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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多情只有春庭月(下) ...

  •   每逢中元节,巍峨的云霄宫才会开启宫门,迎来上祀祝祈的王族,候得一株烟火。寂寂的大殿里帷幄深垂,素香焚烧,内侍宫娥捧着器具低眉敛息的退出大殿合上殿门,隔绝了殿外温柔月色,殿内高挂的宫灯越发显得光影明灭。

      忽闻一声轻微的脆响,似是瓷盏触碎的声音,烛油泼溅丝帐帷幄,大火倏忽而起,仅仅片刻的功夫,火焰便连绵成焚天之势,大殿内哭喊声沸而不止,靠近宫门的内侍当先冲撞过去,想要破门寻得一丝逃脱的机会,然而云霄宫的宫门全是金铜所铸,上面玉琢雕饰了四方神兽,极其奢华沉重。

      火舌沿着宫柱舔舐上雕绘精细的横梁,珐琅纸画的花鸟宫灯一盏盏的从高处坠落,跌入熊熊而起的大火中,烈焰肆虐,灼火热浪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滚起的焰火中惊慌失措的宫人身影逐渐扭曲。

      眼前俱是铺天盖地的火焰,逼的他不能喘息。

      他倏然从床上坐起,耳鬓冷汗沿着面颊滚落衣襟,他的眼中难掩惊惧,宫变依稀已过去经年,但时光却不能将那日的惨烈境况淡去一丝一毫。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自噩魇里惊醒,恍惚自己仍然身处炼狱。

      他推被起身,一手掀开帷帐,屋子角落里一盏鹤形长灯点着星微的灯火。他坐在床边,将脸孔埋在双手中,胸口喘息起伏不定,长袖滑落至手肘,露出他双臂上被火灼过的伤口扭曲狰狞。

      良久过后,心中惊悸逐渐压了下去,之前舟车劳顿的疲累消散,此刻一点睡意也无。他取过一旁外裳披在肩头,走出屋子。

      房前是块颇大的庭院,院子里植被郁郁葱葱,人工劈有一汪浅溪,溪水流淌过处有清脆悦耳的音色,小溪旁有圆桌石凳,想是为了寻常饮茶歇息之便。他走到石桌旁撩了衣摆坐下,三月春回倒寒,夜里依然有透风蚀骨的凉意,他却仿若未觉一般,静静坐在昏黄的月光下。

      不知时过多久,晨曦的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霞铺万丈,远处雀鸟啾鸣。幽长回廊上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当先一人军甲着身,腰佩长剑,一身戎装十分齐整。他看到坐在庭院里的人时有一瞬的惊愕,不过怔神也只片刻,他扶剑上前躬身道:“公子,您看是谁来了。”

      他的声音里难掩惊喜,而他仿佛并未听见,仍旧怔怔坐在桌案前。将领侧身让出后面的来人,那人素衣常服只作寻常人的打扮,他迈了一步上前,敛襟作揖深深弯下身子,道一句:“臣,高仲参见世子殿下。”

      一个久不曾闻的称呼,唤回了他的七窍神魂,昔日身份显赫的王世子已如过眼云烟,而如今的他却寄人篱下,需得仰人鼻息。他转眸望向身后,看着面前作揖深拜的人,虽然他行止一派温文,但依然难以掩去身上满是风尘,想来应该星夜兼程而来。

      “高仲。”他似梦似醒般的唤了一声这个名字,记忆远投开去,像是想着什么,“先王在时,禁军统领似乎就叫高仲。”

      “正是臣下。”他复又欠身,将姿态压的更低了点。

      他轻声笑了,眼神却有些飘忽,“当日云霄宫大火,你难辞罪咎。”

      “护主不利,是臣之大罪。”高仲撩袍朝地上一跪,声有愧疚,“先王念及臣有军功在身,这才免去死罪,贬责远放来了这边境戍守。”虽然他是这么说,但元承晟知道,昔日里高太后权倾朝野,太后一族在朝内可谓风光无二,而作为高太后亲侄的高仲亦是手握了内禁军的重兵。朝内殁了一个公主一个王子,王后也是因此大火而导致神智混乱,而他不过被贬至边境却仍有军权在握,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降罪。

