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晚》小生月歌

1、第一年 上

　　商涌泉有点在意司竞。

　　因为同班已经一个多月，只有和他还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在高一的时候，两个人并不同班，他也从来没注意过年级里有这个人存在，毕竟学校人太多了。

　　可是同班了以后发现司竞本身话不多，个性看起来有点阴沉，身边好像也没什么朋友，但在班级里却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他所在的那个角落，理所当然就该这么安静。

　　司竞总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着什么，上课也写下课也写。

　　具体在写什么，商涌泉有点好奇，不过也没有好奇到一定要去探究的地步。毕竟商涌泉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他要忙着念书考大学，要忙着和朋友打球，要忙着认识文科班的女生，要忙着应对父母的要求。

　　对司竞保持着莫名的兴趣的日子一天天继续，同学早就已经分成了默认的几个团体，只有司竞还是独来独往。

　　也不知是不是命运，商涌泉很快就得到了机会。

　　十一月来临，天气转凉，学校准备举办运动会。

　　对学生们来说比较开心的是，举办运动会的这几天可以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

　　对商涌泉来说开心的理由还多一个——运动可是他的强项，而且女生好像都会觉得体育很厉害的男生很帅，这个可以耍帅的大好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运动会开办的那几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夏日残留的几丝燥热早已被大家激动的心情拂去，化作了激烈运动后的汗水。

　　由于观眾臺的位置不够，全校有几个班级抽签的时候抽到得自己搬凳子到篮球场观赛，商涌泉所在的班级不幸中奖。

　　等注意到时，商涌泉发现，之前他时不时注意的那个总是伏在桌上写着什么的圆滚滚的脊背，正在自己眼前。

　　下意识地，商涌泉戳了一下眼前的猫背。

　　「……！」前面那个人明显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戳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后转过身。

　　商涌泉也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于是拼命找借口：「那、那个……你椅子前面去一点，我的位子很挤。」

　　司竞低头扫了一眼商涌泉的位子，因为商涌泉上身短下身长，所以腿太长膝盖抵住了前面的椅子，看起来的确坐得不太舒服，于是点了点头，将椅子往前移了一点。

　　本以为这是打开话匣子的好机会，顺便问问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写什么，可是对方从头到尾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不禁让商涌泉觉得有点受伤，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继续话题。

　　商涌泉瞪着司竞运动服后背上的校名缩写，十分懊恼地想，是不是理科班的人嘴巴就该这么笨呢？

　　班里的同学有些人去参加比赛了，有些人跟去加油了，还有些人趁着兵荒马乱之时溜去浑水摸鱼了，留在班级观赛场地的就只有寥寥数人。

　　商涌泉翻着手里的赛程名簿，他400米的项目是在第二天，长跑3000米项目是在第三天，第一天没事做，只能到处看看有什么比赛可以凑热闹了。

　　上午100米、200米短跑初赛，参赛的已经去准备了，下午是短跑半决赛、标枪和跳高，参加标枪的是被逼着报名的，参加跳高的是……司竞。

　　商涌泉看着那两个字楞了一下，偷偷抬眼打量前面那个猫背。

　　跳高？他会不会一边跳还一边在写写写啊？商涌泉不禁有点带着恶意地想。

　　不一会儿，到快要轮到班里的人上场比赛短跑的时候了，在外游荡的同学纷纷回笼观赛，凑在了观赛场前用麻绳拉着的分界线旁边。

　　商涌泉也凑了上去，远远看着起跑线上的参赛选手做着拉筋运动。

　　百米赛跑的竞赛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数十秒，可是观赛后那种气血上涌的振奋却始终不能平静。看完了自己班选手的比赛以后，几乎所有观赛的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己，一场一场地看下去，给不认识的选手们加油。

　　商涌泉跟着喊得口干舌燥，于是转身找水，一回头却看到司竞虽然依然在自己的座位上，可是已经站了起来，远远地望着终点线。他的左手拿着厚厚的笔记本，右手紧紧握着自动铅笔，嘴巴微张，像是已经看了许久。

　　商涌泉从自己班级的矿泉水箱里取了一瓶水出来，一边打开喝一边顺着司竞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终点线不远处的是刚刚初赛落选的一个选手。

　　记得刚刚比赛的时候那个选手似乎是跑得最慢的，所以到终点后也没人像是给第一名的选手一样端茶送水递毛巾。他只是背对着赛道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天空。

　　从商涌泉的位置看不清楚那选手的表情，商涌泉也没有那么心思细腻到去管别人在想什么，于是转回头看司竞，不过后者已经重新坐了下来，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商涌泉走到司竞身后自己的位子，将头掛到司竞旁边位置的椅背上，开口道：「你一直在写东西，不写一点声援报导吗？」

