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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穿针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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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罢神功戏,循例谢了台还了礼,梅剑生把一堆琐事交代旁人打理,拉了白千梨在江边散散步透透气。江风吹散了闷热,沿岸小艇上传来生滚鱼粥的香气。唱了一夜,竟有些饿了。找个摊子坐下,点了状元及第粥和上汤牛三星,等待摊主现做的时候,梅剑生随意打量周边。夜已深,小摊已没几个客人。一丈开外的小桌上排了十来个酒瓶,身穿青衣的客人自斟自饮,奇的是目光明亮,手也很稳。梅剑生看着眼熟,灵光一闪,已记起是谁,与白千梨附耳几句,一起移步。
“陆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梅剑生笑着拱拱手。
陆小凤抬头看见是他们两个,展颜招呼落座。瞧着梅剑生把叽叽歪歪的条凳换过才让对方坐下,而白千梨一脸坦然大方就座,想见他们已和好如初。心中一暖,唇边笑窝又现。
彼此寒暄了几句,记起陆小凤昔日所言,又见他风尘仆仆心事重重,梅剑生忍不住问起缘由。许是见大家是同道中人,陆小凤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说话间,小吃陆续端上,不大的桌子顿时显挤。梅剑生给汤加了酸萝卜与红椒圈,又娴熟地挑出粥里的细骨。陆小凤看在眼里,吞了口酒,默不做声。白千梨心细瞧见,伸手在桌下按了按,梅剑生方醒悟过来。
路上偶尔有自戏楼或游艇下来的醉客,走得踉踉跄跄。刚从身边经过的汉子,一身酒气,扶墙走得东歪西倒,眼看就要踩上布施在墙边的果品香烛,免不了的盘破人伤。白千梨暗叫不好,却见那盛着供品的瓷盘无端竟溜溜地平移了尺余,正堪避过那错乱的脚步。旁边陆小凤若无其事地单手拨转着剩下的那根筷子。白千梨心中一动,仔细看过去,墙边果然有好几根筷子,想是那人坐着喝酒时顺手做的好事。
“难为你还有心管闲事。” 想到方才听来的故事,白千梨深有感触,叹息说道。
“我就是闲事管得太多。”陆小凤笑笑,轻声说道:“若是平时少管闲事,多做好事,或能积些功德,帮他换点福分。” 喝了一杯,又给三个杯子倒上酒。“布政司说最近海防凶险,只有水军可以出船。我正琢磨着混份官事,下回再见两位不知要到何时。”
“上月会馆到南头附近巡演,听席上的官爷说朝廷与佛朗机开战,首回已经失利。海线吃紧,商家渔民都怕受牵连,民间这条线索怕是走不成。”梅剑生陪着喝了一杯,又道:“两国通商本是好事,偶然也有通事带着洋夷来会馆看戏。只是那佛朗机人不但劫财掠富贩卖人口,还要立碑张示,视泱泱大国为无物,实在可恶。我恨不得真是个武将,给他们当头一棒。”
“我们回去编个戏文,好生教训一番,让大家看着解气。”白千梨添上酒,接口说道。
陆小凤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说不定比《贵妃醉酒》更受欢迎。”微一沉吟,又笑道:“等我混了进去,逮上三五洋夷,绞了他们的头发回来给你们当头饰。”
梅剑生拍掌笑道:“那再妙不过!”三人相视而笑。
白千梨问起现时的进展,陆小凤就把先前的安排大致说了,又叹息这节骨眼朝廷换人如换画,现在管事的是新任提刑按察使,怕要再费些功夫才能如愿。
“陆兄说的可是广东巡海汪鋐?”白千梨问道。
“正是他。”陆小凤精神一振,“白兄可是认识此人?”
“岂止是认识。”白千梨微微笑道:“我们本属同乡,家父与他素有交情。他奉令巡视广东海道以来,有空也来会馆看戏。”略为思索,又说道:“明日没我的戏份,此去南头一日来回即可。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陆小凤大喜过望,笑道:“白兄穿针引线,陆小凤先行谢过。”
三人又就细节商谈一番,方才尽兴而别。
看着陆小凤走远,白千梨低声叹息:“见因如见果,果苦莫如地狱人。这个看着难过,那个只怕更加不堪。”梅剑生听了不解。白千梨又说道:“与人为善,希望不相识的也对那人为善;为民除恶,希望能间接为那人挡灾;他不放弃,希望那人也不放弃。出海既是搜寻也是自救。一种努力,两番心思。说到底,始终是一个情字。”想到自己也在此沉浮,忍不住拉了梅剑生的手。对方用力回握,两人心中同一意思: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