      “哦?”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跪着的人,棕瞳里俱是深晦,“如今你在谁的麾下?”他仿佛随意的问道。

      高仲顿了顿后,回道:“臣如今在英郡王麾下,戍守阜邑。”

      北齐和晋国以儋州为界,为南北要冲之地,此地本为齐国辖域,而自从齐王以儋州百里殷川为嫁奁送沭阳公主出嫁晋国之后,这儋州真正的主人已是昔日的北齐公主而今的晋国王后。过儋州之后便是北齐大城阜邑,亦是英郡王元夙戍边大军驻守的要塞。

      英郡王元夙,先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高太后最宠爱的幺子,如今手握二十万边军戍守边疆。元承晟心间寒意犹如冰凝,脸上却有一丝微渺笑意,“我还未跨过澜江踏上阜邑,高将军便得讯一刻不怠的赶到,就不知这是将军自己的意思还是英郡王授意?”

      高仲抬起头,目光如火如灼的望着他,语声坚定,落地铿锵,“如今泸州外皇都兵临城下,全因齐主孤勇冒进,刚愎自用而引出祸患。然虽我国与晋国有姻约维系,但焉知晋国没有虎狼之心。世子殿下乃先王所立储君,于国章法度,于国家民心都该继承国主之位,挽北齐于水火之中。”他说的诚心拳拳,眼中一派诚挚。如今在位的元承钧手段厉辣,力压宗室想要收拢王权,曾一度与宗室斗成水火。而后他失策青州,引来中都大军危及国防,更加使得宗室不满,拥立元夙的声音甚嚣尘上。

      远戍边境的英郡王,手握雄兵良将,如今得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剑指王都。

      “我这好哥哥居然如此不堪吗?”他笑了,眸光淡淡落在高仲身上,晨光铺撒,郎朗日光裁过梧桐间的密枝繁叶,落下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碎金一般跳跃在他的脸上,妖冶更胜女子的俊美脸庞依稀还有着那人的轮廓,同样的颜色美如神祇,性恶如罗刹。

      不知这世上是否真有神鬼,他倒是希望有的,世间因果有循却难见业报得偿,倘若真有阴魂厉而不散,他倒要见上一见,无妨再送他们往地狱去走一遭。

      紫宸宫内烟火缭绕,巨大的车可汗王金塑人像静静伫立在重帘帷幄的后头。他目光冷冷凝视着车可汗王庄重的神像,双手垂落身旁,指尖缓缓拈着一串菩提珠。

      良久过后,宫门被人从外推开,阳光从门口斜照进这幽寂的大殿,随着宫门闭合殿内重又跌入晦暗之中。

      “殿下。”来人疾步匆匆上前,整齐束起的长发红如烈焰,他在元承钧面前撩袍单膝一跪,抬头望住面前君王挺直的背脊,“那人行迹已经找到,如今怕是已经到了阜邑。”

      他没有作声,手中菩提珠却停止了转动,只余下坠着的一撮红穗子在悠悠打着摆。见他无动于衷,兰炎咬了咬牙又道:“高仲与他私下会晤,只怕也是英郡王授意。”

      他却依旧不动声色,幽冷目光盯着面前神像,仿佛并未怎么在意他说的话。

      “当初便劝殿下那人留不得,如今怕是要酿出大祸。”兰炎双眉略蹙,此刻泸州城内外两军对峙他并不担心,中都大军是进是退,结局哪般他心中也早有考量,甚至晋王会有的筹谋决算他也反复思忖过许多遍了,却独独没有料到真正千钧一发陷齐王于危境的会是他。

      “你怕什么?”他忽然低转过头,眸光斜睨向他,兰炎瞧不见他的神色,却被他目光盯得心下发寒。

      “殿下是一点都不怕吗?”他不答反问,“英郡王助他谋事起兵,又有旁系宗室四下呼应,殿下将要如何应对?”现下情势国内部分兵力在对峙中都大军,另外部分中军戍守邯兆,余下部军分别驻守各个都郡。英郡王手中二十万边军若起事,届时便会是个天大的麻烦。况且边军如果有所调动,怕不会给了晋国可乘之机。左思右想,兰炎都觉得这个死局难破。

      “怕?”元承钧冷笑,抬起手看向掌中的菩提珠,珠身上面刻镂精细,一刀一凿雕出十八菩萨相。曾经如履薄冰的少年王子,滔过一地血海尸山,阴谋杀戮见惯,终于走至今天执掌了一方国玺在手,若说要怕他还真没再怕过什么,“王叔他发出檄文了?”