　　写五十到一百字的声援报导交给主席臺为自己班的运动员加油，如果写得很优秀被主持人选中念出来就可以增加自己班的纪律分，纪律分可以和运动员参赛得奖得到的积分加起来，最后评出最优秀的班级。

　　商涌泉看不到司竞在写什么，但却知道司竞听到自己的话以后手上的笔停了。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司竞才转过头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写那种会让人热血沸腾的句子。」

　　周围明明人声嘈杂，司竞平静的话语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商涌泉的耳朵，反倒让商涌泉楞住了。

　　「那……那你都在写什么？」

　　大概是为了避开话题，司竞将笔记本和自动铅笔收了起来，说：「没什么。」

　　商涌泉扭着脸看着司竞的抿着薄唇的侧脸说：「你那么喜欢写东西，为什么不去文科班？」

　　司竞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因为我文科理科一样好。」

　　商涌泉呆楞地看着司竞，一时分辨不出司竞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上午的比赛差不多结束了，同学差不多都回到座位上暂作休息，商涌泉也被朋友拉走一起去小卖部买吃的。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两瓶红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给下午要参加跳高的司竞加油。

　　不过到班级观赛区的时候，司竞并不在座位上，估计也去小卖部买午饭了。商涌泉鬼使神差地走到司竞座位上，拿起了司竞几乎不离手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随处可见的硬皮本，封面没什么图案，却在角落贴了一张名签，上书「十二」。商涌泉猜，大概这是司竞的第十二本笔记本。

　　犹豫了好一会儿，还四处打量有没有人注意自己后，商涌泉怀着做小偷的心情，坐下来，打开了笔记本。

　　司竞的字很干净也很漂亮，虽然平时发作业本的时候也看到过司竞写在封面上的名字班级学号，但是用铅笔芯写下的司竞的字，看起来却比用水笔和圆珠笔写下的字更加清秀，莫名让商涌泉產生了在偷看女生日记的错觉。

　　笔记本里写了一个故事，关于恋爱的故事。

　　刚开始看的时候，商涌泉觉得司竞也许是个喜欢伤春悲秋、闲的蛋疼所以无病呻_吟的「文艺青年」，毕竟商涌泉怎么想都觉得男生写言情小说太娘娘腔了。

　　可是看着看着，商涌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明明是很朴实无华的文字，却像是有股力量一般，吸引他不得不一直看下去。

　　这个叫「交叉点」的故事很简单，是一个关于一对高中生情侣毕业后因为分隔两地，熬不过远距离分了手后，男生出了车祸失去记忆，为了寻回记忆，两个人再次相遇的故事。

　　说是故事其实也不确切，因为这个笔记本像是司竞的灵感记录本一样，只是一段一段地记载着女生所叙述的两个人的过去。

　　从前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什么大波大折跌宕起伏，两个人的关系没有被父母老师发现过，也没有出现过想要强势上位的第三者，有的只是平淡的每一天。

　　到故事的最后，男孩还是没有想起与女孩所经历过的一切，而女孩，即便看得出她对男孩仍然是有感情的，她却也没有为男孩停留。

　　两个人就像是两条直线，曾一度相交过后，便渐行渐远，留在交叉点的，只有那段男孩因事故被迫失忆、女孩主动不愿想起的记忆。

　　商涌泉不禁想起以前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说是最残忍的话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恨你」，而是「再也回不去」。

　　商涌泉有点憋闷地看完这个充满遗憾的结局，嘆口气合上笔记本，一抬头却看到司竞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回来啦？」商涌泉感觉自己做错事被抓了现行，脸迅速热了起来，一下子手足无措。

　　司竞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商涌泉。

　　商涌泉被那眼神刺得体无完肤，慌乱地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回司竞位置上：「对、对不起，我这就还给你……」

　　司竞依然盯着商涌泉，一动不动。

　　商涌泉真想找洞鉆进去，可是错的是自己，就算被指责也是应该的，于是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啊，我看了你写的东西，很好看……哦，对了，这是给你的，下午比赛加油。」说着，把之前买好的两罐红牛放在笔记本上面。

　　司竞将视线移到红牛上，终于动了，走了两步，将笔记本从红牛下面抽了出来，塞进包里，楞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红牛，回头看着商涌泉说：「谢谢你。」

　　虽然看不懂司竞的表情，不过总觉得他应该没生气，于是商涌泉心上的大石终于重重落下了。就算两个人没啥交情，可是一想到以后可能会被司竞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用带点仇恨的目光盯着，商涌泉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两个人之间不再说话，司竞拆开买来的面包默默吃着，商涌泉将衣服盖在脸上小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