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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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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刚只够他将身体用不自然的姿势隐藏好,上了门闩的大门已经发出“轰隆”一声,分作两片倒塌下来,整座天井之中刹那由下而上激起一片水雾。
梁杉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冰冷的水滴溅上他的脖颈,顺着粘上了湿冷衣服的身体一路滑下来,冰凉冰凉的,又痒又难受,但他忍住了并不动一动。
耳中旋即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是受过什么训练,踩踏石板走进来的步调昭示了这一点,而在整齐的脚步声中夹杂的凌乱的步调声则显然是另一拨人的,这些人虽然嘴里未曾发出大声响来,却依然可以听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喉头呜咽与抽泣之声。
梁杉柏努力转动头颅,想要将视角调整得舒适一点,无奈棺木与墙角形成的缝隙仅仅只够使他保持有限的自由活动范围,所以能看到的部分极其有限。
脚步声响了一阵,平息下来,大约是人群已经站定。梁杉柏侧耳细听,却无一人开口,似乎彼此都在等待什么。沉默的庭院中依稀可以听到被强压住的女人和小孩的哭音,此外只有转小的雨声敲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就连刚才如此嚣狂的雷声都隐匿了踪迹,只在远方的云层后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压抑!
梁杉柏只感到压抑!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梁杉柏心中一惊,很快辨认出来开口的人正是祝家的当家人祝老爷。
那么,祝映台会不会在这群人里面?!
心中浮起焦躁,梁杉柏想要看到更多!然而,理智告诉他现在尚不可轻举妄动,所以他只能别扭地驱使头颅扭转更奇怪的角度,为了让自己既不被人发现而视野范围又更加开扩。
“你们杀了我祝府那么多人,究竟是想要什么?”祝老爷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此刻虽然陷入不利境地,却依然维持着最后一点镇定,“钱?地契?还是别的什么,除了人命,其他都可以商量,祝某保证决不会事后报官,为难各位!”
依然没有人作声,随后却有一双腿迈进了梁杉柏的视野范围。对方虽然穿着与其他人相同的上下一色黑夜行衣来掩盖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垂在身侧的白刃却还是让梁杉柏立刻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刚才那个袭击自己的有着阴戾眼神的男人。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愿,祝老爷仿佛是慌了,语调中已经带上了颤抖,“祝府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我只求你们饶我家小一命!”
说着,传来“卟嗵”一声,大约是跪倒在地。身后的人群大约跟着他一齐动作,传入梁杉柏的耳中便是数声跪倒之音,随后是一片求饶之声。
“是祝夫人……还有那两个小孩……还有……”梁杉柏敏锐辨别出那些声音的主人。声音的确认肯定了他脑中成形的想法,却也将他带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眼前这一幕若没猜错,应该正是《清县县志》所记发生于民国十一年即距今八十五年前的祝府血案当日之实景,姑且不论这超现实的一幕究竟是如何再现于自己眼前,他所想知道的却是为什么这一幕会再现于自己眼前?
换言之,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会发生,以及发生的目的是什么!
譬如考虑今日所见那十二具棺木中盛有的十具尸骨恰是祝府人等,而他们就死于这发生在八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之中,再联想之前为自己引路的老头那一段,加上六月初七至六月初九暴雨的巧合桥断……
梁杉柏皱眉,过去经历种种仿若拼图一般在眼前一块一块联系起来,纹丝密合,匹配无暇……
祝夫人和祝老爷央求自己留在祝府,只说再等两天,一切结束,等祝映台入赘马家,而两天后的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恰是八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
梁杉柏在心内哀叹,难道这些人,不,这些“非人”是故意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是因为案件未破含冤在身,所以把他当成了侦探?但是梁杉柏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假设实在太过羸弱!倒不说别的,光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并不是什么名侦探或是具备权势的政法界人士这点就可作证,而且如今就算冤案昭雪也于事无补,此外,更重要的是,这其中缺少的最大的一环却是:祝映台!