      “还未曾。”兰炎眉心一跳。

      “未曾……”元承钧冷哼,目光又转回面前的神像上,五指一收菩提珠又重新拢回掌心中,“你去把他带回来,分毫不损的带回来。”

      兰炎惊讶,几疑是自己听错:“事到如今殿下还要留他?”

      “你只管按着本王吩咐去做。”元承钧徐徐道,音调起伏平缓也不知到底是何心思。

      兰炎却是冷笑,脸上透出阴郁,“那殿下是否知道有人将他救出之后先是送往了哪里?”

      “呵……”元承钧目光森然,唇畔却绽了一丝微末笑意:“本王可从未觉得萧樾是个好相与的。”

      晋王将那人送至儋州,想借英郡王之手搅动北齐局势,只要齐王稍有不支有了呼求晋国的想法,便是晋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这杀招如此分明,齐王明明也知道。然而破解之招就在眼前,他却不管不顾。

      “既然殿下知道,如此,那人必死不可。”兰炎一字一句自齿缝间迸出,眼底杀意瞬息淹没。

      元承钧终于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一头红发灼灼入目,仿佛是用鲜血凝就一般。他半俯下身,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五指扣紧,眼底忽然戾色大盛,杀气纵横,“将他安然无恙的带回来,若有半分差池,本王便让你生不如死。”

      春雨连绵,漫过琉璃的宫瓦,沿着屋檐垂落细密的雨珠,虽然已是春末,但坤元殿内依旧烧着地龙,侍候的宫娥也都应季的着上春衫,而裴皇后裹着狐裘手上捧着手炉斜卧在软塌上,似是十分畏寒。

      “娘娘,该进药了。”叶妤端着一盏药进殿,看到软塌上皇后昏昏欲睡,小心翼翼的上前服侍。

      腥苦的味道扑面袭来,还未用饮仿佛都已经感觉到了舌根上漫延出的苦涩。皇后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一口一口抿着叶妤吹了温热送到嘴边的安胎药。

      “这药可真苦。”皇后喝完整盏的药,叶妤忙取了丝帕为皇后拭了嘴角的药渍,见皇后紧蹙了眉头,一脸苦意,笑道:“夫人正在给娘娘作酥黄独,不时便好。”叶妤自小服侍皇后,自然知道皇后打小最爱吃什么。

      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果然见皇后蹙紧的双眸缓缓舒展了开来,并着一声欣然的叹息,“娘作的酥黄独别处吃不到。”

      叶妤刚想回说两句,忽然就听殿外传来宣驾的声音,竟然是皇上来了。皇上平素里都会来探望皇后,伴同圣驾而来的赏赐从未断过,皇上或会陪皇后用午膳,或在皇后午憩安眠的时候来看上几眼,却都不像今日,皇上穿着山河满绣的玄衣翟裳,冠上十二道旒冕光彩琉璃,竟看着像是下了朝便来了坤元宫。

      皇后听到宣驾声,忙撑臂起身见驾,跪在一旁的叶妤伸臂搀扶住皇后。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盈盈下拜,一双手却扶住了她的双臂,皇帝的声音温柔传来,“朕说过皇后有孕在身,这些礼数且先免了吧。”皇后徐徐抬眸,瞧不见旒冕后皇帝的神色,但心下却是有些矜喜的。

      宫娥奉来香茶,皇上与皇后在窗下闲适落座,叶妤领着坤元殿的侍女在内殿帘外候着,大殿内一片静悄,宫娥们举步行止间都是小心翼翼的,有个小宫女急匆匆的从宫外而来,趋步走近叶妤附耳与她说了几句话。叶妤听到她带来的消息脸色倏然变了,她惊诧目光望向珠络垂摆的帘子,仿佛要穿透这重帘,望向殿内的帝后。

      皇上也只是留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坤和宫,叶妤待叩送了皇上便马上入了内殿,见皇后已然斜卧在了塌上,脸色显露出疲态,正闭目歇着,但眉梢眼角仍带了些笑意。叶妤摒退殿内众人,只身上前同皇后说了几句话。

      皇后听闻她所说的,蓦然睁眼,撑臂从塌上坐起,眼中一时惊诧一时犹疑,“你说的可是真?”

