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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你跑不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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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花离开不久就有些后悔了。这一世不比前世,柳眉怎么会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呢?若她有帮手,那么……
千花看了看四周。天要黑了,大夏没有宵禁,街边的小摊灯火正明,小镇人不算多,可夜里也不算冷清。
她将匕首抓在手心里,用袖子盖住,万一有人想要袭击她,她也不至于全无防备。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满街的人都是来盯着她的,已经有好几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她这边望了。路过卖镜子的小摊,她悄悄地瞅了一眼——挺正常的,又不奇怪,他们看什么看?
街上行走的女子并不止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出门是没有侍女可带的,孤身一人走着也不奇怪。
那他们在看什么?
每发现一个人看向自己,她就将手心里的匕首捏紧一分。
小镇镇口有个破庙,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千花绕了很大一个圈,确定身后无人跟着,才钻了进去。她也想过还是回到他们暂居的小院里去,可万一他们正在看她留下的字条呢?
——既然相看两厌,同行也无甚意思,我走了,后会无期。
原本没打算留下字条的,可她总归有些不甘心——分明是他们莫名其妙,却要指责她,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现在好了,就算偷偷摸回去,脸也没处搁。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回来了?狐之琬和狐之琰嘴巴坏起来都坏得没边,她才不回去受那份气。
等天亮吧。天亮了她就走,夜里黑,黑暗中仿佛藏了很多东西,看也看不见,就算有蛊王傍身,她也还是会怕。
破庙里有一尊菩萨像,堆满了灰,她叫不出名来,然而看着那张威严却又奇异地很柔和的脸,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
这里很安全,那张脸是这么告诉她的。
于是她信了。
信不信都要在这里呆一整晚,为什么不相信一下,好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屋顶塌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是好的,只不过脏了些。千花爬上屋梁,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中,听着此起彼伏、没有一点儿杂音的虫鸣,渐渐地生出困倦之意来。
一阵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伴着木棍敲击地面的闷响,打破了这样的宁静,令得千花猛然清醒了。
她向下看去,只见一个怪异的黑影从没有遮挡的大门走了进来。她捏紧了匕首,紧张地凝视着那人缓缓地、一点点地靠近。那人走得近了,面目和模样也渐渐清晰起来。
是个瘦弱的老婆婆,衣着褴褛。她很瘦,衣服过于宽大,驼背得有些厉害,整个人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步子也颤颤巍巍的。
她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左手拿了个破碗,碗里躺着几枚铜钱一样的东西。
老婆婆走到破庙里一片空地上,费力地坐了下来,将破碗放到一边,叹了一口气。
是个乞丐,千花想,今天乞讨得的钱不多,想是正在发愁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她感觉匪夷所思了——老婆婆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摁在碗里的铜钱上,继而将火折子收了起来,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尔后再无动静。
碗里的铜钱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怪异的。
莫不是曾有人拿假铜钱骗过这个可怜的乞丐婆婆?千花百思不得其解。老婆婆不多时便传出鼾声来,看来睡得很熟,千花蹑手蹑脚地跳落在地,着地时踉跄了一下,险些碰撞到其他东西弄出动静。她悄悄地蹲在碗边看——就是几枚铜钱而已……
不,不是铜钱,铜钱怎么会塌下去变成灰?