梁杉柏在心内轻叹,只要念到这个名字,似乎就连心都会止不住跟着错跳拍数。
祝映台的存在在这个假设中是一个最大的意外。毫无疑问,在《清县县志》中记载,祝府确实有祝映台这么一个人存在,在灭门血案发生在自己眼前之前,梁杉柏虽然有过怀疑却很快推翻,但到了现在,他却清楚地肯定自己最初的直觉才是正确的。
梁杉柏确定,他所认识的祝映台并不是祝府中的祝映台!
夜晚挑逗自己的“祝映台”身上有着浓烈的香气,那股香气与祝府祠堂中清香的味道如出一辙,而自己认识的祝映台身上的香气虽然与其有某个共通之处,却是一种自然的草木调,哪怕面容可以更改,与生俱来的体味是无法发生变化的这是其一;其二,在自己的梦中,曾经确实地出现过另一个祝映台,那一个“祝映台”纤细、脆弱、惹人疼惜,性格与自己所认识的祝映台的表面冷淡而强大,内心却柔软又温柔显然不同,如果说以前他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乱梦使然,那么当梦中与马文才会面这一幕之后几乎重演在自己面前之后,只能更好地证明,这两个“祝映台”的而且确是不同的。而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的原因,却是那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的,表面强大,内心却很温柔的人,回应他索吻的时候那样青涩的样子与夜闯房中挑逗自己的人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脸上不由一红,一股热气也仿佛自下慢慢地弥散开来。
梁杉柏狠命摇头,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对他来说,知道的是有“人”要他看眼前的这一幕,而他猜测不出的东西,便是为什么他们会要他来看,那么既然自己推测不出,不如就继续看下去,迟早会有结果出来,这是最简单的方式!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充斥着阴狠情绪的语声中,有人做了什么动作,随后,梁杉柏听到不停求饶的祝老爷惊讶地“咦”了一声。
“马……马天凌!”
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梁杉柏在心中同时“噢”了一声。那双让他觉得熟悉的眸子,终于叫他对上了号,在他的记忆中有一个人也拥有一双相同质感的眸子,那个人曾经在他的面前死了两次,一次是在梦中,一次就在昨天,而现在,梁杉柏明白,那个人也并不是现世之人。那个人是马文才,那么这个人是……
“没错,是我!”那人冷笑,“现在你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了?”
不知道是因为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还是祝老爷意识到了什么,当他再开口的时候,梁杉柏明显察觉到了祝老爷口气中的微妙变化。
“马天凌,你明明是我亲家,为何做出这等事来!”强硬的语气,但在其中却透着不明所以的虚弱。
“亲家?”马天凌冷笑,“我儿子死在你手上,你祝家待我们马家可真是亲啊!”
“马老爷,马老爷你说什么?”祝夫人云岫的尖细嗓音传来,这声音原先是柔媚至极的,如今却因为惊恐和不敢置信而显得格外尖锐,“明明是马文才掳走了我们家映台,他……他……他们明明是两个男人,居然私奔……”
“私奔?”马天凌冷笑,“祝云岫你的戏演得可真不错!”
“马天凌你什么意思!”
“闭嘴!”怒斥声中响起沉闷的重击声,祝老爷的呻吟随即传来。
“马天……凌……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马父冷笑,“祝映台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祝老爷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疼痛只能中断话语,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祝祺瑞,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自负了,自负到令人讨厌啊!”
伴随着“咔嚓”的声响,梁杉柏听到祝老爷发出凄惨的叫声。
“老爷,你的手……马天凌你……啊……”
祝夫人的惨叫伴随着眼角余光瞟到的红色弧度,地下的水洼中瞬间流淌出大量的红色线流来,梁杉柏在那时为那具棺木中娇小而身中数刀的骨骸找到了主人。耳中传来惊恐的倒抽气声,小孩子瞬间哭了起来,不用猜,一定是天易和天呈两个孩子。
“不要哭,不能哭,快……”
焦急的喊声中,马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太吵了,还愣着干嘛,处理一下!”