      叶妤慎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从前朝传回的,应该不差。”

      皇后听她这么说,心下忽然就乱了,正巧南阳夫人捧着刚做好的酥黄独走近内殿,淡淡的酱香霎时传开,南阳夫人坐到皇后身边,将酥黄独奉到皇后面前,笑吟吟道:“翎儿,你以前可是最爱吃娘作的酥黄独了。”

      皇后拾起银筷夹了一块酥黄独,裹着香榧和杏仁的芋头糕被煎的金黄,入口依旧是那么酥脆香咸,十分的鲜美,然而皇后此刻却味同嚼蜡般尝不出任何滋味,她只咬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南阳夫人只以为她是孕期失了胃口,便又低声安抚了她几句,只要熬过前几个月往后便能舒服点了。

      皇后见南阳夫人絮絮的嘱咐着,心下愈发沉重,“娘,您昨日回家,有没有听到父亲和哥哥说过些什么?”

      南阳夫人蓦然收声,目光惊诧一闪转瞬又变从容,只笑道:“你父兄只要你安顾好身子,其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见母亲还在瞒着自己,皇后一时气闷,脸上也由于忧急而失了往日从容,“今日哥哥在朝上力主长公主下降南秦,皇上虽未当庭发作,但王琰的前车之鉴,哥哥难道就忘记了?”眼见南阳夫人沉默下来,皇后焦切之下一把攥住了南阳夫人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正色道:“哥哥断然不会自作主张,此事必然有父亲授意,是不是?”长公主是皇上决不能碰触的软肋,前朝里不是没有人主张过下降长主,可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得善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父兄此刻所为是何意图?为什么要去触怒皇上?

      南阳夫人见她气急怕她动了胎气,忙安抚道:“前朝的事情由你父兄筹谋,你就不要多操心了,安心诞下皇嗣才是要紧。”

      “前朝与后宫,一荣俱荣,一陨俱陨,母亲您让我怎么能不要担心?”皇后叹了口气。那边季贤妃早一步怀了皇嗣,若是个公主倒也罢了,万一是个皇子便是皇上的第一个长子,季家的风光怕是要如日中天。而如今父兄却在前朝提议下降长主,这不是正好触了皇上逆鳞。她倒是并不担心皇上迁怒中宫,却怕裴家经此一事而引至皇上嫌隙。

      南阳夫人见皇后忧心忡忡,只怕这事儿搁在她心头终成魔障,只得摇头道:“此事确实是有人授意桓儿,但那人却不是你的父亲。”皇后乍然一听,心下更是惊悸万分,裴桓官至尚书,父亲又是当朝国丈,这朝中还有谁能驱策得了她哥哥,她正兀自揣测,那边南阳夫人已经开口,缓缓吐出的几个字恰如雷霆过耳,将皇后震在了原地,“是长公主。”

      那个遥隔云端,恍若天人的长公主……“为何?”皇后惶惶然的开口,心下惴动的厉害,一时却又茫然。她想起方才与皇上闲话聊天的时候,皇上仿佛神思不属,她本以为皇上意兴阑珊,却未想到皇上与她对案而坐的时候怕还是在恼恨着他们裴家吧。

      “南秦有雄兵良将,丰裕的物资。长公主若是下降南秦,那也是丝毫不委屈的。况且将来若有南秦为倚仗从旁牵制晋国,对皇上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南阳夫人循循说着,皇后似乎是在听又仿佛在出神,“虽然不知为何长主意属下降,但顺水推舟给了长主这份助力,他日长主必然会记得裴家这份恩情。”裴翎虽贵为皇后,但这后宫之中能多个盟友便就少个敌人,“此事你就当做不知,安心养胎。”南阳夫人替皇后掖紧膝上盖着的绒毯。

