哭不止的幼儿，心一横，擦了擦脸上的血泪，转身冲进屋不知要做什么。
出来时路敬渟便发现那少年手中多了一把三尺长的陌刀，厚重的刀身掩藏了刃面的锋芒。
大巧无锋。
这样偏远的小山村，甚至这般平凡弱小的家庭怎么会收藏着这样一把气势恢宏的陌刀？
少年不再多话，撕了一截破布将幼儿包裹固定在胸前，提着陌刀便上马跟上路敬渟。
如果猜的不错，这一晚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进入陇右，北面自则天皇帝以来大片土地失手，为突厥人占领。南面吐蕃接连数代统治者皆人中之龙，在他们的带领下越发强盛，与此同时的李唐王朝深陷皇家内斗近百年，对于国防军事的管控大不如前，竟让此二者对大唐边境步步紧逼，霍乱百姓。
借着月色，两匹马出了村子一路向西。
他们很快便会走上古老的丝绸之路，东边才是大唐的都城长安。
但这一路山高水远，只有她一人的话，路敬渟不敢冒险。李隆基登基早已昭告天下，阿盈如今是大唐最尊贵的长公主，若一路东行自是离家愈近，可路敬渟不敢拿阿盈涉险。
漠北的大片土地早已沦陷，这一条丝绸之路早已是凶险万分，吐蕃与突厥两面夹击，腹背受敌之处也只有太宗皇帝设立于此的北廷、安西都护府尚且安全。
一路上幼儿啼哭不断，玉真安静的畏缩在路敬渟怀里一言不发，她腾出手握住阿盈的手掌，才发现这人安静的躯壳之下极力掩藏着的惧怕的灵魂。
路敬渟心中一滞，说好的带她游览名山大川，远离俗世纷扰，却还是让她见到血腥与杀戮……
“阿盈，没事了，我在这里。”路敬渟低头轻声安抚道。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大 漠孤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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