她惊讶地看着其中一枚铜钱,已经塌了一半;再看看其他的,也都不是铜钱,只是形状像铜钱罢了。
那枚铜钱塌得更厉害了,尽管一点儿异样的味道也没有,千花心里仍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来。一个乞丐弄这么奇怪的东西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想要先回到屋梁上去,那老婆婆的鼾声却突然停止了,双眼缓缓睁开来。
“你……是人还是鬼……”千花还在琢磨要做些什么,老婆婆就先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很,仿佛树枝从石头上划过去,磨砺出不太动听的声响。
她这句话问得奇怪极了,千花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若是鬼……你是来收我这条老命的么……”老婆婆说话很慢,慢得千花都不想听了。“正好……老婆子我也活够了……”
“我是人,哪里看起来像鬼了?”千花出声打断她:“我不会收你的命,放心好了。”
哼,老人家老眼昏花,不与她计较。
“你是人……为什么不回家去……要来这里……”
这样子说话真是太折磨人了,千花心想,不过看来这个老婆婆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只是碗里的东西有些奇怪罢了。
“老婆婆,您这碗里是什么东西?”她指着那只破碗。
“呵呵……”老婆婆一笑起来,千花顿时觉得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动听:“这可是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千花不解地问。
“……忘记痛苦的好东西……”老婆婆说着,拿过碗,小心翼翼地捧到千花面前:“这可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好东西……”
其中一枚铜钱已经彻底成灰了,老婆婆取出火折子,摁向另一枚。
“可是,不是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吗?怎么会让人忘记痛苦呢?”千花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
“……因为……不是要让人忘记痛苦……而是……要让它忘记……让它睡着……”老婆婆举着碗,直逼到她面前。
“它……?”千花后退几步。她得离开这里,远离这个乞丐,然而脚突然变得很沉,当她跑动起来时,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轻盈。
“你跑不掉了,它已经睡着了……”
千花跑到门口,夜幕之中,许多个黑影缓缓逼近。
“你若下不了手,让我来吧。”柳眉说:“你们两个毕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兴许会不忍心,我不愿意叫你为难。”
“你从未拿过刀子,如何动手?”狐之琰反问。他看了看千花,拿着刀的手却仍然没有动。
“你说过他们盯得紧,万一突然找过来了呢?若你犹犹豫豫的,不如我来,没动过刀子,不等于没见过人动刀子。”柳眉有些不耐:“你是不是后悔了、怕了?或者发现自己更喜欢她一些?我们没有退路。她已经知道我们两个的密谋了,若是让她活下来,我们两个只怕死无全尸。”
“我怎会喜欢她?我只是可怜她……”狐之琰叹了一口气:“她心地其实不坏。”
“刀给我!”柳眉对他说的这句话感到不悦,伸出了手。这是一柄小刀,取出虫子不需要真的将她大卸八块,只需在她手腕上挑出个小口子,以一种特制的香为引,就能将虫子引出来。柳眉早已点燃了香,只差给虫子一个出口了。
“阿眉……”狐之琰轻柔地唤着她,试图令她平静些。
“狐之琰,刀给我,我来挑出虫子。”柳眉却不愿意再让他犹豫下去:“你平时不会这样,她已经让你动了恻隐之心,你做不了这件事。我阿爹的病不能等了,我不能让你害死他、我们两个乃至柳氏九族。”
狐之琰,无奈,将刀递给了她。
柳眉握住刀柄,狐之琰却并没有松手,他出其不意地捏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扭转刀刃所向,冰冷的利刃闪着寒光,没入她胸前。
柳眉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惊愕。狐之琰捂住她的嘴,拔出刀子,复又刺了进去。
“你以为……只有你会利用人么?”狐之琰的声音同他手中的刀一样冰冷:“以你爹为借口,真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我不知是你自己想要蛊王?蛊王离体片刻即死,须得尽快放入另一个人体内,得了此蛊,就算我在背后暗算你也不怕,你是这么想的吧?以你和她的关系,大可以推脱说是我得了蛊王,趁我被缠住之时,你便逃之夭夭。阿眉,你太贪心了,即使能够青春永驻,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能够陪你活到那么久,看着你所爱的人一个个离去,活着,只是一种折磨。不过除了你自己,你大概也没有爱过谁,包括你父母,否则你不会做出这种弃他们于不顾的事。”
柳眉不能出声,也无力出声,她眼中的惊愕变为恨意,以及可以读得出来的诅咒。
“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狐之琰淡淡道:“景帝早已知道你别有预谋,才叫我稳住你,好捉拿背后指使你的人。你等的那些人不会来了,柳氏九族只怕要随着你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