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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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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明燕的第一个反应是后退一步,手向门把摸去。
肌肤苍白的荷兰人脸上升起一丝残忍的微笑:“不要做徒劳的反抗,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跑得掉吗?”
一时间,明燕的心速跳动得像疯狂的火车,脑海里电闪雷鸣般闪过各种念头。
她极力面容平静地说:“我是应开普敦博物馆馆长的邀请前来此处。如果是我弄错了什么的话---”
还未等她说完,荷兰人已经狰狞地扬声大笑起来:“不错,亲爱的,你是彻底弄错了!”
“你们有什么权利囚禁我?我一定会通知警察---”
“愚蠢的女人,你以为你还会活到那一天吗?”荷兰人无比嘲讽地说。
明燕坐到一把椅子上。
“那我只能认为阁下是个毫无理智的神经病。”她冷冷地说。
“噢,为什么?”
“我在出发前来的路上,已经告诉了我的朋友们我要去的地方。如果我在今天晚上不能返回饭店的话,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找我的。”
“这么说,您的朋友知道您在哪儿?那么可否请问是您的哪位朋友呢?”
这个问题颇难回答,明燕的大脑飞速掠过各种可能的人物。一开始,她很想说是亨廷顿先生。亨廷顿先生是美国著名的地产大亨,他的名字在这里应该也有些分量。可是如果这些匪徒和黑木有勾结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她在说谎,最好还是不冒这个险。
“布莱尔夫人,是其中之一,我和她住在一起。”她语声轻快地说。
“布莱尔夫人吗?哈哈---”荷兰人突然仰头大笑。
“你很聪明,几乎愚弄了我---”他突然沉下脸来,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
“我会让你知道撒谎的代价。不过,今天暂且饶过你。明天一早,会有人问你几个问题。不要试图和我们玩游戏---你会知道,我们有不止一种的办法可以让哑巴开口说话。”
说完,他随口叫来两个身材粗壮、面带刀疤的卡非尔黑人。明燕被他们拖拽着上了楼。尽管她奋力挣扎,却仍然被捆住手脚,像是一个麻布袋一样被他们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想大声尖叫,嘴上却被结结实实地封上了胶条。
有一刻,她侧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她拼命仰起头,打量四周。这是一个类似屋顶阁楼的房间,室内空空如也,只有墙上一扇用铁条封住的窗户,地上积满尘土,好像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她开始拼命地扭动身子,想挣脱手腕上的绳索。粗厚的牛皮绳深深地勒进她的皮肤,无论她怎么挣扎,绳子也毫无松动的迹象。封在嘴上的胶条,令她无法叫喊,只能发出“呜呜”的模糊的声音。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荷兰人似乎出去了。
无法挣脱桎梏的感觉令她几乎疯狂,她不停地扭动、挣扎,直到眼前一片昏暗,终于失去了知觉。当她再度醒来时,屋内已经一片漆黑,高悬的铁窗外,一轮弯弯的月牙正升到天空正中,发出清冷、孤寂的光。巨大的僵硬和疼痛令她眼泛泪花,全身像火烧一样疼痛,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静静地趴卧在地板上,明燕感到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怖。这一次,雷蒙不会来救她了,一旦明晨对方问完了想问的问题,自己立刻就会被他们毁尸灭迹。在船上最后一次道别时雷蒙所说的话,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否该说出全部的事实以期救自己一命呢?
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即使说出全部的事实,牺牲雷蒙,也未必就能救自己。首先,自己的故事太过离奇,没有人会相信所有的一切仅仅开始于一张散发着卫生球味道的小纸片。虽然自己问心无愧,当初的确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找出事实真相的决心才开始了这段危险的航程,可是其它人未必肯相信这样的动机。其次,如果敌人下狠心想杀人灭口、无论她知道多少,那么说不说又有何意义呢?要想逃出这里,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她再一次抬头,仔细逡巡着房间,不放过任何细小的地方。忽然,角落里的一道亮光吸引了她的主意力---她凝神一看,竟然是一片小小的玻璃碎片!月光透过窗户正照在上面,小小的银光在玻璃上不住跳跃、闪烁。
喜悦攫住了明燕的心。她开始让身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碎玻璃的方向滚动。滚动的过程要比她想像的难上许多。要想躺在地板上、手脚被缚地调整滚动的方向,实在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坚硬粗糙的石板,更是刮破了她白色的衣服,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无数淤痕红肿。
终于滚到了目的地,接下来,她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把碎玻璃捡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割手腕上的牛皮绳。
时间在无声流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久得几乎让明燕感到绝望的时刻,绳子终于被割断了。一等双手恢复了血液流通,她立刻迅速地解下绑在脚腕上的绳子。
房门被毫不意外地从外反锁了。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把门锁从里拨开的工具,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墙上的窗户了。她来到铁窗前,巨大的铁条,一根一根,结实地插在窗户上,她用手撼了撼,纹丝不动。这样粗大的铁条,别说是碎玻璃,就算是一把电锯,也未必能锯得开。这时候,明燕不禁要大骂电影里的故事骗人。在电影里,英雄人物每当要从被铁栏挡住的窗口逃生时,他的同伴总是会事先从窗外递给他一把小锯子,然后他锯呀锯地很快就把铁条锯断了。
眼前粗大的铁条,如果真用小锯子锯的话,说不定得锯上一百年。既然不能把铁条锯断的话,就只能从铁条的下面想办法了。她弯下腰,从脚上摘下为了配合自己的小礼服裙所特意穿的白色细高跟鞋。细细的高跟,仿佛锥子般尖利,明燕感谢自己终于发现了高跟鞋的第二妙用。她举起高跟,使劲朝铁条的根部刨去。
坚硬的锥根在第一次凿在铁条的根部时,土灰色坚硬的窗槛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明燕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地朝窗根凿去。很快,看似水泥、其实却是由一种类似白垩石的材料做成的窗槛块块碎裂开来,明燕又猛刨了几下,居然就这样把一根铁条从窗下撬了出来。
她又用同样的方式把剩下的几根铁条也一一取出。终于,窗口大开,屋外广袤的世界向明燕发出了自由的呼唤。她兴奋地、迫不及待地爬上窗户,朝窗外探出身子---却险些一头从楼房上空栽进漆黑深邃的院落!