黑衣人中有人“喏”声,随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和哭泣声。
“爹娘,不要……”
声音很快远去再听不到,梁杉柏闭了闭眼睛。哪怕眼前的这一切是幻境,残酷的杀人手段带给自己的震撼却根本无法与收看电视时的疏离感相比!
梁杉柏握紧拳,死死地握紧拳!
想冲出去,但是冲出去也于事无补,世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此。梁杉柏知道,如果一切都是往日再现,对自己心灵上的折磨绝不仅仅到此为止。然而,他必须要继续听下去,因为祝映台。
“马……天……凌……你究竟要干什么……”祝老爷虚弱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与你宿昔无仇无怨,你为何……”
又是一声“咔嚓”声,另一只手臂也被折断,梁杉柏只觉得心惊肉跳,听着祝老爷在地上痛得直哼哼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想要摩挲自己的手臂。
“我的儿子已经死在你们手上了,作为补偿,至少,你应该把祝映台交给我。”马父伏低了身形,在梁杉柏的视野中,第一次清楚看到了对方的面目。与马文才相似的轮廓,却带着更狠烈的暴戾之气。
在梦中,梁杉柏曾经以为马文才比马父更卑劣而难以对付,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马文才的狠尚且给人“人”的感觉,但是马父,却是不折不扣的利益机器,他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而已,就连儿子也可以毫不在乎。
“马老爷,祝某……祝某真地不明白……”祝老爷发出类似野兽干嚎的声音,“映台真的已经和马公子离开,祝某不明白……”
马父的冷笑打断了祝老爷的话:“好你个祝祺瑞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却还想欺骗下去吗?”
“祝某没有……你……你为什么会有……”祝老爷好像看到了什么,声音忽然转为惊恐,那惊恐之中尚蕴藏着一丝不甘的绝望。
梁杉柏看到马父手上拿着一张纸,晃了晃。
“你当我当初为什么会救你们祝家?”马父慢条斯理地折好纸,小心地纳入怀中道,“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地散布对自己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想要将他困在这个祝府,让他继续做你的棋子,你以为一切只有你知情,却不知道赵瞎子暗中给了我消息。”
“什么……赵……赵瞎子……”
“祝映台的生母有异能的事我早就找人调查过,所以当然知道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巫族之人。”满意地笑笑,马父继续用折磨人的语调说道,“那个女人以为你真地喜欢她,背叛族人跟着你私奔,结果却为了成就你,改局易命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最终受天谴而暴毙,想想还真是可怜……”
第三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梁杉柏知道祝老爷的腿已经断了,但却不知为什么,祝老爷受伤至此却只是艰难地嚎叫着,并没有痛昏过去。
“那个女人死后,你的生意一落千丈,而你的儿子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帮不了你任何忙,之所以我在那时伸手帮你,就是看准了时机,否则,你怎么可能舍得把宝给我?”马父冷笑,“婚期越近,你就越烦躁,放出那么多对你儿子不利的消息,无非是为了逼我退亲,只是可惜,你所做一切都是徒劳。你现在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你说我儿子带走了你儿子我会不相信?马文才知道所有的事情,而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祝府在今天之后还有活口留下!”
惊慌的呻吟声弥漫成一片,梁杉柏知道那是祝府的人所发出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崩溃的精神会促使他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杂沓的脚步声瞬时响起。
“救命,放我出去!”祝府的人们冲突着企图四散逃窜,庭院中立时响起一片砍杀之声,鲜血在空中泼洒开来,溅得到处都是,梁杉柏背靠着墙,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些听来极端怵人的声响。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不是现实……”
然而,过去的事实仍是事实,过去的现实在当时就是现实!
梁杉柏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握紧拳头,正要冲出去,却被人从不该存在的地方抱住,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由他背后制住他的手脚,将他猛地往后拉去,扑入鼻中的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映台!”梁杉柏惊喜地叫道。