      皇后点了点头,又斜卧回塌上,脑中一时间掠过皇上清隽的面容,那双沉如静渊的眸子仿佛鲜见悲喜,只有在谈到长公主的时候,皇上才会有些微动容……皇上真能舍得远嫁长公主吗?皇后一时脑中纷杂,心乱如麻。

      舍得……不舍得……

      皇上坐在宽大的龙辇上,听着外面绵绵的雨声,那么交织细密就如同朝堂中他们上表谏言时候的咄咄词句。今日朝议上裴桓忽然上谏力主长公主下降南秦,当殿直陈其中要害。吴归正以使节身份从南秦入中都这事儿并不隐秘,而他所来的目的想必也瞒不住这些朝中大臣。皇上以为此前种种表明态度,今时此刻不会再有人敢提长主下降之事,却未料到真正谏言上书的会是裴桓。裴家世代簪缨,又有历侍两朝的裴颐,先帝在时裴颐便是朝中肱骨,文臣之首,裴家的想法对皇上来说举足轻重。然而裴桓为人圆滑处事老道,又有裴颐在后指点,断不可能毫无征兆的便在朝上公然上谏,引至众臣附议。

      “皇上,两仪殿前似乎有人正候着。”龙辇外传来张槐的声音。

      皇上微挑起帘子,望向前面尚在远处的巍峨宫阙,大殿门前似乎是站着谁,一身珠灰流沙的裙裳,周遭景致在皇上眼中全都瞧不见了,这朦胧细雨里只有这道身影仿佛遗世独立。

      皇上蓦地攥紧手上珠络,心下一刹那间竟疼的不能呼吸。

      龙辇行至两仪殿前,宫人拂起毡帘,撑起宝盖。皇上走出龙辇,这才看清殿阶前站着的人。

      “臣妾参见皇上。”殿前的女子袅袅娜娜的下拜,发髻上不着珠翠,愈发显得她清丽婉约,别有风情。

      皇上只看了她一眼,脚下不停的跨入两仪殿,冯昭媛看到皇上入殿,心下失望万分,却又听皇上冷冷清清一句:“进来吧。”冯昭媛难掩欢喜的谢了恩。

      内殿里,张槐正为皇上解下冠冕,立地铜镜里映出皇上英挺的身姿和俊美容貌。冯昭媛绞了温热的帕子奉到皇上身旁,内侍为皇上宽下龙袍,只着中衣的皇上身子略显得有些单薄,容色也不似往常般光彩照人。

      内侍取来参汤,冯昭媛接过后亲自侍奉皇上,皇上却只饮了一口后就不肯再用了。

      “朕想听你的琵琶。”皇上转出内殿,在书房御案后落座。

      “若论操琴,皇后那才是宫中第一人,弹得一手天音似的琵琶。”冯昭媛接过宫人递来的琵琶抱入怀中,顺手调了弦,笑吟吟的说道:“臣妾的一手琵琶实在不堪入耳,怕要污了圣听。”她虽然说的诙谐,但这话也算得上半真半假,她的琴技并不太差,但却实在不够格在圣驾前拨弦。

      皇上听她调侃,却是忽然笑了,那笑温柔湛湛如一泓清泉直淌入冯昭媛的心间,蓦地心下只余下一个念头,惟愿今生能永远沉沦在他的笑容下相候左右,皇上说:“长公主的琵琶琴技与你也差不太多,虽平平,但却从不露怯。”

      冯昭媛将琵琶立在膝头,五指按上琴弦,眸光潋滟的望住皇上,“那臣妾可就献丑了。”她五指拨弦,指下所奏赫然是古朝名曲《淮阴平楚》。

      她的指尖张弛有力,音调间有狼烟征程和博弈厮杀。她容颜绝美,眉梢眼角都是恣意张扬的豪气,皇上眯了眼看她,目光飘忽,分明是在瞧着她的,仿佛又不是。

      宫外雨也停了,一时天地间好似万籁俱寂,殿内悄无声息,龙纹九锡的香桶内龙涎香淡淡弥散。皇上伏在龙案上,埋手在双臂间,似乎累极。

      肩上忽而一暖,有人为他披上了一袭狐裘大氅。

      “朕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皇上淡漠开口,却并未抬起头。

      然而没有人回应,皇上甚至没听到来去的脚步声,他从双臂间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心头微颤,似被一下定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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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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