原来窗台外的接缝,仅有数寸的宽度。她只有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向旁边挪去---冷风呼啸着从她身旁吹过,带起她纤薄的裙裾,黑暗的院落,仿佛魔鬼张开的巨口,随时都会把她吞没。如果她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从高耸的塔楼上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她别无选择,只有身体紧贴着墙壁,眼望向天,继续移动。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被冷风一吹,立刻变得冰凉透骨,一如她此刻的心---
终于,她到达旁边一个楼梯间的窗口,从那里爬了进去。
顺楼梯而下的明燕,步履轻健地仿佛一只无声的猫。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光秃秃没有地毯的楼梯上,年久的房屋,积满灰尘,到处都如死一般的寂静。她又朝下走了几级台阶,还是没有声音---忽然,她停住了---楼下的大厅中,传来喧哗嘈杂的人声---她的心一下变得如擂鼓般狂跳,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上,不敢发出丝毫响动,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正值午夜过后。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楼下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了。她完全明白,继续走下去的危险,但是,一股勇气支持着她走向楼下未知的黑暗---她无法停下探索的脚步。
楼下的大厅,空旷无人。明燕终于走完最后几级台阶,静悄悄地进入大厅。她四下环视,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大吃一惊---大厅里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没人,一个卡非尔男孩正靠门而坐,直直正对着她!
最初的惊慌过后,很快,她就发现,男孩并没有看到她。从他的呼吸可以判断,他已经睡着了。到底是趁现在离开,还是继续探查?明燕有一刻犹豫。此时,从先前她被带入的房间中传来模糊不清的两个人声。一个她可以认出来,是早上红胡子的荷兰人;另外一个,虽然一时还听不出来,却感到隐约的熟悉。
终于,她轻咬下唇,决定尽可能地偷听屋中的谈话。她无声穿过大厅,走到书房门前,暗自祈祷卡非尔男孩千万不要在这时醒过来。她在门前跪下,耳朵贴在门上。最初的几分钟,她还是听不出来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说话的声音虽然变大了许多,但依然模糊不清。
她暂时放弃偷听,将眼睛凑到钥匙孔前。如她所料,说话的一方正是荷兰人,而另外一个,却坐在她的视野之外。
此时,那个神秘的男人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穿着一身黑袍、古板拘谨的后背,立刻展露在明燕面前。即使他还未回过头来,明燕也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是牧师!
随后,两人之间的谈话也终于在明燕耳中有了意义。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现在干掉她?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把她的尸体扔到海里!”只听荷兰人不耐地抱怨说。
“如果‘公爵’允许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牧师说。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在船上时一本正经、至善至美的腔调,话声中带着一股令明燕毛骨悚然的阴恻。明燕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听出是他。
“这女人知道的太多,是个极大的祸患”,牧师继续说,“可是‘公爵’却喜欢玩一个人的游戏---好像想从她那儿知道什么。”
“‘公爵’想知道什么?”虽然牧师没有再说下去,荷兰人却灵敏地察觉了他语中的漏洞。
“某种消息吧。”牧师含含糊糊地说。
“是钻石。”明燕在心中同时说道。
“现在,把名单给我”,牧师突然转换了话题。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两人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一些对明燕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似乎是关于大量的蔬菜,交货的时间、地点、不同的数量均被二人提到。
“很好”,牧师终于说,他起身推开椅子,从墙角衣架上摘下自己的帽子,“我会把这些带给‘公爵’过目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十点。”
“在走之前,想看看那个女孩吗?”
“不,‘公爵’明确下令,没有人可以在‘公爵’到来之前和她碰面。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吃晚饭前去看过她,她好像是睡着了。”
“明天早上,‘公爵’会来问她几个问题,在‘公爵’到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你把她绑紧了吗?”
“你说呢?”荷兰人不答反问。
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明燕也无声地笑了。
就在两人朝房门走过来的一瞬间,明燕飞速地从门口撤开,转身跑上了楼梯。
她跑回自己原先被囚禁的阁楼,从外面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又将绳子重新绕在身上,以防牧师和荷兰人会突然改变主意,重新过来查看。
在地板上又躺了一个小时,明燕知道今夜不会再有人来了。她轻轻推开房门,重新回到楼下。
然而这一次,她却惊讶地发现,原先已经睡着的卡非尔男孩,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大厅门口,小声哼着歌。
她唯一的机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